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孝军与这五千兵马会合后,杨炯即刻接过军队指挥权,率领大军一路向北疾驰。
抵达讷谟尔河畔时,夜幕刚好降临,大军便在此处安营扎寨,稍作休整。
说来也巧,当晚恰逢月圆,正是上元之夜。
此次出征,联军成分复杂,有三千契丹皮室军、两千克烈军,还有三千忠孝军,队伍里大华人少之又少。
但多年来,三国贸易、文化往来频繁,上元佳节庆团圆、吃元宵、赏花灯的习俗早已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深入人心,即便是行军在外,将士们也不免被这节日的氛围所感染。
杨炯知道士气对于军队的重要,当即叫来阿里齐,吩咐道:“今夜正值上元佳节,虽说咱们领兵在外,身后还有追兵紧随,但这节日也不能就这么敷衍过去。安排人给兄弟们做些浮元子(汤圆),也算应了节日。”
阿里齐一听,赶忙说道:“驸马,真不必这般麻烦。咱皮室军向来没那么多讲究,如今战事当头,要是有哪个不知轻重的,说了不合时宜的话,不用驸马您操心,我直接宰了他!”
杨炯轻轻摇头,轻叹一声:“老阿呀,你们公主将五千兄弟交付到我手上,可如今仅剩下三千人了。那些永远留在深海、高丽、东北的两千兄弟,直至生命最后一刻,都没能再看一眼辽国的土地,这是我的失职。”
阿里齐听了,赶忙沉声安慰道:“驸马可千万别这么说!打仗哪能不死人呢?况且这次作战,咱们的目的圆满达成,不仅解了太子达鲁之困,还捣毁了金国宗庙,火烧金国都城。
立下如此辉煌的战绩,却仅仅折损两千人,这已经是天大的幸运。那些牺牲的兄弟,若泉下有知,也会为自己的壮举感到荣耀。”
杨炯沉默良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催促道:“快去吧,士兵在外,最惦念的就是家人,能应个节日,也好坚定他们作战的信心。此时完颜撒离赫还未追来,咱们趁着休整之机,抓紧时间。”
阿里齐见杨炯如此说,也不再多劝,重重点头后转身传令。
杨炯望着阿里齐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万千思绪如潮水般翻涌。
杨炯身经百战,大小战役经历了无数,对于战争的残酷性,自然有着深刻的认知。
战争的残酷是客观存在的结果,可他却绝不能以这种冷酷的视角去主观对待。在这冰冷残酷的战争之中,总要保留些许人情味。
这不仅仅是为了鼓舞士气,更是为了坚守自己内心的底线。之所以如此坚持,不过是想时刻警醒自己,切不可被战争所侵蚀,沦为一个漠视人命,只知挥舞屠刀的杀人机器。
念及此,杨炯深吸一口气,脚步匆匆的朝厨帐奔去,不多时,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浮元子走了出来。
刚一出帐,便见萧小奴一直守在门外,那大眼睛看着远处热闹地分吃浮元子的士兵,满是羡慕之态。
杨炯见此,苦笑着摇头,一把将她扯进帐中,无奈道:“这里是军中,不用你时常跟着。”
“哦。”萧小奴轻声回应,可眼中却满是决然,显然是没听进去。
杨炯也是无奈,用汤匙挽起一颗浮元子,轻轻吹了吹,递到她嘴边,逗弄道:“啊——!”
萧小奴先是微微一怔,刹那间,眼底惊喜之色如烟火般绽放开来。她迫不及待地一口将浮元子吞入口中,没承想汤圆还带着颇高的热度,烫得她瞬间双颊泛红,连忙不迭地呵气,浮元子在她嘴里被烫得来回 “逃窜”,她只能不停地调整着它的位置,模样既可爱又有些狼狈。
杨炯吓了一跳,赶忙将碗放到她嘴边,催促道:“快吐出来!”
“咕噜!”萧小奴眉眼弯弯,喉咙一动,直接咽了下去。
杨炯见此,轻声骂道:“小心烫呀!”
萧小奴羞涩一笑,再次张开嘴,撒娇道:“啊——!”
杨炯看着萧小奴,不禁苦笑连连。
这丫头在安抚司众人眼中,那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处决起犯人来,眼神都不带眨一下。可在自己面前,却温顺得像只小猫,乖巧得难以置信。不仅如此,只要一有机会,她就必定守在自己身旁,不分昼夜,仿佛成了自己的影子一般。
杨炯心里明白,这大概是上次王槿那事,深深刺痛了她的自尊心。毕竟,她身为安抚司总管,在自己最擅长、最专业的情报领域被人耍得团团转,任谁都会觉得颜面无光,满心羞愧。
瞧着萧小奴这般任劳任怨,尽心尽力的模样,杨炯心中亦是不忍。他脸上浮起一抹温柔笑意,又轻轻舀起一颗汤圆,递到她嘴边,轻声叮嘱道:“慢点吃,小心烫。”
“嗯嗯!” 萧小奴用力地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欢喜。
杨炯一边喂她吃浮元子,一边语气温和地劝说道:“上次那件事,你真没必要一直自责,我也不会跟南仙提起。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了,我身边的事,你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
往后啊,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了。还有,你不用天天守在我门口,我没有这样的规矩。要是真有需要,我自会派人去寻你。”
萧小奴听了,先是甜甜地笑了笑,随后一脸郑重,语气坚定地说道:“那可不行!在大辽,哪怕是个稍有家底的普通商人,都会安排护卫守门。要是贵族家的夫人,更是会让陪嫁的丫头跟着侍奉主子。公主既然把我留下了,从那时起,我就是你的丫头。”
杨炯听了一愣, 看着她那略显羞涩,却满是大胆的晶莹眼眸,没好气的将碗塞到她怀里,瞪眼道:“谁敢要你这么厉害的丫头!”
萧小奴盯着碗里最后一颗浮元子,脑袋低垂着,抓着碗沿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指节都泛出了白色。
杨炯又盛了一碗汤圆,正准备转身离开,瞥见这丫头脑袋深埋,小小的身躯微微发颤,豆大的泪珠不受控制地砸落,“吧嗒吧嗒” 地掉进碗里,溅起一圈圈细碎的涟漪。
“哭哭哭!大过节的,故意惹我是吧!”杨炯故作生气的重新走到她面前,夺过她的碗,没好气地骂道。
“我没有!”萧小奴抹了一把眼泪,楚楚可怜。
“那你哭什么?”
“我……吃了四个!最后一个没吃,不吉利!”萧小奴小声嘀咕。
杨炯翻了白眼,暗道不愧是南仙身边的丫头,这对大华的习俗倒是清楚。在大华,吃浮元子一般是一次吃五个,寓意长寿、富贵、康宁、好德、善终。
自己喂她吃了四个,这最后“善终”没喂,也难怪她会这般伤心。
无奈,杨炯只得重新将那浮元子舀起,送到她嘴边,恐吓道:“再胡思乱想,我就让你家公主好好收拾收拾你!”
萧小奴破涕为笑,一口吃下这颗寓意善终的浮元子,对杨炯的恐吓全然不信。
她跟在杨炯身边日久,知道他最是心软,根本看不得亲近的人受委屈,反正自己和萧瑟瑟最后都是驸马的人,她只要不太过分,驸马就拿她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