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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门派的领导人都会不自觉给下一辈的弟子打一个分数,细细揣摩,小心度量,希望找出一位最为合适的继承人人选。
至善也并不例外,虽则出家人讲究四大皆空,但是他只是参佛的人而不是真正的佛,毕竟也有自己的私心,他需要为少林日后的发展考虑。
他曾经物色的继承人是智能,然则智能过刚过硬,刚极易折,这种性格让至善放心不下,继承人的问题就暂且搁置了。
至善对凌多多的印象一直不差,然则少林方丈的位置并不是武功高就能坐的,凌多多年纪还太小,性情没有真正养成,谁都说不准日后如何,至善便也从来没有往这方面考虑,然则听了今天这一番话,他看凌多多的眼神中暗含了更多的赞赏。
凌多多对人情绪的观察一直都极为精确微妙,见此就明白过来,自己说的话刷了至善相当的好感度。
——凌多多确实是故意当着至善的面说出刚刚那一番话的,他从来都不羞于承认自己的小心思。
对于完美主义者来说,要做就要做到最好,他前面活了三辈子都是时代的最尖端,这辈子自然也不可能满足于当一个小沙弥或者只是一个长老。
他从进入少林的第一天起,目标就已经很明确了,第一个是要拿到《易筋经》,第二个则就是要争取成为少林方丈。
听了至善的问话,凌多多稍稍一沉吟便回答道:“弟子恳请师伯给门下弟子下封口令,不得在寺外随意散播方世玉投身少林一事。”
这个主意倒是不算差,因为武当又派弟子来门下捣乱,九莲山附近可能会有武当的耳目,若是他们听说了方世玉还活着的消息,说不定确实会通知李巴山父女再跑来寻仇。
毕竟这种事情还是防患于未然比较好,若是李巴山父女真的找过来,不仅会给少林带来麻烦,方世玉性命恐怕也堪忧了。
至善含笑颔首道:“说的不错,等诸位长老给新弟子训话完毕,老衲即刻召集各院掌事,让他们回去约束各堂弟子。”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至善见时间过得差不多了,估摸着智能阐述少林寺寺规也该说得差不多了,因此吩咐凌多多道:“你同方世玉也算是好友了,不若你去帮老衲把人叫过来。”
这是担心方世玉骤然被少林方丈传唤再有啥紧张不安感,所以他才特意派了一个方世玉熟悉的人过去,在路上也能让凌多多给方世玉讲一讲究竟自己找他要干什么。
“是,方丈师伯,弟子自然乐意效劳。”凌多多也颇想过去看看戒律院大堂的情况如何了,这么长时间的训话不知道那群新入门还没有经受过和尚废话考验的俗家弟子们撑不撑得住。
他刚走到临近戒律院大堂的走廊上,离着门口还有老远的距离,就听到智能愤怒的咆哮声:“白安福,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大堂上睡觉?你无心聆听戒条,视本寺寺规如无物——本座罚你三日之内,将所有戒条背熟,如有一字错漏,就送到戒律院处罚!”
凌多多颇为震惊,差点就为这次筛选出来的少林俗家弟子的水准拍巴掌叫好了——这可真是太霸气侧漏了,放眼往前推二十年,也从来没有人敢在智能训话的时候低头睡觉。
他禁不住为自己先前的无知想法汗颜,方世玉算是什么刺头啊,这个叫白安福的明显更绝色。
——只可惜不知道这位绝色还能不能活到三天之后,戒律院的戒条是其他各院戒条的五倍还多,这要能每一条都背过还默写得一字不差,那简直可以申请感动少林十大人物了。
就在凌多多感叹方世玉“智能命定敌人”的名头有可能不保的时候,耳中又听到一阵古怪的声响。
他的表情变得极为诡异,嘴唇也抽动了一下。
里面稍稍寂静了一会儿,智能的声音变得更加愤怒了:“谁放屁?说,是谁放屁?!”
从其声音的尖锐程度,凌多多感觉到这个屁可能不仅很响,还很臭。他禁不住在心中感叹了一声,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这群俗家弟子实在是太逆天了。
大堂里面沉默着没有人应声,智能连着问了好几遍,大有没有人应承就誓不罢休的架势,凌多多此时已经走到了门口,看到胡惠乾颤巍巍举起手来道:“是我……”
“你好大胆,在本座训话的时候,你竟然敢放屁?”智能深深感觉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严重的挑衅,他接任戒律院掌事已经超过二十年了,还从来没有人给过他这样大的难堪。
若是这也就罢了,偏生方世玉声音轻飘飘接话道:“要放就放嘛,难道屁有眼睛啊?它拿知道谁在说话,你的屁会认人啊?”
——方哥,方哥我错了,白安福算个屁,方哥你才是真绝色!凌多多一秒钟改变了自己的立场,见智能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立刻抛下了看好戏的想法,上前道:“师傅!”
智能扭头看向他,胸口气得起起伏伏的,见是自己平生最最得意的弟子,方才勉强缓和了口气,问道:“三礼?你不在外面指导弟子们练武,过来干什么?”
“启禀师傅,方丈师伯让弟子前来叫方世玉过去。”凌多多双手合十行礼道,现在的智能处在一点就爆的满怒状态,他说起话来也带着小心翼翼的味道,生怕惹得智能发火。
智能扭过头深深看了方世玉一眼,那眼神中就差写明“来日方长,在少林这么长时间你以为逃得了这一次能逃得了下一次吗,我们以后慢慢算账”的字样了。
智能自觉自己已经用眼神传达过去了信息,见方世玉面无表情站着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瞪视了他足足有三秒钟,只能重重一甩袖子。
这个举动就是说他放行了,凌多多松了一口气,道一声“多谢师傅”,做了一个手势,领着方世玉离开了大堂。
一出门方世玉就想开口说什么,明显是憋了一肚子的抱怨,凌多多赶忙竖起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他暂且闭嘴。
两人一并走出了一段距离,方世玉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拉着他的胳膊感动道:“小——不对,多多啊,多多——你真是一个大大的好人,为了救我脱离苦海,竟然肯说谎话。”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面对着第七张好人卡的凌多多欲言又止,最终决定还是放过这个小问题,转而去抓他话语中的大问题:“不要胡思乱想,我刚刚不是为了让你脱身而说的假话,而是方丈师伯真的找你。”
“……可是我跟他貌似不熟……”方世玉怎么想都想不起来自己干了啥能够惊动少林方丈的坏事儿,他来这里才是第一天,总不至于帮着胡惠乾说了说屁不屁的问题,就得被顶头上司叫去训话吧?
凌多多感觉到是时候报自己七张好人卡叠加的仇恨了,并不跟方世玉言明至善找他是为了治伤的事情,笑眯眯一扭头道:“师伯也是一个大大的好人,你放松一点也可以。”
“……”方世玉恨铁不成钢道,“你知道你现在的模样要是让我德哥看到了他会说什么吗,学好三年学坏三天,你怎么能变得跟我一样满肚子坏水呢?”
这个年代又不流行专利费,凌多多才不管他说什么呢,嘴角噙着笑自顾自在前面领路。
方世玉一路上上蹿下跳宣示了半天的存在感,仍然没能够撬开他的嘴,眼看着方丈禅房已经近在眼前了,只能悻悻闭嘴。
凌多多走到门口探头看了一眼,见至善正盘腿而坐、闭目养神,遂轻声道:“方丈师伯,方世玉带到。”
方世玉看了看他,探身走了进去:“方丈?”一声过后见至善毫无反应,便又说了一句,“你找我啊方丈?”还是没有反应,他只能硬着头皮再问道,“我是不是要跪下?”
仍然没有反应,至善仿佛铁了心就一直闭着眼睛不出声,也有可能是借机试探他的脾性。
凌多多差一点笑出声来,并不施以援手,反倒很乐意看方世玉出糗,自己在至善身后右方站定,含笑看着前面。
方世玉舔了舔嘴唇,无奈地白了他一眼,只能继续问至善道:“你是不是找我啊?我是不是要跪下?”
他很无助地看了看凌多多,只能试探性问道:“那我坐下行不行啊?”说完后小心观察一下至善,见其仍然闭着眼睛装死,继续试探道,“那我真的坐下了,不要怪我啊?”
凌多多感觉到玩笑开得差不多了,再看戏下去方世玉可能都要抓狂了,因此道:“方丈师伯,您若是再不睁眼,他可能都要凑过来揪您的胡子了。”
至善微微一笑,睁开眼睛,骤然一掌打向方世玉,双手齐齐动作,极为迅速地在他的胸膛上拍打着,最后从膻中穴处收手,问道:“你就是方世玉?”
少林方丈怎么一见面就动手,出家人不都喜欢开场先墨迹一大通吗?方世玉有点回不过神来,只是无声一点头。
至善轻捋胡须稍一沉吟,便道:“你确实是内息不调,经脉不畅,确实曾被李巴山十二连环腿所伤。”
方世玉诧异万分:“好厉害,在我身上噼里啪啦打几下知道我受了什么伤也就罢了,竟然还能知道是被谁所伤,果然是少林方丈,比某位大湿还厉害?”
他说“大湿”的时候特意看向至善身后的凌多多,无声做了一个哈哈笑的口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