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南诏局势混乱,即便没有她,我们也能在永昌府发展生意。你当下首要之事是停止向周边州府输送私盐,转而沿着南线向吐蕃诸部落贩盐,以此为机打通商路。随后在永昌府种植茶叶和咖啡,收成之后再谋划推广之事。”
柳师师认真听陆萱说完,幽幽叹道:“我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没用,没怀孕前依靠杨炯,怀孕后又依靠你,全然没了从前的样子。”
陆萱轻轻摇头,望向已然准备就绪的开船仪式,语气轻柔却满是坚定:“这话以后莫要再说了。你是他的妻子,我是你孩子的姨娘,你不靠我们又能靠谁?
你心里清楚,一旦咱们家遭遇重大变故,你就要挺身而出,站到台前,那时的你便孤立无援,想要靠人都找不到。我若现在不好好待你,日后你若受了委屈,定会后悔嫁入咱家,我绝不容此事发生。”
柳师师听了,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陆萱给了她一个安抚的微笑,说道:“我倒盼着你能永远安心在家相夫教子,如此至少说明咱家平安顺遂,这便足矣。”
言罢,陆萱拉着柳师师,莲步轻移至高台正中。
站定后,她扫视台下近万船工,深吸一口气,高声喊道:“开船!”
话落,众人齐声高呼,声震天地。
紧接着,随从将祭祀用的三牲(牛、羊、猪)、水果、酒水等祭品摆于陆萱身前。主祭人高声诵读祭文,向天地海神祈愿,保佑新船出海平安、一路顺风,诸事顺遂。
陆萱待其念毕,再次喊道:“挂彩试航!”
“吼 ——!” 近万船工齐声呐喊,迅速分列两旁,让出一条通道,恭请相府女主人亲自挂彩。
陆萱牵着柳师师,款步走入人群。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登上雪牡丹号。
待行至主桅杆旁,陆萱与柳师师分别接过一条红缎带,轻轻系于桅杆之上,而后一同高呼:“试航!”
话音刚落,近千水手登上雪牡丹号,牛角号声此起彼伏,悠扬低沉,声传数里。
雪牡丹号张开副帆,缓缓转舵,朝着近海驶去。
陆萱站立甲板正中,仔细聆听船长温良臣汇报此次试航的检查项目、性能测试内容、可能出现的状况以及避险营救方案等事项。
全程陆萱未发一言,待温良臣说完,她微笑着安抚道:“良叔,您是摘星卫的老将,也是咱家的老人,萱儿对您岂会有半分不放心?您尽管放手测试便是。
我只有一个要求,这是咱们家第一艘大海船,亦是当下大华最大的海船。良叔,您把能做的测试都做全了,务必实事求是,切莫因是我造的船便有所隐瞒。”
“好!” 温良臣见陆萱这般说,心中有了底,当下也不再多言,匆匆离去组织工匠开始测试。
陆萱深知温良臣乃当年老爷子摘星卫麾下第一水将,对船只作战极为精通。本该在家中安享天伦之乐的他,一听说陆萱要造船,二话不说便赶来了江南。
整个造船过程中,陆萱负责组织人手、协调各方、筹备钱财。可在具体造船一事上,温良臣劳心劳力,时刻与工匠沟通雪牡丹号的各处细节,雪牡丹号能如期试航,很大程度得益于温良臣这位相府老人的不辞辛劳。
陆萱深知这样的人是家中珍宝,岂敢不敬、不信。
当下也就全部放手,拉着柳师师走向船头,望着辽阔海面,呼吸着咸湿海风,陆萱心中忽生出一种 “云千重,水千重,身在千重云水中” 的辽阔之感。
陆萱深吸一口气,本欲开口大喊,可念及自身身份,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静静望着天际线出神。
柳师师见状,知晓陆萱背负诸多,难得真正做回自己。当下心一横,双手握拳,朝着海面大声呼喊:“杨炯!你个没良心的混蛋!笨蛋!蠢蛋!烂鸡蛋!”
陆萱听闻这话,赶忙伸手捂住她的嘴,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也不怕旁人听见!”
柳师师拨开她的手,嗔怪道:“你就是想得太多!这船上不是咱家船工,便是相府老人,再不然就是自家工匠,谁会出去乱说!来,你也喊,喊出来心里就畅快了!”
陆萱闻言一怔,回头看向忙碌的船员,见众人果真如柳师师所说,各自忙碌,对她们这边视而不见。
见此情景,陆萱轻轻抿了抿嘴唇,迎着柳师师鼓励的目光,嘴唇动了几下,终是小声说道:“杨炯,你…… 你……”
“哎呀!” 柳师师扶额,对陆萱的表现颇感无奈。
旋即,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大喊:“杨炯!你个泼皮无赖腌臜货,我恨死你了!”
柳师师声嘶力竭地呼喊着,随后看向翻白眼的陆萱,鼓励道:“你也试试,真的管用!”
陆萱见此,深吸一口气,脑海中把会的脏话过了一遍,鼓足全身力气,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呼喊:“啊——!”
柳师师彻底无语,捂着脸不愿看这个没出息的少夫人。心中暗自腹诽:还说我被杨炯吃得死死的,我看你才是,连骂他都舍不得,真是个笨蛋。
陆萱喊了许久,直至没了力气。她双手扶膝,嘴角挂着盈盈笑意,恰似一只偷吃了鱼的小猫,满心欢喜与激动。
柳师师瞧她这般模样,揶揄道:“你可真行!我看你就是一辈子操心的命!”
陆萱缓缓起身,望向辽阔海面,心中无比平静,那压抑已久的紧绷感已然消散。她缓缓转头,柔声问道:“距离春分尚早,你怎地提前戴上了惊蛰发带?”
柳师师闻言一怔,旋即与陆萱并肩而立,反问道:“你怎么穿上杨炯给你做的春衣了,不怕冷?”
陆萱轻轻将被海风吹乱的发丝捋到耳后,绽出一抹甜美的微笑,说道:“我盼着日子能过得快些。”
柳师师轻叹一声,低声附和:“过了春分,春天便过了一半了。”
话已说完,二人尽皆沉默,一同看向东北,望眼欲穿。
正是:
日过桅杆海风残,船影浸波寒。牡丹鬟侧,雪柳肩并,东北遥看。
断肠最是江南色,二月袷衣单。东风依旧,盈盈眉黛,淡淡春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