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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亮凤离就被女皇急召入宫了,她刚走郁尧就醒了,凤离起身的动作放得很轻,但他睡得浅,醒了也继续装睡,感觉到妻主临走前,俯身在他额上亲了亲,本是令人欢喜的事,可发生了昨夜青楼的岔子,他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妻主赎下来的那个男人如同扎在他心口的一根尖刺,拔不下来就会扎得他生疼,堵的他难受。
昨夜他晕了过去,太医进进出出离王府,小心翼翼地诊脉,几方商讨后才敢同凤离说,“王妃只是一时气急攻心晕了过去,并无大碍,微臣开几副安神药,喝上几日便无事了,只是这几日王妃需要好生静养,切忌情绪大起大落,尤其不可动怒,极为伤身。”
凤离听罢,沉默片刻就让他们退下了。
太医说的话郁尧都听见了,他其实回来的路上就醒了,只是不愿面对妻主,或者说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她带回来的那人,那人是随他们的马车一起回来的,主奴有别,他是不许上马车的,只是裹了衣裳,与侍卫长同乘一骑,却也见得凤离待他与他人是不同的。
凤离走后他就睁开眼,望着屋顶发呆,他在想,如果偷偷把那人处理了,妻主会不会生气……
宫里敲响了朝奏的钟声,沉重的三声闷响,郁尧闭了闭眼,无声地长叹了口气,似乎是接受了一切无法接受的事实,吩咐人伺候着起身,用了早膳,没有胃口,食不下咽,精致的菜品端上来,没动两筷子又完好无损地端了下去。
“王妃,该吃药了。”侍童小竹端了药碗过来,盛着黑乎乎的药汁,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苦涩气息,他掩住口鼻,一脸嫌弃地别过脸,浑身上下写满了抗拒。
“拿下去吧,我不喝。”他轻声道,这是头一次凤离没有陪着他喝药,他失落极了。
小竹面露为难,像在哄小孩一样,温声软语地劝道,“王妃,王爷走的时候特意交代了,要奴看着您喝完,王爷的吩咐,奴才们不敢不从,再说了,这都是为了您好,您就别让小的们为难了。”
郁尧瞧了眼那药,皱了皱眉,小竹端近些,柔声哄道,“王妃,你放心,这药不苦的,王爷知道您怕苦,吩咐我们在煎药的时候放了花瓣的,王爷对您可好了。”
“真的?”郁尧眉头舒缓,脸色好了些。
小竹忙不迭点头,“早的时候,宫里来的人在外面等着,王爷特意去小厨房嘱咐完才走的,奴在王府伺候这么多年,头一回见王爷对一个男子这般上心。”
看来妻主还是最在意他的,郁尧心里舒坦了,面上依旧神色淡淡的,接过药碗,捏着鼻子灌了下去。
苦……
这药放了花瓣也是苦的,郁尧捂着嘴,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水珠在眼眶打转,草药的苦味儿在口中弥漫,让他一阵反胃,有些想吐,小竹眼疾手快地递上一盘酸杏子。
“唔……”他吃了一个,酸得皱起眉,不过嘴里的苦味确实冲散了不少,回味还有些甜,他又吃了一个,擦了擦手,夸了小竹一句,“你有心了。”
小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眨了眨眼,揶揄地说道,“奴粗枝大叶的,哪有这般细的心思,都是王爷嘱咐的,王爷与王妃鹣鲽情深,可让奴见识了什么叫疼人儿。”
郁尧一愣,脸色微红,低头展颜,露出今日的头一个笑,轻斥了句,“你倒是牙尖嘴利,连主子也敢戏谑。”
小竹知他只是羞恼,并未真生气,也不怕他,笑嘻嘻地说道,“王妃大人大量,必不会同奴计较的。”
“昨夜带回来的那个公子在哪?”郁尧问道,有些事他不弄清楚心里不舒服。
小竹不敢有所隐瞒,老实回答道,“回王妃,王爷将他安置在别院了,王妃要见他吗?”小竹瞥了眼郁尧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揣摩主子的心思。
郁尧点点头,“你去告诉他,我在府中无聊,想同他说会话,解解闷儿,叫他过来陪陪我。”
小竹不敢怠慢,立马就去了,他是凤离派来伺候郁尧的,年纪不大,但是生在王府长在王府的,对凤离忠心耿耿,对郁尧爱屋及乌,也是唯命是从,郁尧从齐国带来的死侍小九被他派去办事了,身边能使唤的就只有小竹,办事利索,嘴皮子伶俐,用起来比较顺手。
他推着轮椅到窗边,拿了把剪刀仔仔细细地修剪兰花的枝叶,前几日下了场大雨,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被砸坏了不少,只有这兰花虽奄奄一息,却还顽强地活着,像极了他在皇宫中挣扎求生的情形,他心生怜悯,让人把那花装进花盆,养在了卧房中,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它养得枝繁叶茂,花盆都快装不下了,寻思着找个天气好的日子把它重新载在院子里去。
他的神情专注,心里却在想着,不知小九办事怎么样了?一夜的功夫,快马加鞭的话,足够往返一趟齐国了,他要拿回属于他的东西。
一只鸽子落在了窗台上,郁尧伸出手,鸽子走近,他解开绑在它腿上的字条,只有简单明了的两个字,“事成。”
郁尧微微一笑,回到书案后面,执笔写了张新的字条绑回去,放飞了鸽子。
鸽子飞出
', ' ')('王府就被人捉住了,关在了笼子里,腿上的字条被取了下来,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就送到了宫中凤离的手上。
她打开看了看,只是几句向皇兄问好的话,字里行间都是在话家常,还有就是说幼时那块玉佩对他很重要,希望皇兄可以还给他,像个委屈的小孩在讨要心爱的玩具,尤其那玩具原本就是属于他的。
凤离看完字条就笑了,郁尧的小心思昭然若揭,只怕是她因一块玉佩认错人之事又打翻了他的醋坛子。
“送出去吧。”凤离把字条交给清风,又折回御书房陪皇姐议事。
一刻钟后,那只辗转了几次的鸽子又重新飞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齐国方向飞,翅膀不停扑腾,可途径交界处的树林时被人一箭射了下来。
小九握着血淋淋的鸽子,面无表情地拔光了它的毛,一把火烧了字条,烤了鸽子肉,拿着玉佩快马加鞭往回赶。
闲话家常不过是障眼法,郁尧同那些人早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小九刚走,齐国皇宫就乱成一锅粥,皇子殿失窃,盗贼无影无踪,如入无人之境闯入皇子殿,盗走了大皇子最心爱的玉佩,大皇子受了惊吓,又失去心爱之物,气急攻心,晕了过去,宫中太医和侍卫进进出出,闹得人心惶惶。
小竹离开没一会儿就带着人过来了。
那人见了郁尧也不行礼,只是静静地站着,冷冷地看着他,眼底仿佛一潭死水,无波无澜,没有一丝情绪,大抵只有心死了才会如此这般。
郁尧的介意在看到那双眼的瞬间就消失了,这样的人,生得一身傲骨,不该沦落风尘,亦不会做出勾引他人妻主之龌龊事,只是,不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不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郁尧有些同情他了。
“坐吧。”
那人犹豫了下,轻声说了句,“谢王妃。”
“你叫什么名字?”郁尧笑着问道,小竹沏了茶送过来,又端了些点心过来。
“宣禾。”
“名字很好听。”
他今日穿了件红衣,衬得肌肤雪白,脸色也比昨日好了许多,泛着微微正常的红,长发如雪,只用了根发带,松松绑在身后,面上不施粉黛,唇不点而红,眉似远山青烟,飘来的薄雾在他眉间氤氲成淡淡的离愁,举手投足皆是风情,勾人而不自觉。
郁尧不动声色地打量他,由衷地赞美道,“我一直觉得红色最为艳俗,今日一见,才发现这俗色穿在你身上很好看,难怪那么多人愿意为你一掷千金。”
宣禾神色冷冷的,手中攥紧衣裳又松开,淡淡道,“这衣裳是王爷给的,说起来也是王爷眼光好,王妃是聪明人,有话开门见山地说便是,不必兜兜绕绕地变着法提醒我的身份,我有自知之明,本就是风尘中人,自然与世俗相宜。”
“好,那我就直说了,”郁尧沉下脸,盯着他,目光如冰芒般冷冽,“你费尽心思接近我妻主,到底想做什么?”
宣禾自嘲一笑,“王妃太抬举我了,我若是有接近王爷的本事,便不会沦落青楼,任人玩弄了。”
“若非有意接近,妻主又为何会为你赎身,带你回王府?”
“王妃这话怕是问错了人,王爷的心思连你都不清楚,我又从何得知?再者,王爷做事一向随心所欲,不问缘由,”他抬眸看了郁尧一眼,柳眉微挑,似笑非笑地问道,“怎么,王妃不了解王爷吗?”
郁尧轻哼一声,冷声问道,“妻主说,她曾见过你,你们是旧相识吗?”
“王妃不必花心思从我这打探,若是想知道,去问王爷便是,王爷想说自会告诉你,她如果不想说,那我也无可奉告。”见郁尧脸色愈冷,宣禾轻叹了口气,淡淡地补充道,“王妃实在无须忌惮我,我并没有要与你争抢王爷的打算。”
“没有人可以抢走我的妻主,连肖想也不允许,”郁尧厉声斥道,一字一句地警告道,“你不是我的对手,若是生出不该有的念头,我定让你生不如死,到时候,王爷也护不住你。”
宣禾深深地看着他,似是自言自语般,轻声问道,“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本是冰雪玲珑之人,该有自己的一片天地,却囚于方寸之地,成日里勾心斗角,把自己变成一个妒夫,成为女人的附庸。”
“有些事,说了你也不懂,等你遇到你的那个良人,你就会明白的,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
宣禾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曾想过以后,可郁尧提到良人时,他脑海中浮现了一个人影,只有一面之缘,不知姓名,不知家世,大抵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何况,正经人家的女子也不会瞧得上他一个出身青楼的男子,即使他还是干净的。
这念头很快就打散了,他站起身问道,“王妃还有事吗?我累了,无事的话,我先回去休息了。”
“宣禾,”郁尧叫住他,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离开王府,离开我妻主。”
宣禾笑笑,有些惊讶地说道,“原来我对王妃有这么大的威胁吗?这么重要的一个把柄,我
', ' ')('是不是应该好好利用?”
郁尧冷眼看着他,“你可以试试。”
“好,”宣禾忽然一口答应道,“只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保证马上离开王府,以后对王爷敬而远之,再不会逾越。”
“什么?”
“你放心,此事不会让你为难的,”他俯身凑近郁尧耳边说道,“帮我进宫。”
郁尧一愣,反问道,“原来你的目标是女皇?”
宣禾耸了耸肩,不置可否,“我来了王府,就不会空手而归,你不必知道我进宫的目的,但是我非去不可,你也可以不帮,我不会勉强,因为我自有办法让王爷帮我进宫。”
“我答应你。”郁尧阴沉着脸,一口答应了,“我可以让你见到女皇,至于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一言为定。”
宣禾说完就走了,行至门口,脚步顿住,射进来的阳光将他的身形晕得影影绰绰,扭头对郁尧说话,声音很轻,带着浓郁的忧伤,化不开的浓愁,“世人都羡你恩宠无双,却不知,你也只是个困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徒有美貌和智慧,可飞不出一个女人的手掌心。”他轻叹道,“都是深宫中的可怜人。”
“你错了。”安静过后,背后传来郁尧清冷的回答,“我心甘情愿,画地为牢。”
宣禾愣了愣,走了。
———
中午,凤离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消息,君后病了。
“君后怎么样了?”郁尧惊讶地睁大眼睛,表面上关心君后的病情,实则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他下药的时候可没手下留情,那药的分量足够女皇折腾一晚上的,就君后那柔柔弱弱的身子,受得住才怪了,对付女皇多没意思,要让她尝尝什么叫心疼,那才有趣。
“他没事,太医说只是劳累过度。”凤离说,“都怪皇姐太不知节制了。”
“等他身子好些,我想进宫看看他。”郁尧拉着她的手,柔柔地说道,“我生病的时候,君后很关心我,送了好多补药过来,还时常跟人打听我的情况,这么些天了,我身子好多了,一直没能当面谢谢他。”
凤离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意有所指地说道,“也是,你们俩应该会很聊得来。”
郁尧脸色一红,“妻主就别笑话郁尧了。”
“哈哈哈,好了,我先去换身衣服,再过来陪你用膳。”凤离大笑了两声,心情不错,她怕郁尧饿着肚子等,急急忙忙地赶回来的,朝服都没来得及换。
郁尧乖巧地点点头,待她走远了,脸上的笑就落了下去,小九如同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旁,低声问道,“主子,太医都进宫了,君后被下药的事女皇肯定会查,您不怕她查出些什么端倪吗?”
郁尧不以为然道,“那药无色无味,隔夜就蒸发了,任她通天的本事也查不出什么,再说了,就算她猜到是我,无凭无据,她又能如何?我都还没同她计较之前的事。”
“主子说的在理。”
“你退下,我妻主要回来了。”
小九又消失了,空气中仿佛从不存在这个人。
过了几日,郁尧随风离入宫看望君后,他还带上宣禾,名曰带他出来透透气,凤离没说什么,在马车上也是几次欲言又止,也许是碍于郁尧在场,宣禾也没有主动开口,目光落在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
宫内,凤离和女皇去御花园谈事,郁尧闲殿里闷,和君后约在殿后的湖心亭聊天,宣禾默不作声地跟在郁尧身后。
君后的脸色看起来依旧不太好,有些苍白,仿佛一阵风儿吹过就会倒,几人坐下后,侍童们连忙端了热茶过来,过了一会儿,女皇身边的近侍拿了件披风过来,说是女皇吩咐了,君后受不得凉,今日风大,让几位主子少在外面待会,可以去屋子里聊。
郁尧笑着调侃了句,“陛下对君后可真是体贴。”
君后抿着唇,不好意思地笑笑,面上染了淡淡的红晕,与平日里判若两人,郁尧心想,看来这药下的也不是全无用处。
两人聊了会儿,郁尧忽然摸了摸头发,惊呼道,“哎呀,我的簪子怎么不见了,那可是妻主送给我的。”
他慌张地四处看了看,一无所获,君后也陪他找了找,“是不是掉在哪了?”
他想了想,扭头对宣禾说道,“我来的时候经过御花园,有可能是掉在那了,你帮我去找找看。”
“是。”宣禾走的时候看了眼君后,正巧他也在打量他,四目相对,君后冲他笑了笑,宣禾表情淡淡的,转身离开了。
“离王府可真是个好地方,不仅王妃美若天仙,这手底下的下人也是个个沉鱼落雁的。”君后笑吟吟地打趣道。
“君后说笑了。”
“坐着无聊,不知我们下棋吧。”君后提议道。
郁尧点头,羞涩一笑,“早就听闻君后棋艺无双,郁尧自知不是对手,还望君后手下留情。”
“王妃谬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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