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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香垂着首装傻,“大少爷,奴婢愚钝,不是很懂您的意思。太太忧心您的病情,特意请亦玄天师来驱风邪,镇一镇家宅。”
“我的病情大夫不是治好了,哪来的风邪要驱?”彼此心知肚明,杨氏连老太太都搬出来了,蒲回也只能跟着做戏。
“回大少爷的话,原由是这样的。太太早前发了急病缠绵卧榻,后来被白猫冲撞,病情一直不得好转;再到祠堂走水,乃及大少爷同样染病在身,桩桩件件的流年不利,太太恐防有邪秽祸害,这才请了亦玄天师相助。眼下其他院子皆已勘察完全,为了您的身子着想,恳请大少爷能放行。”
亦玄收到莲香暗使的眼色,连忙接口:“蒲居士切不可掉以轻心,白猫进宅,必有一祸。贫道有灵通法眼,观你颧骨灰暗,虎耳肉陷,近期暗疾缠身,导致时运不济,累及家人。然你火烧祠堂,命里犯过天星大煞,倘若再不及时止损,必祸至家宅。”
所谓颧骨灰暗,虎耳肉陷,近期暗疾缠身,敢情大病一场不面黄肌瘦还得红光满脸不成?
须发整齐无暇的白,头顶德高望重的五岳冠,脸容神圣慈祥,授过天师名号,加以叙说几句,有理有据,足够把他塑造成‘天煞孤星’的形象。
试问谁不看重命格,更何况他的出身如此低微,命理是唯一的出路,所以自然会有人想到要把这条路堵住。杨氏这最后一着一旦落实,老太太那里仅存的一点犹豫也会熄灭,他绝无再有翻身可能。
在这座藏污纳垢的宅子里,没有人会在意事态有多离奇巧合,人们只会相信眼前所见所闻。杨氏近日制造出来的诸多反常,都可以顺势推到他是不祥人之说。
“蒲某不怕死,只怕百年家宅不宁。请进。”蒲回走到路侧,脸容不掩怠倦,无可奈何至极,旁人并没有听出这个‘家宅不宁’意有所指。
莲香低着的眸色闪过一丝得意,刚才还以为大少爷支棱起来了,结果还是任人拿捏,果真除了外貌一无是处的。
“大少爷……”
蒲回举手制止柏大同的呼唤。他能想到的,跟了他这么久的随从,多少也能想到。
跟前面那几人离得远了,柏大同不死心的劝说:“大少爷,若是真的让那什么天师在院子里胡诌几句凶邪现形,挡煞避凶,你便会担上莫须有的罪名……”
“你今日不让他们进,明天后日他们还是得进。老太太都没阻止的事,我能有什么资格置词?”
柏大同一听,果真毫无办法,难道老天没收大少爷的性命,是为了留给杨氏来收?
四处张望,那秦风辞竟也不见踪影,真是急死个人了!
蒲回窝在暖阁里查看当铺的账本,病好后身子受不得半点冷气。屋外的亦玄天师不时发出各种风水理论,声音从不同方位传来,由此可知他真的围绕着整个院落,通彻的探勘到底。
对于所有人来说,这个过程并不重要,临尾怎么断论才是主要戏份。
莲香来请他出去,蒲回裹着三重蓬衣,毡绒相隔,没有往时那般风度翩翩的仪态,倒像是个软糯的粽子。
亦玄天师捋着长须,面容凝重,说出一堆晦涩艰深的学说:“地支两酉金夹寅木,酉得丑时生助……言则,蒲居士现住的方位是景门到坐山,有大凶之兆,需趋吉避凶。按河洛理数择日起得变盘卦象,是天火同人卦,离宫到归魂来化解。蒲居士要在坐西向南的方位居住十六年,方能避过此难。”
“天师言下之意,我只能迁往柴房?”
“不论是柴房还是何处,居士只管按照我的批算来化解。”
他现在二十有一,住个十六年接近而立之年,蒲太爷活到三十一岁,蒲老爷活到三十六岁,算起来,杨氏还让他多活了一年,这是分明直接住到死的节奏。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是上清观的凌霄真人。按照道兄的批断,天火离人卦虽然可以克制,却并非全然化解。贫道主张亥水世卦,经云‘官鬼持世身不安,?世爻空亡已不吉’……”
白墙之下,悄无声息的立着一名天青色道袍、头披冲和巾的老年道士,朝回头的亦玄弯腰拱手行礼。
亦玄回礼,随即辩解:“道长可知此卦的变数乃是事前曾有白猫进宅,冲撞生灵……”
“道兄是否忘记白猫亦是白虎,易名尺玉,玉本身就是汇集天地千万年的灵气,向来有辟邪之用。白猫进煞也冲煞,现今那白猫不在宅子,这进的煞也没有了,反而还冲走之前留下的煞气。”
蒲回与后至的秦风辞点头,后者跟着他入屋。主仆三人没有再理会外头的天师论道,候在暖阁里商议其他事。
柏大同担忧的道:“大少爷,没想到那日让风辞留下是为了这事。可若太太执意禀告到老太太那儿,也未知老太太会信谁的道士。”
秦风辞笑了,“这一计不在于老太太会相信谁,而是就等着杨氏闹到老太太跟前。你且留心看着,少爷自有过墙梯。”
案头的三足纯铜缕空火焰云香炉溢起缕缕白烟,和着沁人心脾的茶香,人心
', ' ')('杂乱,风波不断,纷扰连日的宁静是多么的难得。
润白的指端是清翠瓷盏,这种温热却再也不能传递到他麻木的心房,每次死里逃生的考验都在磨灭去他的人性和良知。他像是蛇一样学会褪皮,不是最狠毒的蜕变不罢休。
心内有一道冰凉的声音在问:杨氏,你准备好承受亵渎神明的报应了吗?
入冬后街头行人反而会比平常时节更多,忙忙碌碌的老百姓为了置办琐碎又冗多的年货,没有十天半个月都不能备全。
蒲回从小轿下来,双脚像是黏在青石板上,一动不动。周边路人行色匆匆,独他活得像是个布景。
柏大同紧张的拇指推出剑柄,长剑就要出鞘之下,只听大少爷认真的问:“此时,此刻,你们,有没有特别冷的感觉?”
柏大同不甚确定,登时虎目一瞪,更加警觉周边的人事物,“少爷是指肃杀之气迎面而来?”
“我就是字面的意思。”蒲回瞟来一个不悦的眼神,双手交接拢在袖子里,掌心正捂着一个汤婆子。
柏大同无辜的看了一眼身旁始终一言不发的秦风辞,并未得来后者的回应。难怪少爷出门前纠结着每件蓬衣的厚度和保暖性,磨磨蹭蹭过大半晌才肯出门。最后还不是为了所谓的观看性,决定把‘粽子叶’剥开两层,现在得后悔了吧。
“你说少爷身子是不是虚了?”柏大同只得撞了撞秦风辞的肩膀,八婆的在背后说是非。
“别胡说八道,你大病初愈的时候难道穿条裤衩在路边蹦哒的?”秦风辞认为关乎男人面子的事儿可开不得玩笑。
就一句话的时间,少爷只迈出两步,随即又是顿在当前,撞了邪般不再作动。两人越过他的肩头,望向那个方向,同样没了声气。
《济恒当号》黑漆漆的牌匾下,候着一名年约十四、五、身材浮凸的少女。
松花绿的衣衫像是娇嫩的麦苗徐徐曳动,一拢苏芳色长裙铺出逶迤向晚秋的艳丽红霞。掐紧的柳腰,高耸的丰乳,往上是敞露在衣领外过分洁白的蝤蛴。
她的下巴玲珑,含满了胭脂的嫣红小嘴尽管紧紧闭合,上唇还是有些微翘,琼脂鼻熠星眸远山眉,拆开来如此精致的五官全没浪费地镶嵌在一张巴掌大的鹅蛋脸上。
西风撩起美人鬓边一缕细发,蒲回的心脏竟会一窒,霎时狂跳起来……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又怎么会认识到美到一见钟情是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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