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他说,对不起,哥哥。
舒淮露出了茫然无措的神情,如同一个犯错的小孩。江翎看着他,只觉得浑身上下有种被针扎似的疼痛,痛中泛着难以形容的痒。卫生间的灯光笼罩在舒淮身上,他低垂下头,眼泪凝聚下坠,垂在高挺的鼻尖。
“对不起,我不知道碟片里的内容会......”舒淮很认真地解释,“我也不是故意要带你看这种的。”
“没关系。”
江翎想起哥哥刚才异于常人的反应,是一种混合了尴尬、排斥与深深困惑的复杂情绪,崩溃与挣扎交织其中,舒淮鲜少表露如此极端的反应。江翎看着舒淮这张漂亮的脸,如同复制自亲生父亲五官每一处,男生女相,自幼便吸引了他所有的目光和遐想。在同龄人还在懵懂与异性之美的年纪,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哥哥长了一张雌雄莫辨的美人脸。
“哥哥,你不喜欢女孩子吗?”江翎的问题脱口而出,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在江翎的认知里,即便是再清心寡欲,面对此类话题也不该是如此强烈的不良反应。
舒淮的回答简单而直接:“我,我从来没想过这些。”因为从小到大他的世界只有自己弟弟一个中心。
“哥哥,你喜欢男孩子吗?”江翎突然一笑,又问,似在探索哥哥未知的领域,又似在寻求某种确认。
舒淮望着弟弟好奇的目光,不明所以,只好答非所问:“我对谈恋爱没兴趣。”
“哥哥,你是同性恋吗?”江翎问得直白而尖锐,几乎是逼迫般地想要一个确切答案。
舒淮很恍惚地看着他:“我不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然而,当江翎听到舒淮的那句“我不是”时,却突然收敛了所有锋芒。他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捧起舒淮的脸,他冰凉的唇划过少年温热的肌肤,他在舒淮耳边低语:“哥哥,不要喜欢男孩子。”
舒淮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最终化作一句哽咽的“好”。
他骤然间只觉得,自己的世界一下子坠入一片黯淡的阴霾之中,阳光仿佛被一只手轻轻拂离。
自那夜起,两人之间那份曾经无需言语便能心领神会的默契,被一层细腻的薄纱轻轻覆盖了,虽不至于隔绝,却也让彼此的心房间多了一抹不易察觉的隔阂。
而江翎那句“不要喜欢男孩子”,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让舒淮在弟弟面前收敛了所有的亲昵。他深知,十四岁的江翎哪怕对他露出一个憎恶的眼神,自己都会陷入无尽的猜忌与不安之中。于是,“好”字成了他们之间最沉重的承诺,也是他内心深处最无奈的妥协。
之后舒淮小心翼翼地维系着与弟弟的亲密关系,每一次进入弟弟的房间都先敲门,生怕再次触碰到那份微妙的界限。
有一次事出突然,他猝然闯入,指尖刚触及门扉的瞬间,一股突如其来的强劲力量连带着不满的情绪,猛然间门被甩回,重重合上,发出了一声类似沉闷的抗议。舒淮因为突如其来的关门声定在了原地,时间凝固,空气中弥漫着尴尬与错愕。
片刻后,门缝间缓缓探出江翎的脑袋,他的表情带着难以掩饰的难为情,对舒淮说道:“哥哥,我刚在打电话,有什么事。”
“没事,我的留校回执单落在你房间了。”舒淮愣了一下,回答他。
高考落幕,舒淮和周自衡立马在网吧定了个包间,为他们高中三年压抑的日子画上句号。前一晚,他在信息里和林姨说不用准备自己的晚餐,他决定晚上住同学家里,第二天上午再回来,且再三拜托她不要告诉宋清芷。至于江翎,没有在信息里面提到关于他的半个字。他对江翎的关注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克制。
天光熹微时,舒淮迈着轻快的步伐步入家门,却意外撞见江翎静坐在客厅沙发上,目光如炬,无声地锁定在他身上,平静之下难掩波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舒淮走上前,故作轻松道:“早安,小翎。吃早餐了吗?”
“昨晚为什么不回家?”江翎的声音沙哑中带着不容忽视的委屈。
舒淮移开眼,眼皮微微沓下,长睫如扇,微微颤动,眼底泄出一些细碎的光:“小翎,我高考完了,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偶尔放纵下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然而江翎的质问却如利剑般刺来:“所以你去年说要和我分开房间睡是想要这样的私人空间?是不是你去上大学了可能我一年也见不了你两面。”
舒淮的脊背一僵,反驳的勇气在瞬间消散。其实一切似乎都在悄然变化,曾经的承诺与约定,他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履行它们。
见他不作声,江翎脸色骤变,眼眶泛红,嘴唇微颤,似要控诉又无力。舒淮心中充满了矛盾,江翎眼中的湿意刺得他心痛不已,他害怕江翎的泪水,一如幼时,他怕自己哄不好,也怕江翎伤心。小孩子不懂伤心为何物,只知眼泪是唯一的制胜法宝。
沉默了好半天,江翎妥协,他轻扯住舒淮的衣袖。
“哥。”江翎瞳孔黑得像无底洞,静静地看着舒淮,“爸爸今天打电话给我,说他要和妈妈离婚。”
舒淮闻言,心头猛地一紧,酸楚涌上鼻尖,声音不可自抑的有些颤抖:“他......还说什么了?”
一股沉重的压迫感自心底升起,如同巨石压胸,让他几乎窒息。他在心里反复祈祷,希望爸爸没有对小翎说出伤人的话。他深知被丢下的滋味,更不愿让这份痛苦落在江翎身上。自江翎出生以来,形同虚设的家庭,让舒淮无数次庆幸,若非宋清芷收养了自己,弟弟或许只能在孤独童年与无助的青春期中徘徊;若非宋清芷收养了自己,自己或许现在不知在哪个小餐馆端盘子。
江翎轻咬嘴唇,眼眶泛红,声音微若蚊呐:“他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生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舒淮的呼吸猛地一滞,眼前江翎那脆弱无助的神情,在他记忆中鲜少露出。他总能以撒娇化解尴尬、以怒火宣泄不满、甚至偶尔以泪水在哥哥面前寻求慰藉,此刻却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无助。在江翎的世界里,自己总是他最为坚实的后盾。
他嗓音沙哑,几乎是用尽力气问道:“你……想和他走吗?”
江翎闻言,手指微微松开,目光紧锁在舒淮的脸上,脚步不自觉地后撤,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自己纷乱的心绪上,眼眶不自觉地泛起了红。
舒淮沉默片刻,终是无力地跌坐在沙发上,周身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他仰起头,目光温柔却带着一丝苦涩,望向江翎:“我承诺过你的,每一件都会尽力做到。如果你选择跟着爸爸,我的志愿也会按照你的城市做出改变,尽管我不确定自己的分数能否够上。”
“是因为你答应了我,还是因为……你其实也想陪在我身边?”江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直视着舒淮的眼睛。
舒淮轻轻招手,江翎便如同被牵引般,一步步靠近,最终跪坐在他面前,将头埋进他的膝间,声音里满是脆弱与哀求:“哥哥,不要离开我。”
舒淮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比较冷静:“小翎,你才十六岁,如果他们真的离婚了,你必须跟随父母中的一方生活。而我已经成年,有自由选择的权利。即便他们不再管我,我也不会怨恨。但你不一样,你还小,需要一个稳定的成长环境,一个能够为你遮风挡雨的监护人。而我,现在还没有能力成为那个角色,这并不意味着我要放弃你。”
江翎沉默了,良久之后,他突然紧握住舒淮的手:“好。你会常来看我吗?”
“我会。”舒淮的承诺坚定而有力。
“多久一次?”江翎追问,眉宇间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一个月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不,每周。”江翎对他提出要求。
“一个月……或许有些长。”舒淮稍作犹豫,“但每周,确实有些勉强,我不能给你绝对的保证。但我会尽我所能,履行我对你作出的承诺。”
“好。”江翎轻轻点头,随后将脸庞深深埋进舒淮温暖的手掌中,这一刻,过去一年里那些无形的隔阂,仿佛被一股温柔的力量悄然化解,只留下二人之间最纯粹的情感在流淌。
在某种程度上,养父母也曾为舒淮考量过,他们特意将离婚的消息延迟至他考试尘埃落定之后通知。其实舒淮很久之前就隐隐猜到了宋清芷婚姻最终的结局,去年江知礼与同性伴侣背叛的一幕猝不及防地闯入舒淮的视线时,他仿佛成了一位敏锐的侦探,从蛛丝马迹中抽丝剥茧,将养父母婚姻关系裂痕的根源窥探得七七八八。或许该说,长久以来,他们的婚姻便如同一面破碎的镜子,映出的不再是早年的温馨与和谐,而是无法修补的裂痕与冷漠。
而江翎的诞生,却是在他们情感寒冬中最冰冷的时刻绽放。随着年岁的增长,舒淮心中偶尔会闪过一抹阴郁的念头,仿佛江翎是这对夫妻在完成一项艰巨使命后,共同孕育出的一个近乎完美的产物,一个试图弥补裂痕、挽回温情的努力象征。
得知他们离婚的消息舒淮丝毫不意外,他唯一担心的是弟弟的去向。宋清芷是绝对不会带江翎一同生活,她的狠心并非天生如此,而是她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自小经历了太多磨难,凭借着出众的工作能力一步一步走到今日,她拥有弃之一切的勇气,带着真正的自己往前冲。
夜幕低垂,别墅的大门悄然闭合,父母二人,一前一后,踏着沉重的步伐踏入家中。晚餐的灯火虽温馨,却难以掩盖气氛中暗涌的波澜。餐后,江知礼领着他们步入客厅,四口之家,在这不寻常的夜晚,竟是为了宣告一段婚姻的终结而难得齐聚,不无讽刺。
“我和你们妈妈还是决定离婚,缘分已尽,再强求也没什么意思。”江知礼缓缓掏出香烟,点燃之际,烟雾缭绕中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释然与落寞。
“小淮,你跟我走吧。”宋清芷的话语,平静中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她对江知礼的过往情感,似乎从未达到对初恋那般炽热,连带着对初恋之子也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偏疼。在养子与亲生儿子之间,她毫不迟疑地选择了前者,这让一旁的舒淮心中五味杂陈,更觉江翎仿佛是这场婚姻悲剧中无辜的见证者。
“小翎,你愿意和爸爸一起生活吗?”江知礼的目光落在江翎身上,眼神依旧冷冽而不辨情绪。
江翎微微侧首,目光与哥哥舒淮交汇,沉默成了他此刻唯一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