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前言:
舒淮的父母死于1994年4月26日的名古屋空难。
当日由台北中正国际机场今桃园机场飞往名古屋机场的Cl140班机搭载271名乘客及机组人员,在名古屋机场降落时不幸坠毁,造成264人死亡,仅有7名乘客生还。很不幸,舒淮的父母就是264名其中两人。
舒氏夫妻二人均是孤儿,突如其来的事故无情地剥夺了他们与挚爱独子再见的可能性。
幸得苍天尚存慈悲之心,未将一切希望扼杀于无形。时光如流水,自那场惊心动魄的事故过去已小半年有余,一个女人突然出现在收养舒淮的福利院门前,为舒淮不幸的童年带来了一线希望。
她叫宋清芷,是舒啸清大学时期的初恋对象。
第一章
舒淮名义上的弟弟出生在成都市的一个冬日清晨,纷扬大雪如同精灵飞舞,整个世界包裹在一片洁白无暇之中。白雪是大自然最纯净的祝福,让小生命的降临显得神圣而美好。但是除了舒淮,再没其他人欢迎弟弟的降生。
当生命的种子悄然在宋清芷的温暖腹地生根发芽时,他的存在从未迎来父母的期待,好似一个意外访客,外界从不曾为他响起热烈的掌声。
舒淮的养父江知礼只来医院看过一次,目的是为了确认孩子的性别。在他和他的家人看来,妻子九死一生诞下的小孩只是为了传宗接代。
他对待妻子,自始至终保持着一种冷漠的疏离,当她是透明的存在,连一丝多余的目光都不愿赠予。他们的世界被无尽的工作漩涡所吞噬,而降临的无辜小生命不幸被当作繁忙生活中的附属品,如同被随意安置在一旁又无人问津的小宠物。小访客的笑声与泪水,在夫妻二人之间冷漠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刺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反之,宋清芷待舒淮却像极了亲生母亲,哪怕舒淮是她初恋情人与其妻子二人浓情意蜜时的产物。她能在最爱舒啸清的时候离去,也能在他最需要帮衬的时候对他的独子伸出援手。恨是会延续的,爱亦如此。
在宋清芷偶尔闲暇的温柔时光里,她也会从保姆温暖的怀抱中接过稚嫩的孩童,身上散发出少见的母爱气息,此种偶尔时刻,宛若是她慷慨赐予小江翎平凡童年里的一抹亮色,不常见,却足以解闷。然而对于七岁的舒淮而言,类似如此种种的小插曲已令他厌烦。
自他幼时以一种自闭状态贸然闯入宋清芷家中,除了慈爱的林姨无微不至的关怀,就连当年将他领回家的宋清芷也鲜少分出多余精力为他停留。小小的舒淮已悄然蜕变,从一个需要安抚的自闭孩童,到如今能够娴熟运用各种小技巧来照顾弟弟的小大人。他的眼中有着同龄人难有的沉稳和智慧,只因记事时期便提前领略了命运的变化莫测。在不经意间,他已学会了如何爱人,如何去爱自己丝毫没有血缘关系的幼弟。
他内心深处始终萦绕着一个难言的谜团,关于养父母对待弟弟不合常理的冷漠态度。按常理来说,作为家中无血缘联结的养子,他才是那个理当承受所有疏离目光的存在,然而事实却截然相反,作为一家四口之中唯一血脉相连的小生命,在养父母的眼中却仿佛是一个透明人。内心的不解时常让他心头泛起微妙的涟漪,甚至不经意间会产生自责的情绪。
他暗自思忖,是否因为自己长久地占据养母宋清芷全部的情感空间,以至于当亲生骨肉降临之时,她难以再分出丝毫给予亲生儿子。对于此类念头,他心头既感痛楚又满怀复杂。
弟弟小小的身体怀揣着一颗亟待驯服的心,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尖厉而响亮的哭叫。每当此时,舒淮只得第一时间暂停手中的事情,耐心哄他:“小翎是不是饿了?还是想嘘嘘?”舒淮最怕江翎哭,倒不是怕麻烦,而是他太疼弟弟了。
弟弟的哭声极具穿透力,哭泣是小孩情绪的直接宣泄,也是对小小世界一种独特而纯真的交流方式。面对弟弟的眼泪,舒淮唯有心疼和怜惜。他怕自己哄不好弟弟,也怕弟弟嗓子哭哑。
弟弟的名字叫江翎。自验孕棒上蓦然出现的二条杠,到最终他带着初生的啼哭,及温柔地离开母体中一小片天地,整个过程中,他的到来似乎是一个默契而沉默的秘密。令人唏嘘的是——他的一切,尤其是伴随他一生的名字“江翎”,从未在父母之间激起丝毫的讨论涟漪。
弟弟出生当天,恰逢礼拜天,舒淮跟着去了医院。护士小声告知他可以尝试一下抱抱刚出生的弟弟,舒淮眉花眼笑。
舒淮是家里第一个抱他的人,在林姨一旁悉心指导下,舒淮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小心翼翼地怀抱着弟弟。在前所未有的视觉冲击之下,他不禁暗自嘀咕:刚出生的小孩真是太难看了。他问宋清芷弟弟叫什么名字。宋清芷看着他怀里的婴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轻轻摇摇头,发出一声悠长而无奈的叹息,随即缓缓闭上眼。
“就叫江翎吧。”舒淮亲亲弟弟的额头,很轻地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小淮早就想好了弟弟的名字吗?”林姨笑着问。
“嗯。”整个世界只有他最期待弟弟的出生,终于有人可以陪自己玩陪自己做作业了。“翎”——光明灿烂,展翅翱翔。他希望弟弟可以像小太阳一样,健健康康地长大,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他年龄尚小,识字有限,也是问过幼儿园老师才确定江翎的名字,翎的发音也好听,他想弟弟长大了也会很喜欢自己的名字。
弟弟拥有一间专属于他的小小天地,是家中闲置下来的一间空房。四壁洁白,地板光洁,缺少属于孩童世界的缤纷和活力。房间空旷而寂寥,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江翎圆圆的后脑勺上。林姨刚把江翎衣柜里夏季衣物收拾出来,和舒淮聊天说,小翎的脑壳可真圆,头顶还有个发旋,老人们都说头顶有发旋的小孩脾气很犟。舒淮蹲下身搂住弟弟,亲了亲他头顶的小发旋,说了一句,但是好看。
他觉得江翎生得很好看,当年关于自己即将陪伴一个丑小孩长大的焦虑早就不翼而飞。江翎今年四岁了,一双眼睛又黑又圆,一眨不眨地看着舒淮时,舒淮总想亲亲他。养父母不喜欢江翎,没关系,好在夫妻二人颜值基因优秀,给他生了个漂亮的弟弟。他觉得自己长得也算是可以,但是他觉得江翎将来会比自己好看百倍。
每个月零花钱一到手,舒淮就会给江翎买许多小玩具,他认为七八岁的小翎正是爱玩玩具的年龄,他企图用这些玩具堆满江翎空旷的卧室。小小的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代替养父母弥补弟弟的童年和缺失的爱。小孩子新鲜感来得快去得也快,玩具玩过几次便随手扔在不知哪个角落。他最爱的还是自己的哥哥,除了舒淮去上学的时间,其余时候江翎好似舒淮的随身挂件。吃饭要他喂,换穿衣物归他管,哭了找哥哥,晚上睡不着就抱着自己的小熊枕头一蹦一跳去敲哥哥的房门。
舒淮疼爱自己的弟弟,但是有时候又不由得想:我的弟弟怎么好像一直长不大?小翎是不是太粘人了,我给他买的玩具玩几次就不要了,他喜欢什么呢?只喜欢我吗?他的世界只有我,所以只喜欢我吗?
“小翎,哥哥是你的玩具吗?”舒淮好气又好笑地捏了捏江翎的耳朵。
怀中的江翎紧紧依偎着他,小脸仰起,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里面闪烁着无际的信任与依恋。他撅着嘴笑:“哥哥才不是玩具,哥哥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
舒淮捏着弟弟饱满的耳垂,一阵沉默,久久不说话。他心想,自己去上初中了怎么办呢?初中必须住校,如果办走读,必须要家长签安全保证书。但是以他对宋清芷的了解,走读这事儿根本没戏,她恨不能雇两个保镖时刻守着舒淮,生怕舒淮的安全和健康出现分毫差错。
之前她就说过自己是给舒淮生了个小皇帝,她严厉喝止舒淮像老妈子一样照顾江翎。江翎有保姆照顾,舒淮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和世界,多和同学出去玩玩,不比整日围着江翎一个人转好?舒淮对宋清芷的比喻郁闷不已,江翎是小皇帝,照顾自己的他成什么了?贴身太监?
宋清芷常年在外经商,偶尔往家里来个电话已是大不容易,好在每个月的生活费倒是按时到账;江知礼则完全忘记自己为人夫为人父的身份,终日不着家,处处潇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舒淮只从林姨口中听说他近日去了杭州,去参加第十届全国美展的杭州市国画展。江知礼大学念的艺术系专业,本科期间曾在日本留学过。八零年代,促成他留学的必要条件首先是父母的支持,其次家里经济条件尚算富裕,加之他本人有很强的语言天赋,因为有一定的语言基础和稳定的经济支持,他在日本的小日子过得相当滋润。回国后在父母好友的牵线搭桥下,于接风宴席中结识了宋清芷,二人迅速坠入爱河,听从双方父母的安排步入了婚姻的殿堂。过了一段时间,激情退却,余下的是互相抬杠,是对婚姻不忠的理所当然,是拿去情感和学识以及教养之后,看到的另一只没穿衣服的猴子,两个灵魂不再互相迁就与克制。
舒淮每次深想他们的爱情就觉得好笑。他认为爱不只是情感,不只是一种热情的代表,“爱”其实真正是一种“意志”,无论哪种样子的爱都是。就像他爱自己的弟弟,看着他蹒跚学步,听着他咿呀学语,从一个一无所知的新生命,到现在的逐渐记事,成为一个撒泼打滚的小混蛋,自己的意志力才真是顽强如斯,不可否认的是其中有很强烈的成就感。
当然他没有资格置喙养父母的感情生活。
“哥哥怎么不说话?”江翎扯了扯舒淮的衣领,舒淮不由得低头,江翎亲舒淮的嘴角,说:“哥哥别离开我。”
舒淮对弟弟表达爱的举动早已习惯,一根手指迅速按住江翎还要亲过来的小嘴巴,说:“小翎,我下学期就要上初一了。”
舒淮今年十三岁了,江翎九岁。
“我知道呀,我下学期也是上三年级的大人了。”江翎骄傲地说。
舒淮不由笑出声:“我初中住校的话你就一周都见不到我了哦。”
江翎皱眉,圆眼睁得好大,不可置信地说:“我才刚说你别离开我,你怎么就食言了?”
舒淮又笑:“我好像没答应你吧。”
江翎只当他默然即同意,气鼓鼓地说:“你给爸爸打电话,让他跟你的老师说你不去上学了,要陪着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舒淮直接气笑了,使了点力拧他耳垂的肉:“你去上学,我当文盲?每天像个家庭主妇等你回家?”舒淮被自己的比喻逗乐了。
不过江翎的话也让他灵光乍现,直接让爸爸去办走读好了。宋清芷是一个性格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女人,关于舒淮的大小事宜,她往往采取一种不亚于苛刻的严谨态度。如果对她提及走读的事,简直是在挑战她给舒淮制定的人身安全底线。毕竟,走读生相较于封闭的校园生活,难免增添了诸多不可预知的风险因素,在她看来,是万万不可同意的。
然而,若将目标转向江知礼,结果则大相径庭。江知礼曾在电话里说过,只要他们不拿家庭的琐碎打扰他惬意的小日子,他很乐意为兄弟二人解决一些宋清芷反对的事情。
江翎龇牙咧嘴地出主意:“你早上可以睡懒觉,下午来接我放学,白天在家看电视看漫画,爽呆了。”
舒淮拍拍他的脑袋,让他快些睡觉,明天要上学,他自己会和爸爸说办走读的事。江翎得到他的承诺乖乖入睡,很快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