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缓缓的举起了手中的雁翎刀,俯视着城下的众人。
李岩的开口,打破了黑夜的宁静,也搅碎了这漆黑的深潭。
城上城下,一众负责传令的令兵,高声的重复着李岩所说的话,使李岩所说的话能够传向四面。
「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
俯视着神色各异的众人,感受着吹拂而过的寒风。
李岩缓缓闭上了眼睛,过往的记忆恍若走马灯一般自他的眼前飞速的掠过。
他的声音沙哑悲怆,在四野的军兵传话之下,一句一句传入了众人的耳中。
「朝廷无道,天子昏庸,灾害频发,颗粒无收,而赋税益重。」
「我等小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终日食不果腹,生活朝不保夕,无人怜悯……」
李岩沙哑着声音,家破人亡的痛苦使得他曾彻夜彻夜的无眠。
他散尽了家财,为国为民,换来的却是朝廷的迫害,士绅的敌视、官府的陷阱。
卫士将李岩的话传向了四周。
除去传话的声响,城下仍旧是宛如死一般的宁静。
李岩的话语落在城下,只好像落在了深渊之中,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宦戚权贵高高在上,骄奢Yin逸,贪婪享福,视我等为猪狗!」
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那些饱读诗书的士绅,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大人,眼眸之中只有冷漠。
那些人,从未将底层的百姓视作为同类……
明明同样是人,明明都一样是人……
「我等……」
「不过只是为了求一条活路罢了……」
李岩缓缓睁开了眼睛,寒风迎面而来,宛如刮骨的钢刀。
他的眼眸之中,是深入骨髓的悲伤。
活着是最简单的事,但却又是最难的事。
火光在朔风的吹袭之下不断的摇动,很多火把因为强风而熄灭。
偃师城东的火海,因为自北面吹袭而来的强风而开始变得黯淡。
呼啸而过的狂风恍若洪荒时代的猛兽一般,肆意的在四野冲撞着,他们
他们只是想要活着就已经如此艰难,而那些士绅豪强却可以作威作福,高高在上。
那些士绅豪强、那些***显贵,他们已经过上了锦衣玉食、奢华糜烂的生活,却连活着的机会,都不愿意给他们。
活着,只是他们最为卑微的要求。
但是,却有人不想让他们活着。
他们宁愿粮食、肉脯烂在了仓库里,烂在了食槽内,也不愿意分出来哪怕一点给予他们。
他们想要的不过是一条活路。
但是为什么,那些大人却不愿意给他们一条活路!
为什么?
城下众人仍旧寂寥无声,压抑的可怕。
唯有阵阵风吼之声在四野响彻。
他们的心中,也和李岩有着同样的问题。
为什么?
为什么!
他们只是想要活着,为什么连这一个卑微的愿望都无法达成。
跃动的火光在所有人的眼眸之中跳动,熊熊的怒火在他们的心中燃烧着。
时代的洪流裹挟着个人的命运。
被时代裹挟的命运只能随着时代沉浮。
他们都只是被时代洪流所裹挟着的沙砾。
他们渺小……
他们孱弱……
但是当他们汇聚起来的时候,足以使得海川改道、江河逆流!
他们的心中没有恐惧,也没有害怕,更没有不忍!
他们的心中是无穷无尽的怒火,是无穷无尽的恨意,是无穷无尽的杀意!
他们愤怒!
为什么,他们终日辛劳,却连吃上一顿饱饭,穿上一件暖衣,都是奢望。
而那些公子王孙,终日逍遥,大手大脚,却能够在锦衣玉食,纸醉金迷。
他们愤恨。
为什么,他们任劳任怨,终日劳作,一辈子小心翼翼,省吃俭用,想尽了办法,费尽了心力,却连活着都只是奢望。
而那些士绅豪强,在灾年之时却是变本加厉,想尽了办法来侵吞田产,买奴买婢。
为什么?
为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高台之上,李岩的双眸冰冷,心如铁石。
城下仍旧无声,但是他却能够感觉到城下众人心理的变化和气势的变化。
那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难以言说。
熊熊的怒火在李岩的心中燃烧,灼烧着他的胸膛,鼓荡着他的心中的鲜血。
「自古帝王兴废,民兆于心!」
耀目的火光照耀在李岩的坚毅的面容之上,在他的双眸之中不断的跃动,不断的飞扬。
李岩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之下,伴随着凌冽的寒风,一字一句向着四方传扬而去。
城楼之下,他们其中,除了有万民军的军兵之外,还有因灾害而四处逃亡的流民、迫于赋税而走投无路的百姓,还有失去土地、流离失所的佃户、以及不堪剥削奴役的逃兵军士。
一直以来,他们都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生活在社会的最下方。
他们饱经折磨和欺凌,他们饱尝艰辛和苦难。
一直以来,他们的脊背都佝偻着、低垂着头颅、暮气沉沉、恍若行尸走肉。
但是现如今,所有的人都高昂着头颅。
仰望着站在城楼高台之上的李岩。
「大明昏主不仁,宠宦官,重科第,贪税敛,重刑罚,坐视我等饱尝苦难,备受欺凌。」
李岩的声音坚定有力,恍若重锤敲击在鼓面之上,也敲击在他们的胸膛之上。
「良田阡陌无不属吏绅,钱粮帛布无不归王侯!」
迎着无数兵丁百姓的目光,李岩高高的举起了手中仍然带着鲜血的雁翎刀。
朔风凛冽,卷起了了李岩头缚的头带,也将李岩昂扬的声音传向四方,传向四面八方。
「天灾连绵,边祸不绝,嗟尔明朝,大数已终!」
「今我等举义旗而起,必将扫除女干邪,澄清宇内!」
「天下,并非士绅王侯之天下!」
「天下,当为天下万民之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