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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受伤,眼镜蛇先生很久都没来蘑菇林找我。
偶尔会有穿西装的豺狼进来,告诉我他的近况,我也只会看着被它们大尾巴扫起的一群蝴蝶,和它们说,这里的蝴蝶好像很害怕它们,能不能请它们不要总来。
王可从旁头的河流里掬起一捧,一边小口喝着,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你怎么都没害怕过这群豺狼,它们看着可比眼镜蛇先生凶狠得多。”
我侧过脸,看她唇边挂着的清水:“不……不太一样的……”
“嗯?”
“就……”我磕磕绊绊地说道,试图用贫瘠的词汇向她说明这其中的区别,“它们虽然长得凶,但没有眼镜蛇先生的允许,就不会对我怎样,可是眼镜蛇先生想要对我做什么,都是他的自由,没人能阻止。”
王可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询问:“他是不是曾经对你做过很过分的事?”
这触及到知识盲区了,我没有苏醒前的任何记忆,茫然地坐在床上和她对视许久,才迟疑地点头:“或许吧,我不知道……”
眼镜蛇先生其实没对我做过很过分的事情。
或许在那段丢失的记忆里,做过,但我没想过要记起。
关于他的一切,自我从冗长梦境里醒来后,就空得像一张崭新的白纸。
所以我有时也想不通为什么怕他,就像想不通为什么蘑菇林里的蘑菇可以变成蝴蝶,想不通为什么蝴蝶会不约而同飞去爬山虎墙那儿殉情,想不通为什么那群丹顶鹤们说我所看到的世界是假的,我是在生病,很严重的病,需要吃那些苦涩的药。
王可蹦跶着跳到床上,伸手扯揉我的脸颊,力度有些大,疼得我下意识“啊”了一声,却升不起让她住手的念头,只软着嗓子,让她别用那么大力。
潮湿的风从远处吹来,吹响窗上挂着的风铃,吹起她柔软发白的裙摆,星辉月晕在房间里散落。她突然将我的脸朝中间挤,对着鼻尖儿,响亮地亲了一口:“你想去那边看看吗?”
“嗯?”
“我说,”她指了指那面高不可攀的爬山虎墙,说道,“你想不想……去看看那面墙?”
沿路的蘑菇在黑夜里发出绿莹莹的光,像成群的萤火虫,绵延到看不清轮廓的远方,与星光融合。
这里的地面比房间里的潮湿很多,赤脚踩上去,略微有些凉,轻轻的摩擦声像一个又一个亲在刚出生的蝴蝶身上的吻。
王可在我后背上,边啃苹果,边晃动脚丫子,给我指明道路。她真的轻得过分,皮囊下仿佛只留有纤维,背着她就像是在背一团绵软的云。
终于到地方以后,她轻轻一推,就从我身上下来。
我抬起头,愣怔地望着这面高得没有尽头的爬山虎墙,手覆在潮湿的叶面上,脑海里划过一些模糊又锐利的碎片。
猝不及防的钝痛从脚心蔓延至胸口,不过几息,就让我莫名落下眼泪。
夜风太凉,被泪痕爬过的皮肤很快便传来皴裂的痛感。
王可背对着墙面,将爬山虎的经脉缠在手臂上。
有蝴蝶落在她的指尖,鲜活漂亮,却在触碰到藤条时坠落到地面死去。
她对我露出一抹温柔又包容的笑,从爬山虎上摘下一片叶子,轻放到我手心,合上,再以眉心抵住。
指缝间突然升起蓝白的光点,一点点溢到空气中。
王可的声音乘着风,乘着月色,乘着这些光点,涌进跳动的心脏。
“小辉,这面爬山虎墙是为你筑起的,墙后是你的记忆。
“蝴蝶前赴后继地扑向它,也并不是在寻死,而是在寻找回家的路。
“等你哪天,想要去寻回墙后的东西了,我就会为你打开这扇门。”
“而在那之前,”王可抬头,踮起脚尖,将我的头发揉乱,语气纵容温吞,与内心深处的一道声音重合,“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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