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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冥山,游龙泉,临山寺。
山本是座荒山,泉也只是一眼浅浅山泉,寺更是一座几乎无人知晓的破落寺庙。
但山上住着一只灵蝶,泉中游着一尾银白锦鲤,庙里居住着一位一心清修的小和尚。
这座山灵气稀薄,小蝴蝶是山林中唯二修出灵识的妖,另一个是住在山泉里的锦鲤姐姐。
小蝴蝶的翅膀是浅浅的荧蓝色,翅膀边缘处还有一圈精致的银边,翅面上落着一圈淡黄色的斑点,就如同阳光穿透枝叶洒落下来的美丽光斑,小小的蝴蝶落在花朵上的时候就好像是天上的一朵小云彩落了下来,飞起来的时候又像是在叶子下飘过的云朵。
锦鲤姐姐给他起了名字。
那时候小蝴蝶灵智初开,尚且处在一个懵懵懂懂的状态,一天稀里糊涂地落在山泉旁的一朵花上,就听见泉水里传来一道水花噗通的声音,随后便是一道温温柔柔的声音传来:“你好呀,小蝴蝶。我名为游锦,以前不曾见过你,可是近些时日刚开灵智?”
“你好,”小蝴蝶看向那条从泉水中探出脑袋的银色鲤鱼,有点害羞地扑了扑翅膀,“锦鲤姐姐,你好漂亮呀,可是我还没有名字,对不起……”
“没关系,这山中清冷,难得遇到了你,我也甚是开心。我瞧你似是身负一丝狐妖的气息,应当是机缘巧合碰到过狐妖内丹的灵力,受了点化。”鲤鱼甩了甩尾巴,在水面上打出一片清凌凌的水花,“你若是不嫌弃,便让我为你起个名字,可好?”
“好啊好啊!”小蝴蝶忙不迭地答应下来,眼巴巴地望着水中那看起来精致而又美丽的锦鲤,“谢谢锦鲤姐姐。”
游锦被他逗得笑了一声,温柔地回答:“不必这般客气。蝶妖一族向来喜欢起舞于花下,正如人们所谓‘花下风流’。我瞧你却是生得灵动清婉如叶下流云,不如便以叶为姓,云为名,而如今正是盛夏时节,便叫叶夏云如何?读起来是叶下流云,落在纸笔上又有夏日清云之意。”
从此,小蝴蝶便有了名字,也有了第一个朋友。
锦鲤姐姐总是对小蝴蝶很好,会温柔而又认真地向他叮嘱:“我不求你这一生闯出什么名堂,也不求你去济世救人结下善果,只求你要安稳无忧,把自己看顾好。”
两个灵力微弱的小妖互相陪伴着在山上度过了许多岁月,直到某一天,一个穿着袈裟,却留着一头青丝的小和尚来到了青冥山,在山里那座空置了多年的庙里安置了下来。
这时候叶夏云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懂的小蝴蝶,他经常会飞到山下,去到人类的地界玩耍,看看那些新鲜的事物,然后再回来讲给他的锦鲤姐姐听自己在山下看到的有趣的事。
他以前也在山下见到过修行的和尚,可是他以前看到的那些和尚都是没有头发的,而且长得也大多不好看,不像是那个刚来到青冥山的小和尚,不但有着一头青丝,还生得俊美非凡,即使穿着一身暗沉沉的僧袍也难掩其晖,看着就顺眼极了。
游锦总会嘱咐他不要与人类来往,但是叶夏云总也忍不住好奇地飞去偷看那个小和尚,有时候落在花上听那小和尚念叨着他听不懂的经文,晕晕乎乎的就过了一个上午。
下午,他飞回山泉旁,一条鳞片细密整齐的银色锦鲤从水中探出头,他便从善如流地落在了鲤鱼的头上,用自己的小触角亲昵地碰了碰鲤鱼冰凉的鳞片:“锦鲤姐姐,我还是觉得纳闷,你说那些个和尚整天念着那些经文,从早到晚也没个花样,怎么就不觉得烦呢?”
“你觉得烦闷的事情,他们却不会这样觉得。”游锦托着轻巧的小蝴蝶在水面上慢悠悠地游了几圈,一如既往语气柔软地与他说着话,“就像我不会厌倦与你相处一般,信奉佛法之人也不会觉得念诵经文是件苦差事。突然说起这个,小云儿,你可是又去找那个僧人了?”
被游锦说穿了心事,叶夏云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反正他的锦鲤姐姐从来都不会与他生气,便让他可以尽情地撒娇任性:“可不就是吗,这山上除了你我之外好不容易多了第三个有灵智的家伙,长得又那么好看,偏偏性格那么无趣,多可惜。”
“你啊,就喜欢胡闹。”游锦轻斥了他一句,“那僧人来取水的时候我曾瞧过,那人面有佛相,生来与佛法有缘,自带着一身正气,气运与天道相合,与我们这些精怪难以相容,你离远了看看就罢了,莫要去招惹他。”
“别担心啊,锦鲤姐姐,我向来最听你的话了。”
游锦一听就知道他又在敷衍自己,甩甩尾巴在水面上拍出一朵水花,溅起的水珠有几颗沾湿了小蝴蝶的翅膀,她略有些吃味地道:“那僧人不过是生了一副好皮相,就能骗得你这样上心了?看这样子,若是再多来几个美人,你就要连我是谁都忘了吧?”
“这说的是什么话,世界上不论是人、是妖还是仙,都不会再有比锦鲤姐姐更好看的了。”叶夏云见游锦当真有些不开心了,就连忙用小触角又蹭了蹭锦鲤的脸颊,忙不迭地告饶,“锦鲤姐姐你如今尚未化形,就已经是极美的了,就算是入了那仙宫瑶池也
', ' ')('绝不会逊色。”
这话却是真心的,在叶夏云看来,他的锦鲤姐姐当真是极美的。且不说那色泽华贵的细密鳞片,便是那长如绸缎、薄如轻纱的宽大尾鳍便已是足够迷了观者的眼睛,在这清澈的山泉水中游动起来,简直可谓如龙如凤,高贵而雅致,既让人心生向往,又不敢轻易靠近,以免怠慢。
不过这么好看的锦鲤姐姐性格又很温柔,对他也是极好的,而且又聪慧,像是什么都懂。
“油嘴滑舌。”游锦轻哼一声,但还是被哄得开心,鲤鱼的模样瞧不出神情,但是从说话的语调中还是能听出她的羞赧,“再过些时日,我就可以化形了,待到那时,我便随你去看遍天下风光。”
“那我可要第一个看到锦鲤姐姐的人形!”
“好,都由着你。”
***
蝶妖天生便有出入梦境之能,有传言说第一个修出灵识的蝶妖,就是在梦中受了庄周点化,这才得了机缘。
叶夏云也是可以的,平日里他偶尔会跑进人们的梦里玩耍,也经常想要偷跑进锦鲤姐姐的梦里瞧瞧她的梦境会是什么样的,但每次都会被发现,然后被锦鲤姐姐又羞又恼地斥责上一通。
锦鲤姐姐不准他跟那僧人往来,但偷偷跑进梦里玩一玩总不要紧吧?
小和尚的梦里是一片空茫,隐隐有梵音回荡,叶夏云几乎是刚一进去就迷了路,横冲直撞着胡乱飞来飞去,但触目所及却始终是白茫茫的一片。
直到他觉得恼了,想要离开这毫无意趣可言的梦境时,才听见一道平静而淡泊的声音说道:“施主深夜造访,可是有何要事?”
偷跑进别人的梦里还被当场抓包,这也未免有点尴尬,所幸叶夏云一向是被游锦给惯坏了,就算被人抓了个正着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还能光明正大地与人家攀谈了起来:“我来你的梦里玩啊,你的梦怎么是空白一片,一点意思都没有。”
“佛说万物皆虚,而虚无亦是万物。”
这一次的声音正从他的身后传来,叶夏云在空中转了半个小圈子,终于看到了那站在自己身后的小和尚,对方身上依然穿着那有点旧的僧袍,但是耐不住生得一副好相貌,看着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别跟我说那些佛法,我一个精怪又听不懂。”叶夏云不满地扇扇翅膀,摇摇晃晃地飞到了小和尚的肩膀,轻巧地落了下来,“什么万物皆虚,我只知道看得到摸得着的才是好的。”
小和尚没有说话,于是叶夏云接着道:“我叫叶夏云,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名苍梧。”
叶夏云扇了扇翅膀,继续好奇地问:“我在山下看到的和尚都是没有头发的,你为什么跟他们不一样?”
“家师曾言我与红尘尚存牵连,待尘缘皆断,方可落发。”
“干什么要剃,这么好看的头发,剃了岂不是可惜?”叶夏云很不满地在半空中晃出了一个弧线,觉得这和尚简直是不可理喻,竟然有这么可怕的想法,“你现在留着头发也是每天念经诵佛,剃了头发也一样如此,既然毫无影响,干什么非要跟自己过不去?”
“惟落发受戒者,方可入佛门,称比丘。况容貌美丑,皆皮下白骨。”
前半句叶夏云听不懂,但后半句他好歹还是听懂了的:“就算白骨,也是分美丑的!”
他们谁都说服不了谁,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苍梧便只是低声念了一句佛号,随即便不再与他争执。
所幸叶夏云也不是喜欢揪着一件事不放的,他很快就又找到了新的由头,兴奋地跟这山上难得可以与他交流的对象说个没完没了。
苍梧自幼便性情清冷惯了,在来到青冥山之前,跟随师傅修行时,也几乎从未有人像这样缠着他说话。如今遇到这样一个修为浅薄又颇为胆大的小妖,他心里也是觉得有些新奇的。
小蝴蝶天生是喜欢热闹的性格,平日里有事没事都会来找小和尚说说话,分享一些自己飞下山时看到的有趣东西。
于是,小和尚成了蝶妖在这座山上的第二个朋友,而蝶妖成了小和尚的第一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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