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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那天,戎羽被裹上毛毯固定在轮椅上推出来,姜清越像是取食烤过头的培根金针菇卷一般轻巧地抱起他塞进轿车副驾驶。关上车门的一瞬,戎羽“嗷”了一声:“我的头发……”
“……抱歉。”姜清越将戎羽卡进车门凹槽的发尾抢救出来,这才发动车子。
姜清越不过中等偏上的身高,玲珑曼妙的身材竟比戎羽还显得强壮,戎羽缩在座位里,狭长而晶亮的眼观察着这个他许久不曾见过的世界,目光最终停在姜清越身上。
姜清越的披肩发用串有浅金配饰的发圈松散地扎了个揪,碎发垂在她耳边,她的肌肤质感比不上少女的光嫩,却如被埋藏的瓷器一般优雅地老去了。
“不方便的话,就把头发剪了?”姜清越抬眼调整后视镜,视野里的戎羽在绕头发玩,黑发一圈圈倾斜地缠在骨感的修长手指上,让她想起巧克力味的彩笛卷。
戎羽抽出指头,顺发倾泻而下,散开一丝洗发露的香气,他把发尾往背后塞了塞:“等到拖地再说。”
姜清越轻推一把方向盘,略感尴尬,她的恶趣味反而被戎羽认真对待起来了:“后面去的康复中心,工作日会有护工接送,到你能走为止。”
“肌肉的事,很快。”戎羽不以为意。他回味姜清越的话,感到不太对劲:“你是不是在公司附近有房了?”
“不然呢?”姜清越偏过头来看戎羽,“一个一时半会回不来,剩下两个一年回来一两次,我还不怎么方便怎么来么。”
“等我好了,挨个找他们去。”戎羽双手环腰。他的腰现在包着布都比姜清越细几圈,莫不是衣架成精了。
姜清越停车入库后布置好轮椅,揽住戎羽的后颈和膝窝抱他起来。没等姜清越放戎羽进轮椅,戎羽问她:“我现在轻吗?”
“还好。”姜清越反握戎羽竹竿一样的腿,一把就触到了骨头。戎羽好像一折就会断掉,外形疑似竹节虫,重量也像个小孩。
戎羽捏紧身上的毯子:“那你抱我回家好不好?”
姜清越细眉轻挑,仍旧放下戎羽:“等到轮椅能自己回家的时候吧。”
姜清越给戎羽换掉病号服,露出的身体是皮套兜着一堆骨头。戎羽勉强能自己吃饭,但用钢勺舀了几口饭就累了,手架在桌上愣神。坐在旁边的姜清越挑起勺子送到戎羽嘴边,另一手推动瓷碗承接可能落下的饭粒:“来。”
戎羽身体后倾,背贴到椅子上:“没事,我慢慢的。”
“盛都盛了,这口就不放回去了。”姜清越的手向前伸了一些,戎羽试探性地张开嘴,缓缓前倾,将食物一口吞下。
姜清越吃得快,把空碗放进洗碗机后取了笔记本坐在一旁,一个青年音从里面传出:“妈,我们下周小考,这个赛季还能打到第五吗?”
姜清越为了收音清楚插上耳机线,青年的话没说完,声音就被吞进去:“今天多播一会看看,不行的话你就改一下公告。”
戎羽闻声仰头,与姜清越四目相接,姜清越用大拇指堵住耳机的收音孔问戎羽:“一会跟三儿说句话?”
“嗯。”戎羽往嘴里塞了口饭,塌下去的脸颊都被填平了。整理过餐桌,他操控轮椅来到姜清越身边,姜清越的双手在键盘上飞舞,面无表情地打游戏。
“咱们以前是不是玩过这个。”戎羽没急着打断姜清越,他旁观了一会,姜清越行云流水的操作已然让他入迷。
姜清越腾出一只手来堵住耳机麦克风:“这是续作。”
一局打完,姜清越帮戎羽连线三儿子,画面稳定后,双方皆是一惊。戎羽合眼之前儿子还没发育,如今成大小伙子了,儿子那边就自不必说:“爸……您什么时候醒的?”
戎羽下意识地看了眼姜清越,又飞速地收回目光,在屏幕之外悄悄用上手指头算过一遍:“……快两个月了。”
“您现在身体怎么样啊?”儿子有些局促地摆弄脖子上的头戴式耳机,表情又哭又笑。
“就那样,倒没什么大毛病。”戎羽的胳膊架上轮椅。
儿子瞥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想了想说:“学校考完试有个小长假,我……”
“不用为了我特意回来。”戎羽打断他,下一刻注意力就飘到了别的地方,“你镜头前毛茸茸的那个是什么东西?麦克风?”
“对,这个收音清楚,我在学校附近买的。您要吗,暑假给您带一个?”儿子把麦克风举到镜头前,还知道拿手挡一下后面方便聚焦。
戎羽摇摇头:“不用,考试顺利。”
通话结束,姜清越问戎羽:“给妈也打一通?这个时间会在家吗?”
“打电话保险一点。”不知是不是热得闷了,戎羽把手伸到脑后将长发撩起来一些,姜清越拨号时他犹豫了一下问,“刚才那个游戏能带我打吗?”
“我不加班的时候就行。”姜清越把手机递给戎羽。。
“喂?”一个上了年纪却富有活力的声音响起。
“妈……”戎羽叫了一声。
', ' ')('“嗯?你醒了?我还以为你得过去了呢。”妈妈那边的的背景音有点乱,“越越呢?以后她说东你不许往西,听见没有?”
“妈,你别给他这么大压力。”姜清越插道。
“劳你操心了,这么大个人再不懂事也没必要跟他多话,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妈妈的情绪状态似乎比病人苏醒高亢了那么一些,向姜清越交代过后,她又对戎羽说,“你赶紧锻炼好,给越越做家务,知道吗?我现在要畅游双人世界,没事少打电话哈,挂了。”
“双人世界……”也许因为对话戛然而止,戎羽没缓味过来。”
“怎么了?”姜清越关上电脑,捋一把戎羽的长发,披垂的青丝一直拖到地上。姜清越掸了掸他的发尾,拿一把充气梳给他梳头。
梳子不能一下到尾,姜清越便着重打理发根那一段,木质圆头梳齿按摩摸着头皮,令本欲让这个话题淡去的戎羽眯起眼睛:“不知是男人还是女人呢。”
“九年间的所有你都知道吗?”姜清越梳通戎羽脑后的一部分头发,梳齿向下移动,与发丝相接的声音悠长,直荡向远处。
“嗯。”戎羽知道他爸受不住心脏病的折磨而选择死亡,妈妈带他出国后便没再回来,那年他还不到五十岁,“也许有些你都不知道。”
“是什么呢?”姜清越从发束中抽出戎羽梳落的头发,发丝润滑的表面折出一丝光辉。
“秘密。”戎羽扬起头来看姜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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