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砖在绿光中蒙上阴影,但整体没什么大碍。物质能抵挡诅咒。尤利尔心想。他扭过头,才发觉声音来自敌人。死灵法师的肩膀如蜡烛般熔化,冒出缕缕白烟。
但他似乎察觉不到痛。“我早注意到你了,小子。”纽厄尔拍散烟雾,“你是个幸运儿。”
他的话不难理解。如今双方身处魔法诅咒的雨幕之中,连埃兹·海恩斯也不得不靠盾牌阻挡,而尤利尔全身既无盔甲,又无掩护,却毫发无损。若不是神秘手段,恐怕只有幸运才能解释。尤利尔不知道对方能否察觉自己身处梦境。
说到底,连我也弄不清这究竟是梦,还是某种现实的可能。
尤利尔没看见敌人动作,只是经验性地横剑挡在面前,却刚巧弹开一道翠绿闪光。我挡住了!这一下让他冷汗直冒。有近三分之一的梦境浪费在这个地方。
“你并不是神官,小子。”死灵法师阴森地说,“有必要让你记起自己是什么人。”
“我是你的敌人。”学徒一剑切断扑来的亡灵。它的身体当胸断成两截。至于纽厄尔的威胁,他已经听了无数次。其他的食尸者都距离很远,尤利尔一只手提着剑,另一只手抖开羊皮卷。
“目视之地,恶行当止!”
刹那间,盖亚神文从卷轴里喷薄而出,缀连成锁链。
这无疑是奇迹的场面,神灵之语在空中飞舞,金光闪闪,明亮柔和。它们细如丝线,却彼此衔接,构成环、栓、链。它们只有长宽,没有厚度。它们神圣、精准而慈悲。它们独成一体,与魔法截然不同。
神文具有无与伦比的宗教式的表现力,而锁链意味着约束、戒律和秩序。在表世界,一切只是内心的自我安慰,但在里世界,尤利尔已见识过冰冻,见识过死人复活和骸骨生花,见识过迷雾吞噬未知的元素,更见识过生命凭空脉动。他燃烧了灵魂,以连接魔力,而时至如今,他将见识自己的祈祷连接盖亚。
无论重复多少次,尤利尔心想,我永远都会为此而震撼。
时机就这样到来。巨鹰撑起双翼,阻力使坠落之势骤然中止,改为在半空滑翔。它接着震动翅膀,狂乱的气流顷刻将魔法粉碎。绿光如烟花般零落。
德鲁伊昂起头,用雄鹰的喉咙发出高亢、颤栗的鸣叫。而在凡人无法观测的世界之中,有什么事物回应了它。
紧接着,地面开始剧震。
他相信了我的判断,尤利尔心想。尽管我可以想象,他见到我没受伤时有多诧异。
地面几乎在跳动,没人能站稳。尤利尔紧紧抓住雕塑,听见头顶传来叮叮当当的坠落声。食尸者们盲目地进攻,但没等迈步,就东倒西歪地滚作一团。
而这只是起始。
大厅战栗起来。无数藤蔓钻破地砖,冲向敌人,洪流般倒卷而上,比死灵法师的烟花更密集汹涌。它们粗壮、敏捷、布满令人生畏的尖刺。亡灵撕咬扭动,但全是做无用功,只稍作抵抗,就被撕成碎片。
尤利尔望着这一幕,感到目眩神迷。很少有梦境能让他发展到此刻,德鲁伊的魔法需要时间布置,也得有恰当时机施放,最关键的是,需要敌人聚在一起,以配合施法效果。等藤蔓肆虐过殿厅,食尸者几乎被彻底清空,只剩下纽厄尔一人。
但对付他不会更轻松。
死灵法师摇晃着后退,诅咒四处飞射,击断几根枝条。植物迅速枯萎、脱落,在地面砸成粉末。但在埃兹不计消耗的催动下,神秘愈发繁盛,最终将敌人层层包裹,不见轮廓。
尤利尔听见液体流动的声音。
“别看了,他完了。”海恩斯拍拍翅膀,落在学徒身边。
“他认得你的魔法,埃兹先生。”尤利尔提醒,“我担心……”
“当然,没你的提醒,确实可能让他逃脱。疾影军团的盔甲足以抵抗汁液腐蚀,必须先用特别的手段剥‘壳’。还有食尸者,它们中的特殊个体也能破坏囊胚……但现在嘛。”德鲁伊咳嗽一声,“不管是食材还是佐料,我们都处理得按部就班。你给了我菜谱。”
有道理。尤利尔稍稍安心。利用好超前的情报,改变未来并不困难。我还以为得拖时间呢。
“不如说说你的事。”海恩斯先生话锋一转,“你怎么回事?那神职?”
尤利尔简直忘了解释。他在梦境中重复过太多次,如今下意识认定德鲁伊已经知道了。“是誓约之卷。当我读盖亚的赞美诗时,有可能触发神术。”他把羊皮卷交给对方,“但其他人读来都不好使。”
“这儿可没有第二个盖亚信徒。”
加文和丹尔菲恩似乎拥有信仰,但他们尝试过后,并不觉得这张纸有什么特殊能耐。尤利尔只好归咎于转职的功劳。
“好吧。”德鲁伊皱眉打量他,“也许‘箴言骑士’正是个神职。但直接施展神术?我没见过先例。”
“我也一样。”
埃兹翻个白眼。他们都很清楚,学徒如今见到的每个神秘现象都可谓是“先例”。这话说也白说。
“神秘是有范围的,尤利尔。”海恩斯先生警告,“我特指被人驱使的神秘。你的魔力有限,神秘度也一样,任何超过界限的力量都有代价支付。这也是我不信什么无限预言的缘由。”
尤利尔一无所觉:“代价?”
“一般而言是魔力。也许你会有几个星期感受不到魔力,因为它们才一聚集,就被支付给神秘物品了。”忽然,德鲁伊叹了口气。“真是怪事。我向来搞不明白,为什么魔法种子也会被当成神秘物品,现在我知道了。”他挥手示意学徒退开。
“怎么……?”
“或许这就是代价。”藤蔓膨胀,浮现出道道白痕。尤利尔吃惊地瞪着它,意识到死灵法师仍有胜算。我们并没能绕过他的盔甲……
“种子也能突破极限。”埃兹·海恩斯说,“但我的魔力恐怕不能让它满足。”
伴随着咝咝声,藤蔓织成的囊胚彻底破裂,酸液汹涌而出,波浪撞上德鲁伊的木盾,腐蚀出漆黑伤痕。接下来会怎样?重蹈覆辙?这本该是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学徒咬紧牙关。“时间不多了。”
“你疯了吗?”埃兹猛地发现他不退反进,“别过去。尤利尔!”
我不该在这儿等着。尤利尔想的是另外的可能。没有幸运光环,没有女神眷顾,毒液的浪潮迎头扑来,他唯有以剑抵挡。
武器保护了他。
波浪接触寒意森森的剑刃,霎时霜结冰冻,干脆地粉碎。尤利尔只挨了几滴溅射的水花。他一路冲过藤蔓和亡灵的残骸,一剑捅进死灵法师的胸膛。
他们的距离如此接近。纽厄尔用湿淋淋的、烧毁的脸孔朝向他:“送死的傻瓜!”
“下次我会提前些。”尤利尔回答,他感受到脚底的烧灼,想必很快全身都会烧起来。使者的剑毕竟只是剑。我开始怀念索伦的魔法了。
“我是不死的!你们只是徒劳!”
不死的?尤利尔心一沉。“怎么可能?”他反问,“肯定有办法。”
“的确有。但是凭你们?”死灵法师哈哈大笑,“你们?”
脚趾刺痛。尤利尔试图拔剑再刺,但纽厄尔抓住他的剑,将他扯到眼前。学徒瞥见死灵法师抬起手——或者说,手骨——在面前一划。
有什么东西涌出喉咙。尤利尔眨了眨眼睛,松开剑柄。他听见身后传来猎鹰的尖啸,也察觉到体温的骤降。一切仿佛离他远去。
梦境结束了。 <div class="bzend"><span>本章结束</span></div>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