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婠打开瓷罐,取出一枚药丸,起身放进萧倩仪的手中。
“我知道那天你是受制于人,不过,你也并非全然被迫,因为滑胎药是你提前服下的。”
萧倩仪仍是沉默,可眸中闪过惊讶之色。
梁婠直直望着她的眼睛,温和道:“自打在军营里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根本不想生下那个孩子。”
萧倩仪一怔,垂下头,看着手心里的药丸默然半晌,才道:
“他害我至此,我恨他入骨,又怎么可能为他生儿育女?那孩子就像是他放进我身体里的一只毒虫、一条毒蛇,只要多留一日,我便恶心一日、难眠一日……”
她右手慢慢抚上空荡荡的腹部,眼里出现一种诡谲的光,嘴巴微张。
“你知道那种感受吗?只要那孩子在这儿,在我体内,就有一个声音不断在我耳边提醒我,一刻不停地提醒,都发生了些什么,经历了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
她说着缓缓蹲下,滑落在地,头埋在双膝上,低低自语。
“我日日夜夜都想摆脱他,只有摆脱了他,我才能活下去……其实,服下滑胎药的时候,我就想着,若是我能就这么死了也好,我是真的想死了,可是我不能,我也不敢……”
她忽地抬起头,露出一丝笑:“你知道我每天都会做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萧倩仪仰起脸,眼中带了丝期待:“你知道是什么吗?”
梁婠蹲下身,与她目光平视。
萧倩仪摇头直笑:“照镜子。”
梁婠心里一震,有些说不出话。
萧倩仪像想起什么似的,吸了吸鼻子,然后丢掉手中的药丸,双手用力撑地,试图站起来,可脚下却被裙裾缠绊得在地上东倒西歪。
梁婠抓着萧倩仪的胳膊,扶着她站起身。
可不待站稳,萧倩仪便拨开她的手,转过身摇摇晃晃地往前走,漫无目的地在屋子里找着什么。
梁婠怕她绊倒,只好在后面跟着。
终于,在一个角落找到了她要找寻的东西。
是一面铜镜。
只是已被砸得有些变形。
萧倩仪抱着摔坏的铜镜,后背抵着墙缓缓坐在地上。
她看着镜子里被照得扭曲变形的人,脸上浮现出异常悲哀的神情,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她指着镜子对梁婠道:“你看看这里头的人,这是我吗?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别说阿父阿兄、宇文玦……就连我自己看了,都满是嫌恶……”
她擦了擦泪水,哽咽道:“我以为他死了,孩子没了,我就能变回去,变回以前的样子,可是,没有用,什么都没有改变,我永远也变不回去了……”
忽然,她猛地举起铜镜,狠狠往地上一砸,发出的巨响,尖锐刺耳。
“回不去了,永远也回不去了!”
梁婠站在萧倩仪的面前,看着她坐在地上又哭又笑,心中一直发颤,仿佛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
仔细想想,好像又不太一样,那时她是不大敢看镜子的……
梁婠蹲下身握住萧倩仪的手,想说点什么,可嗓子像被什么东西哽住。
或许,她什么也不想听,只是想有一个能听她说话的人。
梁婠沉默地看她。
萧倩仪死死抓着梁婠的手,根本控制不住眼泪:“你知道我为何不能死,也不敢死吗?”
梁婠眯起眼,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