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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G小队守好教堂,有敌军正沿着莫拉克小镇朝你方前进。”
“收到!”
“「老妈喊我收衣服」怎么又不动了?我去,什么鬼?”
头上顶着“日照香炉冒青烟”的工兵在坦克旁不断滑来滑去,直接穿进坦克观察室里,又从旁边的空地上冒出。
“移不动的网。”队友说,失真的声音听上去像在点烟。
春生拿起屏幕旁的半瓶矿泉水,喝了两口,一下子没了脾气。
接下来直接进入了垃圾时间。
眼前是对方的狂轰乱炸加扫射,G小队看着敌方逐渐逼近,一个个变成了行为艺术家。
“三个二带四。”
“要不起,过。”
“我要我要,四个三,嘿嘿,一个王,七八九是狗,一个四。”
“你是真的狗。四个三?我他妈……”
“拜……”
“头秃啊……”
春生靠在椅子上,听着正在争吵的队友被对面乱枪打死。外面的天空是红色的,金色的光芒照在窗玻璃上。
网吧里人很空,电脑桌椅在各自的位置上换过一个又一个人,现在机箱风扇仍在转着,就是椅子上都空着。墙上贴的游戏比赛宣传画也很久没换了,每次来都是这一幅。
老板今天没有打游戏,在看书——《比特币与养猪致富:大师教你如何站在时代风口》。
“又涨了,全都是泡沫。”
“钻石做的泡沫。”
“你说这东西到底有啥用,涨的高高的,突然又跌的,嗯,裤衩儿都来不及护住。”
春生没有接话,老板又继续看书去了。
也许没啥用,就是能换钱,来钱快。他想起撒拉拉很久以前说的话,模模糊糊的,都记不清了。
骡子和草原。
他沿着坡度有点大的楼梯走着,发现正对楼梯口的地方停着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崭新的外表,没有灰尘,像是刚从4S店里刚开过来的。春生扫了一两眼,就准备沿着老路返回。
糟糕,又晚了。
春生突然在人行道上狂奔起来。
果然,从黑色的商务车窜出来一个一身黑色行头的大汉。汽车发动的声音正从那辆车的前面轰出。
春生沿着人行道,陡然朝菜市场的方向跑去,可是跑了一会儿,他就气喘吁吁,被后面的人一下扑个正着。
好像五百米都没有,好歹他也是跑出过一千米三四分钟的人。
“你跑什么,又不是要抓你。”
春生看了看对方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黑色商务车副驾驶位一侧的玻璃缓缓降下。
“上车。我们是刑侦小队的,我们想和你谈谈关于廖科杰的事情。”
“阿杰?”
“他妈妈不见了。”
车里面看上去和一般的小轿车并没有什么两样,晚高峰时依旧会被堵在大马路上看着两旁的风景发呆,偶尔一辆小电驴或者黑摩的会让你在急刹中破口大骂到对方的物种起源,宗系族谱之类。春生看着一位老大爷正骑着辆三轮,哼哧哼哧地拉着满满一车纸板,装矿泉水瓶的蛇皮袋,还有一堆电线之类的东西跑到他们前头去。
额……
旁边的两位看上去似乎面色不佳。
春生继续看向窗外。
阿杰已经很长时间没和他联系了,上次他们在一起玩还是暑假的时候,现在已经快秋天了,风吹的有点冷,前两天下过雨后,树上的叶子都黄了许多,也许再来一阵风,它们就会彻底离开高空,飞到地上去。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阿杰。”春生说,“我不太清楚他怎么了,他差不多有一两个月没和我联系了。我之前问他,他也没回我。”
“你们之前关系挺不错?”握着方向盘的男人问。
“我们之前一起打游戏。”春生扭头看他,“他是我同学。”
“你的同学?”坐在后排的男人插嘴道,“他成绩怎么样?”
“嗯……不怎么好。”
“啊,对了,你们经常玩什么类型的游戏?”
“射击类的,他喜欢女性角色多一点的那种……”春生低头时,注意到一旁人的腰间鼓鼓的。
“啊……”一阵婉转的尾音,“我年轻时也和你们差不多,比你们勇敢点,通常去直接坐在长椅上,给路过的人递纸条。”
“现在大家都不兴这种了。”
“我知道。你们更难点。”
“你有喜欢过吗?”
春生低着头,看着板鞋上的污渍,“我……我不知道。”
“那你应该有过。”
春生没有回答。鞋面上,一条黑色的印迹刚好将上面的字母K分开。
“好了,下车吧,孩子。”
春生抬头,“你不继续问我了吗?”
“我可不能耽误年轻人寻找爱情。”
', ' ')('开车的中年人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喏,到你家了。”
春生下车,关好门。后排的那个人看上去正在玩手机,没有抬头的意思。
“那,再见。”
中年人笑了笑,摆了摆手。
春生看着车辆慢慢离开,一时间觉得脑子空空一片。
屋里很安静,什么都没有。
“春生?”
“嗯?”
“为什么我做了我一直想做的事情,我却什么感觉都没有。我不痛苦,也不快乐。现在我似乎拥有了一切,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你拥有了什么?”
“我好像解放了,摆脱了喋喋不休的念叨,做了我一直想做的事,彻底的解放了。”
“然后?”
“我只是觉得家里静悄悄的。他妈的,就好像我抽卡终于摸到了我想要的,但是我发现,我发现我并不喜欢它。我想说,这东西死掉了。”
“阿杰,他们来找你了。”
“我看到了。”
“你在打游戏时,我一直在看你。”
“你想来点冰可乐么?”春生问,“或者白开水?”
“有啤酒么?”
“有罐装的。”
“来吧。”
春生没有开灯,只是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放在靠阳台的茶几上。江水倒映着红色的落日,光线越来越暗,一切是昏暗的,太阳在天边的江水处缓缓下沉。
“前两天我去了东头那家发廊,里面那女的长得还行,就是脸太白了点,躺床上时,她脸一直在发光。”
“哈。”
“听她说,她老家还一个孩子,在上小学。她很久没回去了。”对面的人灌了一口啤酒,“我闲着没事,就过去看了看,挺漂亮的一个小姑娘,我小时候最爱揪辫子的那种。”
春生看着对方微微笑了起来,有些惊讶。
“她老家村上还有一个小麻将馆,我过去打了一天牌,赢了五块,顺手又在对面的小卖部里买了一包两块的烟,三根说不出名字的棒棒糖,然后跑到镇上的小旅馆里下了一顿馆子……”
“别说了,他们来了。”
“我知道,我知道。让我把话说完,春生。”阿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放在桌上,又从左边口袋里捏出一个塑料打火机,用手护着,黄色火焰摇摇地照亮阿杰有些平凡的脸。“春生,你说,我要是那孩子的父亲该多好!”
“你……”
“春生,我后悔了,我后悔杀了人,我后悔了!”
“我,我没办法……”
“春生,春生,你帮我行不行,你帮我去行不行,那孩子需要我,她需要父亲!”
“阿杰,你,我帮不了你,阿杰。”
“春生,那孩子还小,她……”
“廖科杰,你醒醒,她不是你孩子。”
“那孩子还小……”
“砰砰砰”房门外有人在大声拍打着。“春生?”
“所以,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呆着,小老弟?”旁边的人嘴里闲着一根草,扭头看他。
“我不知道。”他说。
“你不知道?”旁边人脸上的疤跟着笑容一起在扭曲。“你太有趣了,小老弟。你不知道?”对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然后起身朝一旁吐了口痰,走开了。
“我的确不知道啊。”
他也跟着起身朝里面走。
一张硬板床,一个洗手池,一个马桶。
晚安,春生。
他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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