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芋头见到舒辞后,便黏在他怀里使劲撒娇,咪呜咪呜委屈巴巴地叫唤,跟舒辞讨亲吻和抚摸。舒辞安抚了快半个小时,她的情绪才稳定下来,乖乖让医生抱去了手术室。
“待会儿你一起去我家吧,芋头今天肯定得你陪着。”赵芳雨拍了拍紧张得要把门盯穿的舒辞,拉着他在长椅坐下。
“那后面几天……”
“放心,我都算好了,我妈明天调休,我后天没课,芋头有人照顾的。”
“谢谢……”舒辞感激地笑了,眼神紧张地又飘向手术室。
“好啦芋头肯定没事的,你怎么跟单身妈妈似的。”赵芳雨笑他,“我们去那边看看,有好多东西要买呢。”
舒辞怔了怔,被赵芳雨一把拽起来往商店走。
他带着猫离开钟翊,确实像离异后只要孩子的那一方家长。钟翊可以让芋头每天吃最好的猫粮,有数不清的新鲜玩具,在很大的猫爬架上蹿下跳。但她终归是舒辞捡来的猫,爱屋及乌的份额用完,就剩下迁怒了。
快速买完术后恢复需要的物品,舒辞又回到手术室外焦急等待,赵芳雨拿他没辙,跑开去搭讪其他猫猫狗狗。
“欸王老师,您找我有什么事嘛?”舒辞接到福利院的电话。
“不是我,是外面有人来找你,说有急事,我把电话给他了啊。”
舒辞愣愣地哦了一声。他实在想不出会有谁跑到福利院来找他,他没有别的朋友,也没告诉过外婆他住在哪里。
“小舒,是我,方洲。”
在赵芳雨家吃过晚饭,再陪芋头待了一会儿,舒辞坐上回福利院的公交车。南方初夏的夜晚潮湿闷热,蚊虫在耳边嗡嗡作响,赶走又死皮赖脸地飞过来。舒辞是逃离不够果断的蠢笨的小虫,被新织的蛛网牢牢缠住,悬吊在空中随风摇摆。
方洲说,钟翊住院了。工作太累,胃出血,病得很严重。又说自己公司的事已经忙不过来,没法照看钟翊,问舒辞能不能过去看一眼。
那一瞬间舒辞仿佛终于看清楚,他对于钟翊的价值好像就只是这样了,便宜的保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用起来很方便趁手。
舒辞说,“我又不是医生”、“你可以请护工”,然后飞快地挂断电话,紧紧抿住嘴唇,用尽浑身力气忍下眼泪和哽咽。
查到舒辞在哪里对他们来说是很容易的事情,他们明明一直都知道,却只在需要舒辞的时候想起他。他们应该也早知道舒辞去过医院、受了不小的伤,但他们不在乎。现在的钟翊生了什么病跟舒辞有什么关系,他去看他一眼又不能让他立刻康复,他不去看他,也会有更专业的人提供更细致的服务。
钟翊根本不需要舒辞,只不过是以前用惯了,暂时懒得换了。
舒辞还是没忍住在公交车上哭起来,扭头望向窗外,眼泪安静地流,嘴巴拧成很难看的形状。他想到自己在钟翊面前哭过很多次,样子应该都很丑,钟翊那时候在想什么呢,是真的心疼他,还是会嫌弃他。
钟翊怎么可能会真心喜欢舒辞呢。从一开始就错了,舒辞不应该给钟翊做家政,不应该和钟翊上床,不应该骗钟翊自己没跟过别人,或者至少不应该把猫藏在钟翊的公寓。避免任意一个节点,舒辞都能及时清醒过来,不被钟翊施舍的温柔蒙蔽,忘乎所以。
他们从来没有平等过,也永远不可能平等。即使舒辞把钱还清了,他还是要仰头才能跟钟翊说话,但钟翊没有义务向他低头。
钟翊和楚彦廷是一样的。舒辞不应该再摔一跤的。
压在枕头底下的那张全家福停滞在垃圾桶上方,几分钟后,伴着啜泣声被塞进了杂物堆。
方洲坐在病房的陪护床上,累得精疲力竭也不敢合眼,隔着帘子时刻关注钟翊的动向。
昨晚他找钟翊问些工作上的事,电话却一直打不通。酒店前台说看到钟翊傍晚回房间后没有再下来,没有订晚餐,房间座机也没人接。方洲想到钟翊前段时间的精神状况,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他让工作人员开门,在浴室发现了倒在地上抽搐的钟翊。
方洲实在想不到钟翊竟然会有自杀倾向。他不太了解那些心理疾病,也不知道钟翊把自己关在酒店房间的那一个月发生了什么,以为钟翊只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无法释怀舒辞的离开,需要很长的适应期。以为他现在按时吃药、看医生、能正常上班,是有所好转,在慢慢走出来。钟翊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肯流露半点异样,让方洲觉得他除了情绪太低落之外没有其他大碍。
三月初钟翊向方洲炫耀,舒辞会陪他去海洋公园过生日。但六月一日晚上,24的蜡烛、没动过的蛋糕、海豹和企鹅,钟翊独自完成了约定,然后因过量服药被送去医院洗胃。
天亮了,钟翊仍然昏迷不醒。方洲趴在床边担惊受怕了一整夜,忍不住打了个盹,身子一歪跌坐在地,脑袋磕到床头柜,才猛然意识到他早就应该把舒辞找回来,而且得亲自去找。
他赶去舒辞家,敲了半天门没人应,临走前才注意到门上贴了拆迁通知。他
', ' ')('想不出舒辞能搬去哪里,于是转去询问蛋糕店的员工。周末的员工大多是生面孔,不认识舒辞,唯一的老员工也不清楚舒辞住在哪里,但告诉方洲他和赵芳雨关系很好,似乎一起去过儿童福利院当志愿者。
方洲于是匆匆赶去城郊碰运气,幸运的是终于找到了舒辞的住所,但不巧没能见面。电话里他没有告诉舒辞实情,钟翊也一定不希望舒辞知道自己不好的样子。方洲一个局外人都分明看得出他们俩是真心相互喜欢,不管那天发生了什么,总会心软、怀念。
但他也实在没想到舒辞会狠心拒绝,像被逼急了的兔子不复平日的乖巧,狠咬一口,连补充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方洲这段时间替钟翊分担了很多工作,没几天能正经休息,又一宿没睡,没力气再去找舒辞当面求他。他向福利院的人打听了些舒辞的近况便回去了,回到病房时,医生正在给钟翊做检查。
方洲认真记下注意事项,包括找陪护监控钟翊情绪的建议。医生和护士离开后,他看见病床上的钟翊睁着眼一动不动,像一具废弃已久的空壳。方洲拖过椅子坐下,不知道该跟钟翊说什么,一时间病房里在动的只有输液瓶里的药。
过了很久,钟翊仿佛刚发现方洲坐在旁边,缓慢地转头、张开苍白干裂的嘴唇,吃力地说“辛苦你了”。
这一瞬间方洲突然很想抱住钟翊哇哇大哭。他把能找到的诊断书和药物都仔细对照过了,剩余的药量明显是不对的,钟翊可能一直都在私自加量,尤其是助眠的药。钟翊独自承受了很多痛苦,舒辞离开后,方洲作为他唯一亲近的人却没能及时发现他的异常,发现了也没能帮上忙。
“你哭什么,我又没死。”钟翊笑他。
方洲愣住,擦了擦脸,摸到满手的眼泪。他抓住钟翊的手腕,哭丧着脸用玩笑搪塞过去:“老大,我要被你吓死累死了!出院之后记得给我涨工资啊。”
钟翊苦笑,回头望向天花板,又不动了。
两天过去,钟翊除了身体虚弱、情绪低落之外,没有作出让方洲再吓掉半条命的举动,可以独自待在病房里,大多数时间躺着发呆,或是短暂昏睡。方洲在公司与医院之间不停往返,每当他走进病房,钟翊的眼神会迅速亮起再迅速熄灭,仿佛在期待谁的出现,让方洲很是愧疚。
不知道第几次注意到钟翊失望的眼神后,方洲决定再去一趟福利院。他到的时候舒辞正在操场陪小孩子玩游戏,看上去轻松快乐,没有受到钟翊的影响。
舒辞似乎不太想看到方洲,方洲在花坛边坐了很久才看见他慢吞吞走过来。
“还是钟先生的事么。”舒辞在方洲左手边坐下,看起来还是乖乖巧巧的,但好像套了一层不透明的软壳,不想让人靠近。
方洲尴尬地笑了笑,暂时回避问题,向舒辞问他的近况。但无论怎么问,舒辞都用“挺好的”、“还可以”搪塞,低头玩手指,不给其他反应。
方洲叹了口气,决定全盘托出。
“钟总他其实……真的很好的……没有别人说的和看上去的那么凶、那么不近人情。”
“我家里条件不太好,我那时候跟了钟总没几个月,我爸被人撞了,家里就剩我在赚钱,但我那时候工资也不高。钟总知道了就马上给我垫了医药费,还给我们家请律师,也不肯让我还钱,说再提就滚出去。”
“钟总他不爱交朋友,总是独来独往的,也就跟谭总亲近一点。我也没见他有别的兴趣爱好,好像除了工作就没别的娱乐活动了。他不像其他领导,一人抱好几个漂亮女秘书,整天泡会所,外面情人换来换去的。他以前怎么样我不知道,反正……我认识他开始,就没见过他乱搞什么关系,好像恋爱也没谈过……”
“其实我也不是多好的大学毕业的,刚工作的时候什么也不懂,还是别人故意扔给钟总的,要看他笑话。钟总一点也没嫌弃我,他脾气其实很好,不会乱发火,挺照顾我的。”
“他因为家里的事,一开始总是被人家指指点点的,骂得很难听,说他是楚董私生子,还造谣他妈妈……说他只会吃喝嫖赌,什么事也干不好,又是个白眼狼,故意欺负楚家人,把楚董的亲儿子逼走……”
“其实他对楚少还挺好的。楚少一个人在国外遇到麻烦了都先找他,他基本都会帮忙,只是不会表现出来,一碰面又变得很凶。”
“钟总叫我不用理那些话,可是我觉得他还是挺在意的,谁喜欢一天到晚被人背地里骂呢……钟总把分公司救活了之后才没人乱说话了,但是自从调到总部,要经常和楚董碰面,这边的人又开始乱传八卦,钟总又懒得做表面功夫……”
“我看得出来他是真喜欢你。别人不信,你也可以不信,但我跟了他这么多年了我能不知道么。他从来没对谁那么上心过,真的不是玩玩而已。你每次给他发消息,他都笑得可开心了,你给他做的午饭一开始也舍不得让我尝一口。他在公司忙得争分夺秒的,就是想多挤出时间跟你待在一块儿。”
“他以前不喜欢家里有别的东西,但你想养猫他就马上
', ' ')('愿意养了,还一个人大清早去你家里抓猫,结果被猫抓了。他虽然总是嫌你捡来的猫丑,其实可喜欢了,整天看你发过来的视频呢,宝贝得很。”
“你的生日……他提前很久就开始准备了。说你以前都是一个人,这次一定要陪你好好过。手头那么多工作他都顾不上了,到处搜约会应该去哪些地方,可以弄什么惊喜,送什么礼物合适……”
“我不知道你们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也不知道你还喜不喜欢钟总,或者说……有没有真的想跟钟总在一起过。但钟总真的很想你。”
“他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什么都不肯说,什么都不肯承认,心里有多难受也只会憋着……”
“你走了之后,他……精神状态一直挺糟糕的,身体也不太好……”
“他这次其实不是胃出血,是自……”
方洲转过头去,却发现舒辞保持着最开始的姿势,没有任何反应,似乎完全没在听。他尴尬地闭上嘴,不由得产生了一些怨念。
感受到方洲不愉快的视线,舒辞迟钝地抬起头,表情很茫然。
“你在听我说吗?”方洲皱眉,提高音量,带了点怒意。
“你刚刚声音太小啦……”舒辞为难地解释,露出害怕、抱歉的神色,“我耳朵听不太清楚……”
方洲愣住,想起他从福利院打听到的少量信息,其中包括舒辞受过伤。有个小女孩一瘸一拐跑过来,手里攥着发绳,舒辞对方洲不好意思地笑笑,蹲下给女孩扎头发,很温柔地和她小声聊天。方洲注意到他右手两根手指有些奇怪,僵直的,几乎不能活动。
“我先带她回去,她腿不好。”舒辞抱起女孩,对方洲抱歉地说。
懊悔之意顿时盖过方才不恰当的怒意,方洲慌忙写下一串地址撕给舒辞,大声地恳求他:“不管你刚刚有没有听见我说的话,如果你还有那么一点在乎他的话,去看他一眼吧,他可能要在医院待很久。”
“他是真的、真的很需要你,你再不回来他就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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