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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慢慢悠悠绕了几个弯,终于在下午六点载她来到小别墅,社团给她安排了一栋离平民区与市中心不远不近的房子,屋外有一个简单的小花园,和一个荒废的狗舍。这里像是被人提前打扫过,门口的雪被堆在两侧,她走近屋里,按开墙壁上的顶灯,温馨的暖光赐予陈设色彩,纷纷染上宜居的暖黄色,她才在这片雪域中感到一丝慰藉。
屋内家具大多采用低饱和的色调,常青绿植不仅摆放在阳台,还有茶几和餐桌旁,浅与绿对比,模仿初春的生机。这里是她即将居住一年的家,房间里的所有颜色都是按照她的脾气来的。
大概是晚上八点左右,社长为她发来一则短信:
现在应该到了吧,是不是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如果需要佣人可以联系阿张,我们都很期待你的这次的江舟之旅,希望回来能看到惊喜,所以请好好享受。
那时她坐在餐桌前,用小勺子搅动肉粥,一个星期的列车加上几小时的汽车,胃已经被憋闷的气体撑饱了。她关闭手机屏幕,端起小勺子,慢慢啄进嘴里。
在江舟的独居生活无疑是平淡、慢节奏的,冬日,漫长的冬日,万物除了灰白黑再无颜色,枯枝秃干,单调的风,动物选择睡眠,人能做的也少之又少。
每天早上她拉开窗帘,让阳光造访,下午简单收拾一下就出去参观研学,偶尔有需求,就早上出去,晚上回来后点燃火炉,坐在吊椅上看书。江舟的雪不是每天都下,但积雪却不会消融,懒懒地堆在屋顶和路沿,没人去打扰。
每天都有大批的德纳人从外地奔赴至此,他们一往直前地踏足这片土地,殊不知,这里的原住民早在上千年前被屠杀殆尽了。这座不幸之城,一个人就书写了半部人类史诗,积雪下埋葬的血骨寒尸是从新星上消失的一脉血,新政府不情愿地为他重拾残肢,再引诱新人去填补空缺,以慰那种族的亡魂。
这是座沧桑的老城,有自己古老的民歌,迄今回荡在不属于它的嘴里,原本欢快的乐调被唱得哀转绵长,无可奈可地回响在这片坟土上,欢歌拉扯成挽歌。它的归处一片空白,就连成山的遗骸都被夷为平地,每当人们把它传唱,都是在逼它反复念起逝去的血亲。
尸毒同时也在发作,不过新增数量不多,政府组织他们接种了一次疫苗,虽是短期,但至少起了作用。可还是会有新闻报道,某时某地出现尸人,无法治愈、丧失理智的已经被当场击毙,大家无需担心。
后来有一天,她收到了研学社的歌会邀请函,晚上无事可做,一个人待在别墅,不如出去走走。应邀而来的歌会坐了不少观众,大礼堂的拱圆座席上砌满了人,舞台上的歌唱家咿唔高歌,邻座是一个叫安妮娜的女人。她们两个自然而然地交流起来,安妮娜比较热情,给她介绍了许多歌曲的创作背景,她听完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安妮娜就满意地笑。这个女人来自西方,是法官的女儿,阿尔人。和她待在一起还不错,开朗、乐观、随性,遇上话少的她居然巧妙融合互补了。没几天安妮娜就会约她出去,这个在江舟居住了五年的阿尔女人总知道哪有鲜为人知的小众餐厅,或是收藏特殊小玩意的奢侈品店,要么就是衣饰、化妆品,小姑娘喜欢的东西,她们也一样有兴趣。
她的生活因安妮娜逐渐多彩起来。
安妮娜喜欢牵她的手去中央城边的巷子里寻觅角落里的服装店,那里有整个江舟最好看最有古着感的裙子,她拉着她,指向橱窗里印着古地球苏格兰格的长裙,说:“看!这家店里的裙子你肯定喜欢。”
“看起来不错。”她有些惊喜。
“我就知道你们伊沃人最喜欢裙子啦!”安妮娜笑嘻嘻地。
“是一半的伊沃人。”她强调。
“我不管,反正你也喜欢裙子嘛。”
“嗯。”看安妮娜撒娇的模样,也淡淡地笑了。
接下来的日子也是和安妮娜一起,要不就是去研学,或是受安妮娜之邀参加舞会。她似乎很喜欢跳舞,但对羽珏,这个不愿进行肢体活动的人来说,跳舞无疑是种挑战。
她低眉:“我不会跳舞。”
“没关系,你拉着我的手就好了,如果实在不想跳,到时候就坐在旁边,反正有你看着我就行!”
“好。”她不想扫兴。
于是她随安妮娜参加过几次舞会,偶尔有年轻男子邀请她共舞,都摆手拒绝,她就坐在远处,看与男伴翩翩起舞的安妮娜,舞步灵活,脚踝像天使,幻化出重影,她用笔记下这一瞬间。
安妮娜像个无时无刻散发光焰的太阳,在这片沉寂的雪域中,她很难相信有人居然可以保持热忱。
舞会结束,安妮娜便让司机载她们回家,不过这次,似乎有了新的打算。她拉上羽珏的手指,抿着嘴唇告诉她:“真的抱歉羽珏,我今天就不和你一起回去了。”说完,她转头看了一眼背后戴礼帽的男伴。
那天她们都喝了酒,安妮娜的脸颊红扑扑的,想必她也一样,不过她没有什么男伴。
“嗯。”她懂她的话,点了点头。
', ' ')('当时的江舟停了几天雪,路面被扫得一干二净,偶尔有奔驰的汽车自大路驶去,带起她两颊垂下的刘海。想一想,好久没有这种一个人的时光了,自从遇见安妮娜后,她总是“忙”得不可开交。她依恋独处,尤其是抬眸看见远处迷茫的路灯,发现雾里氤氲的光时。
那天晚上她一个人踽踽前行了许久,冷空气吹在脸上,醉意就清醒了许多,安妮娜不在,难得。
一个人的时候,住在脑子里的灵魂会打开窗子对话,灵魂们胡言乱语,脑子一瞬能闪过无数事,她能看见远处的电话亭,也能看见那天在列车上对她张开深渊巨口的尸人,还有路边摇摇晃晃的和她一样形单影只的流浪汉,与其他相挽谈笑耳鬓厮磨的情侣。
德纳人即使来了江舟也常常住在街边,前方是一片平民窟,几个打地铺的德纳人用手扯了扯盖在身上的破布,那里枪支管束松散,深夜一个盛装打扮的女子独自经过此处多半会不安全。
她给阿张打了个电话,叫醒了这个专程为她奔东走西的司机。阿张像那天在中转大厅接她时一样,把车停在面前,她打开车门,坐在后座,车子启动,绕道开过平民窟,送她回小别墅,一路无言。走下车后,也没有道别。
那天的天很暗,夜间雾大了起来,眼前的所有又变得虚幻,黯淡的庭灯亮着黑光,小别墅失去了它原有的形状,她推开庭院的小栅栏,在那间年久失修的狗舍前,竟看见一个人影。
她神经警惕起来,眯起眼睛,手下意识地往身后去摸,摸到了一把短刀。
不远处的人影一动不动,看着她,不,是瞄她,也不对,或许是怯怯地望?雾太大了,她看不清。
“你是谁?”
人影没有回答,还是楞楞地站在那里,一缕气流恰为时宜地吹来,雾散了一些。
她看清了,是一个抱着衣物的横瞳少年,那双眼里,盛着混浊的黄。
是德纳人。
戒备随即消散,她直直地看着这个少年,问:“你在这做什么?”
少年敛下眼睛,看着自己怀里的衣物,向前走了一步,举起它。
衣物的颜色很熟悉,再去看,就意识到了不对,她也向前一步,俩枚黑眸看着他怀里的东西。
突然,她伸手把衣物拎起,好看个仔细。
这是一件沾着干涸黑血的亚麻绿长裙,恶心的血腥味已经没了,替而改之的,是和少年一样连滚带爬的泥土气。
她抓着手中的布料,眸光从惊异转为不屑,眼珠也滑向少年横向的瞳仁。
“是你啊。”这双眼睛,她记得很清,就在她褪下这件亚麻绿长裙的时候,这双山羊眼一眨不眨地看她。
少年依旧闭紧嘴巴,过了几秒,才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不过抱着自己穿过的长裙,告诉她自己就是当日偷窥她的那个人,此举不可能友善。她越过少年打开别墅的门,走进去后并没有把门合上,他站在门口,踌躇了一会才跟了进去。
进去后,他就被这亮堂的大房间吸引住了,在窗外偷偷窥见的顶灯原来这样通明,像太阳一样把客厅点亮了,还有沙发,座椅,松蓬蓬的,看起来太舒坦,枕在上面,一定可以让他安安稳稳睡到天明。
羽珏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转身看向被屋内装横迷住的少年,这个体格消瘦,头发乱糟糟的德纳人,身上也穿的单薄,脏兮兮的,还像找到救命稻草似地抱着那件裙子。
“去洗个澡吧。”她说道。
他缓缓点了点头,可抱着裙子的他明显有些局促,两只眼睛到处瞟,似乎想给裙子也找个家。
她走到少年的面前,单手拎起裙子,扔到了火炉里。
火焰把绿色吞没,火苗沿着布料慢慢向里爬,很快,一条长裙化为灰烬。
此时的少年害怕起来,他看看壁炉,再看看羽珏,这个女人表情冷淡,那面火炉却把他的凭证烧了个精光。
“我……”他小拇指抖了一下,想试着说什么。
“去洗澡吧。”她随手指了指浴室。
少年踱步到浴室,一步留恋一步,即使把全身都浸泡在浴缸里,仍觉得不安。这里的水太温太暖,镜子太大太清楚,墙壁也太干净洁白,他不能只住一夜,而他唯一的“信物”已经被那个女人亲手烧毁了。
他把自己浑身上下搓洗了一遍,这次他洗得太久太仔细,恨不得把毛孔都重新清洗一番,他坐在浴缸里,发了呆。水温凉下来后,他才注意到,自己该出去了。他没有能换洗的衣物,只能继续穿那几件搭在架子上的脏衣。
当他光着身子,带着水珠迈出浴缸后,他惊讶地发现,原先架子上的衣服凭空消失了,不,不会凭空消失,一定是那个女人把它们拿走了。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过去露宿街头的时候,一些淘气的富家小小姐也经常拿这个开玩笑,但没了衣物,他真的身无分文了。他站在浴室镜子前,看了看镜子里皮肤紧绷的脸,头发湿巴巴软塌塌,水珠顺着眉骨往下流,他低下目光,扫过
', ' ')('自己光溜溜的身子,思度了小会,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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