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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封邮件的压缩包里,全部是以四年前的日期命名的舒辞的裸照和性爱视频。即使最多只露了半张脸,声音、唇形、嘴角和后背的痣,也足够确定身份。
十八岁的舒辞赤身裸体,摆出各种淫荡的姿势,丑陋的阴茎在他嘴里或者后穴抽插,精液溅到他的脸颊、乳头,或是臀部和大腿。他羞涩又卖力地呻吟、扭胯,跟被钟翊操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只是一直在很乖地叫“哥哥”。
而这位“哥哥”,是楚彦廷。仅靠声音和出镜的手就足以辨认,但钟翊不肯相信,多此一举地追踪了邮件来源,定位到手机号和地址。
他一时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这个事实。舒辞种种不自然的表现开始一幕幕回放,听到要拍照留念做爱痕迹时过于恐惧和后怕,在店门口同楚彦廷拉扯时脸色苍白,以及很不喜欢中央御城那套明明很符合他要求的房子。
如果只有这些不堪入目的证据,钟翊马上就能想出舒辞隐瞒真相的理由,并立刻原谅他。
母亲患病急需用钱,楚彦廷出手相助。舒辞那么傻,肯定很容易就被骗到床上,叫楚彦廷包养了一阵子,并在他的威逼利诱下懵懂地拍了那些照片和视频,完全没考虑过后果。
重逢可能纯属意外,谁也想不到舒辞后来会和钟翊在一起。楚彦廷多半听信了谣言,以为钟翊想霸占全部财产,要对他和母亲不利,便拿过去的视频私下威胁舒辞,想要套话,现在又来威胁钟翊。
如果真的是这样,钟翊可以不在乎舒辞的欺骗。他甚至后悔了,后悔没把舒辞的异样放在心上,没有及时解决这一隐患,让他一个人担惊受怕这么久。舒辞十八岁时走投无路,为了母亲不得不出卖身体,二十一岁的时候又一次把自己卖了,哭着说自己很干净很乖、求钟翊不要丢掉他。最开始的钟翊和那时候的楚彦廷没有区别,把舒辞当明码标价的便宜玩物,他没有资格责备任何一方。
他只需要和楚彦廷冷静、理智地谈一谈,要求他删除所有对舒辞不利的影像,不要再打扰舒辞,然后既往不咎。
可惜他想错了。全部都错了。
楚彦廷随后发来的第二封邮件,像一场没有预兆的大地震,将一切夷为平地。钟翊这半年来因舒辞而产生的挣扎苦闷、欢欣憧憬,付出的努力,给出的承诺,认真构想过的未来,全部都成了笑话。
从醒来到入睡,从卧室到厨房、餐厅、浴室,舒辞在中央御城八栋1202室生活的点点滴滴都被详细记录。睡眼惺忪,赖在被窝里不肯起床;系着粉色的围裙,端着饭菜对镜头羞涩地笑;踮脚够上排的橱柜、脸颊蹭到水彩颜料……“家”以外的画面也一一捕捉,舒辞和楚彦廷在不同场所亲昵依偎,地点包括舒辞“从未去过”的欢乐谷和海洋公园。
什么包养,什么迫不得已,统统是钟翊的自欺欺人。他们分明是热恋中的情侣,影像里十八岁的舒辞青涩又开朗,笑得轻松自在、幸福洋溢,找不到被强迫、被羞辱的痕迹。
等司机把车开回公司,钟翊便立刻赶去中央御城,途中几次超速,险些出了事故。房子是楚岩峰给的,他和楚彦廷一人一套,在同一层。钟翊用舒辞的生日顺利打开1202的门,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挂在玄关的合照。他已经见过了,舒辞和楚彦廷在欢乐谷,背景是摩天轮和烟花。
钟翊不得不承认楚彦廷很有艺术天赋,会抓拍,会画画,能用很多种方式留住心动瞬间。
纪念照随处可见,生活用品成双成对。冰箱门上贴的大头照已经褪色,舒辞手写的彩色便利贴蜷曲发黄。卧室的摆设同视频中一致,舒辞曾经就在这张床上和楚彦廷做爱、睡觉、讲情话、分享秘密。
书房改成画室,装裱在墙上的彩铅画,是舒辞在投喂一窝流浪猫。角落里的画板被布盖住,落了厚厚一层灰,底下是未完成的画作。桌上的速写本用了一半,每一页都是舒辞,而另一本里的简笔画,显然不是出自楚彦廷之手。凌乱的、不连贯的线条逐渐流畅、干练,简单的事物慢慢成型,火柴小人升级为卡通大头。钟翊在最后几页看到很多个Q版楚彦廷,风格和他用五万元买下的那张画一模一样。
钟翊甚至感觉不到生气。这一切太突然、太颠覆,满腔怒火无处宣泄,闷在心里悄无声息地爆炸,冒出滚滚浓烟,刺鼻、呛口,遮天蔽日,让人窒息。太可笑了。
而楚彦廷又非要继续往枪口上撞。他似乎早就料到钟翊会找上门来,算好了时间突然出现,明明怕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还装作理直气壮地指责钟翊,要钟翊把他的东西还给他。
“我都知道了!伊宁姐都告诉我了!全都是因为你!全是因为你我才会和舒辞分开!都是因为你舒辞才会生我的气,那么多年都不肯理我!给舒辞的钱是你打的,把我绑去机场也是你指使的,你凭什么这么做,凭什么!”
“我跟舒辞那么好,他那么喜欢我,我明明有很多机会跟他解释清楚的,都怪你!”
“你怎么可能是真的喜欢他,还不是会像以前那样玩几个月就玩腻了就用钱甩掉!你不要觉得他看上去好欺负就这
', ' ')('么骗他!伊宁姐跟了你这么多年,为你做了多少事,放弃了多少机会,你看都不看她一眼,你连她都不珍惜,怎么可能会对舒辞好!”
“你要是真的关心舒辞,怎么会连他妈妈都救不了!你知不知道他爸爸在他出生那天就死了,他跟他妈妈过得有多辛苦你知不知道!他又没什么朋友,别人对他稍微好一点他就会当真,你这样的人怎么给的了他想要的生活!”
“还有我妈妈,她做错什么了你这么讨厌她!她对你哪里不好了?她是正大光明嫁给我爸的,结果你来了以后整天要看你脸色办事,低声下气地讨好你,你还不领情!你居然还想逼爸爸改遗嘱,把本来就应该留给我和我妈的东西全都抢走!”
“就这么一点股份这么一点权力,你为什么也要拿走……你不可能不知道的,爸有那么多东西都会让你继承,你想要什么他都会给你,你为什么还要来抢我们的!”
“你知不知道爸多想让你回家住一阵子……生日那天他等了你好久,饭菜都凉了也不让我们吃,说再等等你,去年生日你也来了,也迟到了很久,说你就是嘴硬。我看你根本就没有心!”
“你私底下动的什么手脚爸都知道,对叔叔伯伯做了什么他全部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不去阻止你,还偷偷帮你应付叔叔伯伯。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啊钟翊,凭什么你永远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考虑任何人的感受,也没人怪你……”
“爸凭什么还这么护着你,伊宁姐凭什么还放不下你,舒辞凭什么要跟你待在一起!你配吗钟翊,你根本不值得他们喜欢,根本不懂什么才叫喜欢!”
楚彦廷紧紧攥着钟翊的衣领,咬牙切齿地仰头控诉,声泪俱下。而他的恐惧、愤怒、悲痛扔进了钟翊黑沉沉的眼底,得不到任何回应。
“骂完了?”钟翊面上毫无波澜。他轻而易举地推开发懵的楚彦廷,转身将速写本一页一页揉皱、撕碎。舒辞的笑脸变得狰狞扭曲,像是在嘲讽钟翊的愚蠢。
“不要!”楚彦廷慌张地扑过去阻止钟翊摧毁他画的舒辞。
钟翊几乎没有用力就将楚彦廷撂倒,手肘击中腹部,让他一时半刻爬不起来。他翻出另一叠成品,当着楚彦廷的面,一张一张对半撕开,面无表情地、居高临下地丢到他身上。
照片也要全部毁掉。钟翊巡查每一个房间,把相框摔烂、把照片扯出来撕碎,所到之处,一片狼藉。楚彦廷一瘸一拐地跟上来求他住手,被他一次次用拳头打倒。但是照片太多太多了。摆出来的相册处理完后,卧室床底下还有一本厚厚的相簿。
手上添了很多被玻璃渣、木屑、纸片划破的伤口,有些渗出了血珠,在隐隐作痛。钟翊嗤笑一声,把相簿砸到楚彦廷头上,转手拿起床头柜上的单反,取出储存卡掰断。
“备份呢?”他一脚踩在楚彦廷背上。
“你休想!”楚彦廷趴在地上动弹不得,怀里护着相册,“舒辞就是喜欢过我!就是跟我谈过恋爱跟我上过床给我做饭洗衣服陪我过生日陪我画画!你把照片全删了也没有用!你……哥,哥……不要……”
皮鞋从后背沿着右胳膊踏下来,用力踩住了手掌。楚彦廷顿时脸色煞白,恐惧得说不出话,生怕进一步激怒钟翊。
“以后还想画画么?”钟翊微微俯身,脚下加重了几分力度。
“哥!哥,求你……不要这样……不可以……”楚彦廷哭着求饶,痛得直冒冷汗,“我说,我说……”
手机、平板、电脑、其余的单反储存卡,与舒辞有关的影像全部永久清除,楚彦廷这边只剩下一本幸存的旧相册,和满屋子的回忆尸体。
“如果有第三个人看过这些照片和视频,你和陆琼,可就真什么也捞不到了。”钟翊面带微笑,像兄长在教育不听话的弟弟,用楚彦廷的旧手机拍了拍他的脑袋,然后整理好西装,朝外面走去。
“你有什么权力干涉这些!”楚彦廷不长记性地又破口大骂,“要不是爸肯认你,把你带回我们家,你现在在哪里要饭都不知道!你算什么东西,你就是个野种、白眼狼、没有心的怪物!”
野种。钟翊很久没被人这么骂过了。小时候他经常因此跟别人打架,钟淑云隔三岔五就会被喊到学校。三十多岁的钟翊不会再被这种话激怒,他不打算停下脚步,却听见楚彦廷得寸进尺的挑衅。
“舒辞怎么可能会喜欢你这种人”,“他永远不可能爱上你”,“他只是怕你而已”,“如果他真的相信你,又怎么会一直骗你”……
钟翊顿时失去理智,像条发狂的丧家犬转身朝楚彦廷冲过去。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拧断了楚彦廷的左手。他踩着满地狼藉落荒而逃,玄关柜子上有两张幸存的合照,一张是楚彦廷一家三口,另一张有他和谭伊宁,日期是十五年前的儿童节。
谭伊宁离开A市前对钟翊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疯了,没救了”。
钟翊确实疯了。三十多岁了还愚蠢至极地被自以为的爱情蒙蔽双眼,一次又一次相信舒辞漏洞百出的借口,不起疑心不追究,觉得舒辞永远纯真善
', ' ')('良。舒辞可以有顾虑,可以偶尔退缩,可以不够主动,但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五一定都是百分之百的真心,可以心无旁骛地爱钟翊。钟翊甚至想和他过一辈子,趁他睡着的时候偷偷量手指尺寸,订做对戒打算在生日那天给他戴上,如果舒辞想要更可靠的证明,他可以带他去国外登记结婚。
结果都是假的。
他又一次被骗了。他克服重重障碍,满心欢喜地以为他终于可以拥有真正的家,捧着礼物走到门口,推开大门,滑稽的小丑弹出来将他击中,梦又碎了。
钟翊不想对舒辞发脾气的。他一个人喝了很多酒,想把自己灌醉,醒来以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不记得,高高兴兴地陪舒辞过完生日,就当他是真的从没去过欢乐谷。就算舒辞十句有九句都在骗人,但可能真的从来没有人为他庆祝过生日。
钟翊随口一句话就终结了舒辞和楚彦廷的热恋,到他这里,他和舒辞的相遇不那么值得纪念,至少分开的时候别太难堪。
然而酒精只能让他更痛苦。他撕碎的照片、删除的视频变成一张网将他捆住,往深渊拖拽,铁丝勒进皮肉。黑色幕布一面铺满舒辞的天真笑脸,一面播放舒辞的性爱视频,最后全部变成和楚彦廷的合照,一张一张浸湿,盖住钟翊的脸。
他在十二点之前回到家里,舒辞已经睡了。他想把他叫醒,把他和楚彦廷做爱的视频投屏到客厅的电视上,看看舒辞这个小骗子还能编出什么样的借口,他才好顺势羞辱他一番,撕开他虚伪的面具。但钟翊狠不下心,他不想变得那么坏。
舒辞贴住他的时候,他又觉得恶心了。这副身子被他弟弟亲过、抱过、操过,以很正式的关系,以两情相悦的名义。
楚彦廷总是抢先一步,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得到钟翊想要的感情。比他先拥有完整的家,先感受父爱,先被舒辞喜欢。而钟翊自己一点一点摸索着去争取,到头来什么也抓不到。楚彦廷的两个月从第一天开始就和舒辞浓情蜜意,钟翊的第三个月,舒辞还在唯唯诺诺看他脸色行事。
第六个月,一切归零。
钟翊想和舒辞好好谈谈的,想再给他一次机会。但舒辞的沉默、颤抖、眼泪、道歉,在酒精的催化下,伴着楚彦廷的最后一句挑衅,让钟翊终于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和手。他对舒辞骂很难听的话,对他拳打脚踢,恨不得他立刻去死,无法再装纯情装可怜,无法再继续欺骗他,假装很爱他,假装永远不会离开他。
钟翊不会再相信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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