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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醒了,眼皮却沉重得抬不起来。
鼻尖能嗅到那股灰尘与霉味混杂后衰败的气息,宋了知本就爱干净,又与洁癖的阮雪棠相处许久,这般多元化的臭气难免令他有些反胃。
宋了知试着动了动因血液运行不通而快要失去知觉的手指,他手脚都被紧紧捆住,与阮雪棠颇有技巧的捆绑方式不同,直接粗暴地捆了许多圈,其手法恐怕比绑粽子高明不到哪去。隐隐作痛的后脑勺提醒他先前遭遇的一切,宋了知原本只是想到章台柳旁边察看一番,哪知竟会被人从后偷袭。
一想到阮雪棠,宋了知就不由自主的走神,心里既庆幸又不安,庆幸阮公子没与他一同遇险,可又不知自己昏了多久,如今什么时辰,若阮公子回到王府,发现自己失踪后会有何反应?
也许是身临险境,宋了知莫名开始多愁善感,他爱得一厢情愿,难得在意一回阮雪棠对他的态度,既不愿阮公子为他担心,又怕阮公子对他的失踪毫不在意。
不过宋了知在感情一事上向来有股直来直往的冲劲,多愁善感了半柱香的时间,也没能沉淀出什么结论,索性不伤感了,一心只想逃脱此地,打算直接扼杀掉令阮公子忧心的可能。
正值斗志高昂的时期,脚边有什么东西在啄他,并不疼,带着一点湿润的温度。那触感着实恶心,宋了知原以为是耗子,猛然睁眼,结果入目是一团雪白的生物。
大鹅见他醒来,支着长脖颈、偏着大脑袋叫了两声。
其实普天下的鹅一个模样,都是白毛黄冠,然而宋了知不知是慧眼如炬,还是与它也相处久了,偏就一眼认出面前这只大白鹅便是他与阮公子在院里养的那只生育能力不凡的鹅。
仅存的一点儿夕阳从破败的纸窗洒进屋内,四周都是暗的,看不清摆设。宋了知推测自己昏了约莫半个时辰,见无人看守,奋力挣扎起来,可惜挣了半晌,除了满身大汗外再无别的收获。
大鹅又叫了几声,仿佛安慰似的又轻轻啄了啄宋了知。
宋了知决定保存体力,靠在墙上喘气,后知后觉地对出现在钰京的大鹅产生困惑。他压低了声音,自言自语般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要知道,钰京与他的故乡可是隔了快马加鞭都需数月的路程。
更何况他临走前明明就将大鹅放生了,它一只大野鹅,总不至于是自己飞过来的吧?
然而大鹅似乎对这事也颇感委屈,垂下修长的脖颈,老老实实的蹲在宋了知脚边。它为了来钰京,可是遭过大罪的!一路上被人逮过,与狗打过,好不容易混进一辆运输家禽的驴车,把大脑袋藏在翅膀下,忍辱负重伪装了好几个月的白鸭,千辛万苦来到钰京,刚下车就被章台柳的无良杂役给捉了。
原本他们那帮下人是想把它直接给炖了的,结果发现这只鹅不仅一天能下两个蛋,而且兼顾了看家和打鸣的职责,堪称一鹅三用,当即将多功能大鹅留在章台柳的后院养着。
危险境况下,能遇见熟人,或者熟鹅,都有让人安心的功效,宋了知有大鹅陪在身边,愈发镇定起来。他仔细观察着四周,听见隐约的丝竹声,猜测自己十有八九就被关在章台柳附近,也许正是他跟踪时被章台柳的人察觉,所以对方才将他关了起来。
若是如此,章台柳又果真清白,那他稍作解释,店家应当很快就会放他离去。可如果章台柳真是挖眼抛尸案的幕后黑手,那......
宋了知在王府看太多巫蛊之术,习惯性的将挖眼与宗教邪术连接在一起,最初总认为凶手是为了什么仪式而特意留下眼珠,然而今日听仵作们关于章台柳的谈话,他忽然想到一种不同寻常的可能性。
章台柳那么多异域美人,而死者又都是面容昳丽的少男少女,也许凶手并非需要眼珠,而是不得不毁掉眼珠。
倘若真是他所设想的那样,那么简凝之的瞳色之谜似乎也迎刃而解了。
略略恢复知觉的手指向后摸索着,背靠的砖墙因常年潮湿而长了不少青苔,指腹触摸着粗糙的墙面,在一块砖上摸到了像被石头划过的痕迹。难以转身的他只能用手指感受那崎岖的划痕,发觉那似乎是字的笔画:两点一竖,横折撇捺...脑海中渐渐构建出一行歪七扭八的字:快逃!
他努力地摸索墙面,企图找寻更多线索,很快,宋了知又从身后的砖缝里寻找到一枚人类的指甲,上面还残存着一些血肉,仿佛是有人用力扒着墙面,却被其他人强行带走,指甲便如此断在了砖缝中。
宋了知越发心惊,忍不住出声道:“这里莫非还关过别人?”
“你才发现啊?”
夕阳照射不到的黝黑之处,突然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大鹅不安地扑打着翅膀,显然是预备啄人的姿态。宋了知警惕地看着那处阴影,根本没想到那里竟会藏着一个人!
不过待那人从黑暗中走出来后,宋了知瞬间明白为什么自己先前没发现他了——眼前这个十七八岁的青年身材高壮,头发微卷,肤色是接近于黑的深褐色,难怪可以藏身阴影中不被
', ' ')('发觉。
青年虽然不像宋了知一样被五花大绑,但手腕和脚腕都戴着沉重的铁镣,每走一步都发出清脆的铁链声。
“你是谁?”宋了知连连发问,“你怎么会在这个地方?也与我一样是被别人抓住后关在这里的吗?”
他嘴唇偏厚,时时刻刻都是个嘟嘴的模样,官话的腔调有些怪异:“你这人怎么那么多问题?就算我现在告诉你,等会儿你也会忘了。”
“忘了?”宋了知十分不解。
那青年走近了,大概是许多日没洗澡,身上气味并不芬芳:“嗯,要么忘了,要么死了。”
这句话依旧说得毫无逻辑,宋了知却醒悟般变了脸色:“那些少男少女,也是因为没有忘记才死的么?”
“是颜色不对。”他抬起手比划,“老板要求很高,要是颜色不好看,就会杀掉。”
宋了知见他说话总是一顿一顿,倒也很有耐心与他交谈:“全部人都关在这儿?如今只剩我们两个了?”
那人直摇头:“不是,不是。接客的那些,会关在好屋子里。当下人的才会关在这个地方。这里,不是很缺下人。”
宋了知想起当日酒宴上那些宗室子弟的谈话,的确提到过章台柳的龟公杂役都是异族人。
思路开始清晰,宋了知追问道:“这里是否有一种药水,可以使人的眼瞳变色?至于你说的忘了,是还有什么别的丹药,引人失忆么?”
青年摇头,又点头:“用了那个药水就会失忆,他们说,是副作用。老板会教他们,说外族的话,再编一个身世给他们。”
“那个药水可有名字?”
“寸灰。”
宋了知低着眼,呢喃道:“原是如此......”
章台柳的异族美人根本不是店家千里迢迢从异国他乡寻过来的,而是老板为节约成本,在钰京绑架了许多五官英挺的少男少女,并通过名叫寸灰的药水使得眼瞳变色,彻底将其伪装成外族人。在这一过程中,若是转化出来的瞳色不合店家心意,则会被杀害,而转化后的瞳色不同寻常,为免引火上身,所以才会将每一具尸体的眼珠挖去。
同时因为寸灰的副作用,剩下的那些人则会因为失忆而蒙受老板诓骗,忘却过往,只得流落风尘。
这么说来,简凝之若也曾用过寸灰改变瞳色,将原本的蓝瞳换成黑瞳,那他说不定也曾失去过一段记忆。
宋了知打量着眼前黝黑的青年,特意放柔了声音:“那你呢?你的眼睛是琥珀色,若是用过寸灰,怎么还会知道那么多事?”
“我和他们,不一样。”青年两只手用力扒开自己的眼皮,“我阿爸是昆仑奴,所以我是,天生的。”
宋了知还未从听说过昆仑奴,正欲仔细询问,门却被人忽然推开。几乎是一瞬的事,那青年迅速窜回阴影中,再度与黑暗融为一体。
大鹅倒是很有保护宋了知的想法,可惜势单力薄,拦住了这个拦不了那个。还不等宋了知有所反应,便有人直接粗暴地将他堵了嘴,又用黑布系在了宋了知的眼上。
视线被剥夺,绑在腿上的绳子却被松开,对方毫不顾及宋了知因捆绑而麻木的双腿,连拖带拽地将他拉了出去,宋了知跌跌撞撞地走着,遥遥可以听见有两个人在交谈,只是隔得远,听不真切。
“我是看他鬼鬼祟祟才...哪知道会这样。”
“这样真的好么?他可还没有...而且这也不是......”
“那位是...咱们得罪不起...”
宋了知就没听清一句全话,稀里糊涂地被拽着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最终,他似乎被送进一个房间当中。一直拽着他的那人从身后狠狠推了他一把,宋了知一时重心不稳,朝前跌去,原以为自己肯定要摔得头破血流,没想到却跌在了松软的被子上。
那人似乎又寻了一根绳子,将宋了知绑在床边,终于开了口,用极下流的语气说道:“等会儿会有贵客过来,你且仔细伺候着!”
一听这话,宋了知激烈挣扎起来,被堵住的嘴呜呜直叫,然而无人理会。那人很快离开了房间,留宋了知一人在房中。
房间的膈应效果不错,将丝竹声隔绝在外,屋里静得吓人,只听见宋了知不安而急促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宋了知眼前始终是漆黑一片,因挣扎而汗湿的衣衫紧贴着肌肤,包裹出肌肉紧实的身体轮廓。
忽然传来推门声,宋了知半趴在床上,清楚地听见脚步声渐近,于床边驻足。
他甚至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有只手渐渐从腰间滑下,隔着布料抚摸挺翘的臀部,只适应被阮雪棠触碰的身体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宋了知反抗得更厉害了,他真正意识到“伺候”这个词背后意味着什么,虽与阮公子交欢多次,但若是旁人触碰他的身体,他便恶心得想吐。
而且那个青年明明说他被关在下人的房子里,也未曾用过寸灰,自己样貌普通,章台柳怎么让他去伺候客人?
阮公子,阮公子......
', ' ')('宋了知一心记挂着阮雪棠,来不及想这么多,万分想要逃离在他臀侧流连的手掌,因过分的挣扎,手腕被挣出了无数血痕,绳索嵌进肉里,是钻心的疼痛。
那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宋了知受伤的手腕,抚摸臀部的动作稍顿,随即将宋了知嘴里的布团取了出来。
宋了知咳嗽几声,虽然看不见那人是何模样,但他心知自己这样傻傻挣扎恐怕也没什么胜算,于是主动开口道:“这位...公子,我其实不是这里的人,我只是被他们强行抓来的,我......唔!”
一只带着麂皮手套的手探进宋了知衣内,那人仿佛知道宋了知的身体敏感点在哪儿,二指暧昧地掐住宋了知乳尖揉捏。
宋了知以往对阮雪棠这样的逗弄毫无抵抗力,但若是换了别人如此对他,宋了知便只剩厌恶。他暗自咬牙,继续说道:“我已经有媳妇了,我、我不能对他不忠,我和他,我和他是很恩爱的。”
果然,对方再度停了动作,宋了知以为自己的话起了效果,索性信口胡诌,故意把事情夸大了说,只盼对方能放过自己:“我不能做这种事,我与我娘子虽然还没拜堂,但我已经见过他父亲,公子,实不相瞒,我娘子不仅长得漂亮,而且性情温柔,天真善良,平日里可听我的话了,我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让他坐着他不敢站着,他......”
话未说完,眼前的黑布忽然被摘下,尚不适应光亮的眼睛半眯着,恍惚间见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自己面前。
宋了知眨了眨眼,眼见着阮雪棠摘下麂皮手套,面无表情地问道:“你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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