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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黎拿着沾血的光屏,傅翌明只觉得被牢牢攥住的是他的心脏。
结束了。
傅翌明知道,宋黎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怀疑自己了,也早都做好会被他发现是程竣的准备。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天居然来得这么快。
也没想到……宋黎会发现得这么彻底。
他想要埋藏一辈子的秘密就这样被抖落得一干二净。那个保险箱连普通机甲都轰不开,宋黎居然能搞到微型爆破器,绝对又是那个徐劲松——!
宋黎被炸得整个小臂都是血,胸口处的衣服也是焦黑的,可他却好像已经没了痛觉,僵硬地回头看向门口出现的人影,“你回来了。”
他的手臂还没好利索,旧伤加新伤,脸上已经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单薄地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好像随时都能跌落下去。傅翌明的眼睛被那一大片鲜红刺痛,大步上前检查他的伤势,“先包扎一下。”
宋黎轻轻甩开他的手,用令傅翌明无比恐惧的、死寂的目光看着他。
两个人中午还腻在一起,宋黎用温柔得可以滴出水的眼神看着自己,窝在那间小小的休息室里疯狂地做爱。不过是去开个会的功夫,等到晚上回家,一切美梦就都破碎了。
傅翌明被宋黎的目光赤裸裸地审判着,他知道,他马上就什么都抓不住了。
这一下午究竟发生了什么,居然可以将一个哪怕被下药强奸都能熬过来的人变成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没有光亮的目光好像陷进了回忆里,宋黎垂眸看着地板,轻轻说道,“我小时候,很开心可以认识你这个邻居。我是拿你当朋友的。”
傅翌明只觉得喉咙干涩,勉强道,“我也是。”
“是吗?以前你说这句话,我一定会信。可现在……”宋黎将光屏的声音关掉,小心地放到一旁,喃喃道,“不提了。这段时间,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傅翌明注视着他染满了痛苦的面孔,不敢回答。
宋黎自言自语地道,“我是被送上门的把柄,一个知根知底、不会出去乱搞、还很听话的泄欲玩具……让我想想,还有什么。”
“对,怎么忘了,我还是你的情人。”宋黎自嘲地笑了,“朋友?这两个字,你怎么还能说得出口。”
“你要是有那么一丁点拿我当朋友,或者说,你但凡记得我在医院里对你的一点点好,你都不能这么对我。傅翌明,程竣,我什么都不敢想,我甚至没指望你能把我从那间屋子里救出去。”宋黎断断续续地吸进去一口气,勉强压制住翻江倒海的情绪,走到傅翌明面前,一字一句地质问道,“可是,你明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当时为什么要上我啊?”
字字诛心。
傅翌明牵过宋黎的手,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先去包扎好吗?会感染的。”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好吗?”宋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看起来依旧是体面的。宋黎连声音都打着颤,痛苦地对傅翌明说,“那天进来上我的是谁都可以,我恶心一下也就算了,最起码我不会像现在这么难过。为什么偏偏是你啊?”
“为什么不能是我?”傅翌明突然环住宋黎的肩膀,语气平静,眼神里却闪动着难言的疯狂,“如果那天打开那扇门的是别人,如果你被……邱山,和那个人,现在早都死得连渣都不剩。”
“你别碰我!!”宋黎触电一般甩开他的手,大吼道,“我他妈当时就是个小实习生,天天被人到处使唤,可就算我每天累得要死,我怕你在那张床上无聊,也要每天挤出时间去给你读新闻,下班之后再怎么累也要过去看一眼你有没有出什么状况。医生说你这辈子也就只能在床上躺着了,可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康复,我把小时候的光屏都留给你了,我……我对你那么好……”
眼泪原来是哭不干的。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宋黎浑身发抖,几乎是崩溃地喊道,“为什么啊程竣,你告诉我,为什么啊?!我对你那么好,我们小时候还是朋友,可你却换了张脸上了我半年,你他妈到底在想什么啊!!!”
宋黎的质问字字沁血,傅翌明痛苦地闭上双眼,“那是我唯一可以将你留在身边的机会。”
“……什么?”
“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会和一个普普通通的女beta,也可能是omega,结婚,生下自己的孩子,每天和那个徐劲松一样四处奔波查案,过着平凡幸福的日子。如果我不强行干预你的人生轨迹,你不可能和我在一起。”
宋黎却像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东西,嗤笑道,“在一起?为什么我要和你在一起,你难道是喜欢我吗?”
宋黎眼眶发红,笑得越来越夸张,喘了一大口气才继续自虐般地说道,“可但凡你真的喜欢一个人,不都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你明知道我压根就不是被人上的,也不可能和一个alpha在一起,可你还是把我给办了。你从来不逼我做什么,也不威胁我,你只要隔岸观火,看着我无路可走就够了。是我自己没血性,不敢和邱山鱼死网破,只能天天卖屁股留在你身边。”
', ' ')('宋黎这么聪明,自己这点阴暗的心思,他早就看透了。
傅翌明不想宋黎这么诋毁自己,可他羞愧难当,无话可说。
“你平常对我这么好,是你那点残存的良心在愧疚吧?因为我当年就他妈是这么对你的!可我……”宋黎指了指他的胸膛,胸膛之下是一颗同样也在剧烈跳动着的心脏,“你身边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想爬你床当你情人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为什么偏偏要上我啊?因为我长得像郑思清吗?”
傅翌明没想到宋黎会突然提起自己的前任。有一丝灵光在心中闪过,但傅翌明此刻什么都抓不住,只能着急地道,“你们两个完全不像,和他有什么关系!宋黎,我……”
我想上你,想把你留在身边,只是因为我喜欢你。
可这句话,无论怎么,傅翌明也说不出口。
多恶心啊。
谁都有资格对宋黎说出这句话,唯独他没有。他不配。对于宋黎而言,这份掺杂着占有欲的、过于浓烈的“喜欢”,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诅咒。
它把回忆里的邻家大哥变成在梦里了意淫过他的变态,把受过他恩惠的病人变成了令人鄙夷的、仗势欺人的强奸犯。
哪怕程竣已经是一个让宋黎避如蛇蝎的名字,但他还是希望,最起码在年少时那段充满了大海和夕阳的美丽回忆里,不要掺杂进去任何令人生厌的东西。
宋黎注定等不到他的回答。
傅翌明沉默良久,从书房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文件袋,交给宋黎。
“我手里有可以将我自己,和邱山,全部送进监狱的证据。如果你恨我,就去把这些交给纪检署吧。”
“你凭什么值得我去恨。”宋黎被他气笑了,将文件袋甩在地上,边流泪边大笑出声,“不就是被上了吗,我自己也爽到了,有什么可扭捏的。我只想知道为什么,傅翌明,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没有为什么。”
“你……!”宋黎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前胸被燎到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傅翌明,如果你只把我当成情人,对我的温柔和照顾也只是出于愧疚或者补偿,那我傻乎乎地真的对你产生了感情……我在干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宋黎无比庆幸,自己从来没有坦诚地对他说过喜欢,说过爱。
最起码,还给自己留了最后一块遮羞布。
宋黎上顿饭还是早上吃的,激烈地发泄过情绪后心脏开始突突地跳,终于撑不住了,眼前一黑就向后倒去。傅翌明连忙去扶住宋黎,“谭迅说你胃疼,是不是没吃东西?先打一针补体剂……”
傅翌明也浑浑噩噩,说完才意识到宋黎此刻最不想听的大概就是补体剂。宋黎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拒绝,“不要!”
“……对不起。”
傅翌明不顾宋黎微弱的挣扎,将人强行带到客厅。他自己就是烧伤病人,久病成医,找出医药箱小心翼翼地处理宋黎的伤口,抽空在最近的餐厅订了粥。
消毒其实很疼,但宋黎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宋黎坐在沙发上,慢慢平静了下来,默默地说,“我倒应该谢谢你这么大方。”
意识到宋黎要说什么,傅翌明的心尖猛地抽痛了一下。
“如果邱山找的不是你,我肯定会被逼到辞职,没准早就艳照满天飞了。你把我调到军部,事儿少工资高,你还天天给我做饭,没事儿就给我买我这辈子都买不起的东西。我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beta,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这些话像刀子一样扎在傅翌明的心上。可这一切怪得了谁?都是他自作自受。傅翌明知道,那个会对他笑、对他毫无保留的宋黎,再也回不来了。
“你怎么骂我都可以,但别这样糟践自己。”傅翌明柔声道,“宋黎,你很优秀,不是什么平平无奇的beta,是邱山那个地方配不上你。”
“邱山谁他妈都配不上。可怎么办,我读了两个博士,我就是想当刑警啊。”
不甘的情绪再次涌了上来,宋黎红着眼眶,勉强平静地说道,“我对别人好,只是因为我想,从来没有指望过感激和报答。可我现在只有这点能和你说上话的东西了……看在我以前曾经照顾过你的份上,算我求你,把我送回刑侦,好吗?”
“你的前上司不待见你到可以把你逼上我的床,你无论回到哪一个队,都会不可避免地去查我家里的案子。”傅翌明深吸一口气,声音也发起抖来,“之前要不是我打电话叫Max去救你,你早就被那帮不要命的海冰贩子抓走了。我知道你一直想查戴文甄那个案子,可你让我送你回刑侦……你还要不要命了?!”
宋黎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傅翌明在说什么,“Max?……你跟踪我?不对……”
几乎在一瞬间,宋黎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喃喃道,“……是那块表。”
“……是。徐劲松给你发的第一条信息,被傅振海监测到了。”
傅翌明现在还能回忆起宋黎收到那块表时亮晶晶的眼睛,眼底满是
', ' ')('藏不住的欣喜,一时间心如刀绞,可他必须继续说下去,“以你的性格,肯定会去帮徐劲松的忙,我就送了你那块带定位的手表。宋黎,我不想刺激你,但你绝对不能在现在这个时候回刑侦。傅家的人早都盯上你了。”
再多的痛苦也无所谓了,谁会在意一片废墟会变成什么样子。
一想到自己曾经那么爱护那块表……宋黎难堪地闭上眼睛,什么小时候的生日礼物,什么看重不看重的,一个人怎么能自作多情到这种程度?
宋黎突然又想起那对刚买没几天的情侣腕表。为了清理伤口,傅翌明已经将它摘下来了。表盘反射的光泽大咧咧地刺痛着他的眼睛,宋黎深吸一口气,哑声说道,“这块……”
门铃响了。
傅翌明知道他想说什么,逃也似的地走过去拿外卖,又去厨房找了把好用的勺子,将粥端到宋黎面前。
宋黎扯着嘴角笑了笑,“我吃不进去。”
“无论怎样,都别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傅翌明劝道,“我去给你找几片胃药。”
宋黎好像没听见他在说什么,目光一直看着那块腕表,继续将刚才的话说完,“这块表,我还是还给你吧。”
傅翌明不敢看他,“已经送出去的东西,没有还回来的道理。”
“那我扔了。”
傅翌明怎么也说不出那句“好”,闷声道,“我去给你倒杯水,先吃药。”
宋黎早已经饿过了劲儿,只是闻到粥的味道,就觉得胃里一阵恶心。傅翌明很快就拿着温水回来,半哄半喂地让宋黎吃了进去。
宋黎目光空洞地坐在沙发上,傅翌明半跪在他身前,低声请求道,“宋黎,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可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现在的你回到刑侦。你先带薪休假一段时间,等戴文甄的案子结了,我再把你转回埃德蒙顿的二队,好吗?”
宋黎太累了,已经没有心力再和他争执什么。而且,傅家最年轻的少将肯屈尊降贵地和一个无权无势的beta好声商量,自己也该明白什么叫见好就收。过几天直接辞职吧,宋黎已经做好了决定,点点头敷衍傅翌明,“好。”
“军部的那个宿舍会一直给你留着,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回家。你先在那边住几天,如果……”
又是这样。又是这种令人沦陷的温柔体贴。宋黎再也不想听见这样的话了,粗暴地打断傅翌明,“我们结束了吧?”
傅翌明的目光痛苦地闪烁着,“这件事的决定权在你手里。”
“……是么。”
傅翌明从来都没有给过自己选择,唯一的这一次,还是在他怎么都不能强制自己办到的事情上。
宋黎想起最开始的时候,自己被傅翌明囚禁在一个看似自由的圆圈里,现在,这个圆圈四分五裂,这段不见得你情我愿、却是各取所需的关系,也终于要结束了。
应该放声大笑才对。
可宋黎看着傅翌明同样痛苦的双眼,不断地拷问着自己,为什么会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呢?
心被割成那么多块,就算可以拼回去,也总有些残渣会留在这间房子里。宋黎整个人都被这种真切的痛苦锈住了,密密麻麻的伤口织成一张网,将血脉的搏动都隔绝在外。也许是因为这段关系就是以一场性爱开始的,宋黎鬼使神差地对傅翌明说,“再做一次……我们就结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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