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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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柏躺在床上,侧着身子从指缝间看狄路,他现在浑身疼痛,他看着狄路骂骂咧咧地打开手机点外卖,他偷偷用拇指摸了摸嘴角,果然很疼。

严柏将脸埋在双手中,他将气呼在手中,脸上热腾腾的,烫的嘴角疼,他自虐般地呼了一遍又一遍的气,只有这样他才不再那么瑟瑟发抖。

严柏想,自己的未来高中生活一片黑暗,他不明白狄路为什么不肯放过他,放弃贵族学校跑到这里,更何况狄路成绩名列前茅。

严柏的初中三年如同老鼠一样在不计其数的流言蜚语和暗无天日的淤青红血之间流窜,将近三年他都没法正常睡觉,一闭上眼睛就感觉到狄路的拳头挥风而来。

他实在受够了那样的生活,他每天回家的第一件事便是脱光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骨瘦如柴,看着新添的伤口,他的眼睛永远是青紫,鼻子永远在充血中,他站在桌旁在本子上把那些人对他做的事写下来,他甚至疼得没法坐在凳子上写。

从开始的写一遍哭几遍,到现在他麻木冷静地描述每一件事。

本子上他写得最多的是狄路两个字,这两个字尖锐地划破他的纸张,身躯,心脏。

他就这样僵硬地躺在床上,从指缝间看着狄路收拾东西,打扫宿舍,拎进外卖。

狄路一边收拾宿舍,一边偷偷瞄着严柏,情绪逐渐稳定下来,他在心里默念这是最后一次揍严柏,他把外卖放在桌子上,这张桌子是他从商场拉来的,木头的圆桌子,刚够两个人吃饭写作业,他还准备了很多橡皮泥供严柏玩。

他走过去将严柏的手拉下来,又把他拽起来,把他推进椅子中,他将碗筷摆在严柏面前,催促:“吃饭。”

严柏看着面前的一肉两素三汤,算得清淡,他顾不上狄路生气,忍不住咯咯咯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狄路有些不满,他买的是严柏喜欢吃的糖醋里脊,清蒸豆腐,黄瓜鸡蛋,另外一肉汤素汤甜粥,就好像两个人初中那样一起吃饭。

严柏收起笑声,只是拿起筷子,先给把那些好看的完整大块的夹进狄路的碗中,自己再吃那些碎的,他想念昨天的麻辣豆腐,学校对面的煎饼果子刷上一层辣酱也很好吃,在被殴打的三年中,他一度疼得没办法吃那些辣的和重口味的,甚至有时候连饭都吃不进去,只能喝点汤饱腹。

这似乎成了狄路的自以为是,以为他喜欢吃这些清淡的。

狄路看着严柏,严柏好像比之前胖了一些,揍他时不再是那硌手的骨头,想了想又有些不满,他难以接受自己喂了三年都喂不胖的严柏在这里的短短一个月,轻而易举地胖了。

吃完饭后,狄路嘱咐严柏去扔垃圾,他开窗子去味,等了很久没见严柏回来,这让狄路额头爆筋,他无法克制住暴躁,出门去寻严柏,垃圾桶就在走廊的另一侧,只是经过严柏原先的宿舍时,他停下了脚。

他似乎听到了严柏的声音,严柏在他面前很少说话,但他仍然听出了那是严柏的声音,严柏的声音在变声期后是清朗干净的。

他听到那些人问严柏有没有吃饭,和严柏聊天,听到严柏一一回应,听严柏用蹩脚的理结结巴巴地解释嘴上的伤口。

严柏几乎没有在他面前说过这么长的话。

那些莫名的空虚和不安一丝一丝地钻进狄路的四肢,搅得他浑身不适,在听到严柏被逗笑的那一瞬间,他的理智不再持续,他推开了那道门。

他看到严柏坐在下铺上,几人围着他叽叽喳喳,面前有一个男生正给他的嘴角涂紫药水,两个人凑着很近,严柏缩着背,似乎不习惯,看起来很乖。

几人面面相觑,一人这才打招呼:“诶,同学,你进错宿舍了吧?”

“没有,我来找严柏。”狄路紧绷住后牙,心中不断地深呼吸,不能揍严柏,不能揍严柏,不能揍严柏。

严柏一看就知道坏了,上次见狄路这个表情还是初三开学的时候,那些人以他太瘦为由,逼他吃他们的剩菜,严柏摇着头,甚至苦苦哀求就坐在他对面的狄路,狄路只是冷眼看着他的丑态,那些人箍住严柏的四肢,用手撑开严柏的嘴巴,把吃了一半的肉丸塞进严柏的嘴里。

严柏被迫吞进去含有他痛恨的人的口水的肉丸,他狼狈地像个滑稽的小丑,在餐厅上演耻辱戏码。

狄路见他吞下去后的表情和现在狄路进门的表情一模一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微颤的肩部和佯装冷静早已暴露狄路已经是在极其愤怒的边缘上徘徊。

严柏在吞进去肉丸后,他看到狄路脸色变了,狄路推开按着他的那些人,一手把他提到没有人的厕所角落,在水池里灌满水,将他的脸死死按进水里,等他四肢扑腾不动时,再把他从水里拉出来,当他湿漉漉地大口大口呼吸时,狄路连甩了他几巴掌。

狄路那天极其愤怒,下手格外重,一脚踹上他的背部,他当下疼得趴在厕所里,脸离坑口不远,但狄路似乎没有解气,一脚狠踢严柏的腹部,踢得严柏头晕目眩。

那天,他数了很多很多遍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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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狄路仍然没有停下手,他蜷缩在厕所的角落惨叫,经过厕所的老师,学生,没有一个人停下来救救他,哪怕一个人,都没有。

到最后,他的脸被狄路的脚踩在地上,一遍一遍地碾压,他的眼睛肿的只能看见厕所外的一点。

这件事闹得格外大,他在家里躺了一个月才能磕磕绊绊地走路,那是他难得不用躲躲藏藏的一段清闲时光,只是狄路每天晚上会翻进他的窗户,什么都不做,搂着他睡觉。

去了学校后那些人再没有和严柏同桌吃饭,严柏的餐桌上只剩下狄路一个人。

也是从那之后,他不再受那些人的嘲笑辱骂殴打,他的初三是一段围绕狄路的时光。

严柏看着面前的狄路,想起了那一天的痛苦和绝望,想起那天自己以为再也见不到阳光,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他控制不住地发抖,他下意识地抓住给他涂药水的舍友的手腕,这里没有狄路的党羽,一个月的自由和轻松甚至微妙地击垮了他那颤巍巍的恐惧。

狄路看着严柏避开他的眼神向其他人求助,这已经是严柏第二次当他的面向别人求救,他突然厌恶憎恨这里的一切,不管是破旧的教学楼,还是土气的同学。

原本他才是严柏唯一求救的人,也是严柏眼中的唯一。

狄路揉了揉太阳穴,他已经快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他没说什么,只是把手伸向严柏,示意他拉住自己。

严柏那短暂卸下的恐惧重卷而来,像一根针扎进他的脑花,扎得他血花飞溅,头脑嗡嗡,他知道这是狄路最后的示威和妥协,他感觉到时间停止了流动,他似乎再次回到了地狱般的初中三年。

狄路见严柏动弹不得,眉头挑了挑。

刹那间,时间快速流动,严柏在狄路动手前将手放在狄路的手中。

狄路看着那放上来的手,怒气微妙地平息下来,甚至有被取悦到,他将严柏拉向他自己,紧紧搂着严柏的腰回到他们的二人宿舍。

关上门的那一刻,狄路将他甩在了床上,他看着严柏的嘴角,用手轻轻抹着那些伤口,他趴在严柏的身上,觉得有必要重复一下:“你的东西在这里,你就住这里,和我住一起。”

“还有,下午到最后一排和我做同桌。”狄路再次补充。

“我不喜欢你和别人接触。”狄路埋在严柏的肩头低声说。

“别惹我生气,我不会再揍你。”狄路承诺。

严柏被压得浑身疼痛,他没有吭声。

狄路没听到他回复,又开始急躁,他拱了拱严柏:“说话。”

“知道了。”严柏看着天花板,头一阵阵地眩晕。

很快趴在他身上的狄路呼吸平稳下来。

严柏听着狄路睡着的呼吸声,他的记忆总是忍不住穿插他和狄路的点点滴滴。

严柏上小学前,最爱趴在自家的窗台上往外看,可以看到对面有个废物回收站,简单来说是收破烂的。

严柏很喜欢看回收站的一切,废纸盒摞得很高,一堆废铁废铜从那个机械大口进去就变成一个个可爱的方块,废酒瓶也是咣咣当当地响个不停。

那里有一个小男孩,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浑身脏兮兮的,尤其嘴周边和双手,但不妨碍他看那个男孩摆弄易拉罐,摞了一个又一个,摞到一米多高,易拉罐看起来摇摇欲坠,看得他心都悬起来了。

那个男孩用石子弹易拉罐,一石击中,易拉罐弹起来砸在了另一个大人的额头上,那个大人气势汹汹地一巴掌拍在那个男孩的屁股上,那个男孩哭得无比嘹亮。

严柏忍不住笑了,而那个男孩就是狄路,如果时间重新来过,他一定会选择不去接触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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