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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的大锅灶蒸出腾腾雾气,沈星竹揭开扣在上面的木盖,青年俊秀的脸庞立刻消失在了一大团云朵似的热气中。他从锅里盛出一小碗糯糯的白米粥,放在托盘上,那上面早就摆满了一堆色泽清亮的小菜。
出去之前,沈星竹不放心地又去瞧了瞧小瓦罐不停歇煨的安胎药,深棕色的药汁慢吞吞地鼓着小泡泡,小泡泡又慢吞吞地鼓成大泡泡,最后“噗”破掉,如此周而复始。他掀开门帘出去,去另一个屋子里叫文烟游起床。
冬日的阳光柔柔洒在他脸上,沈星竹忍不住望了会儿天空,露出一个笑。好在今年的冬天结束得早,天气已经暖和起来了。他心里盘算着,阿游的肚子已经有了八个月,这个月再小心点,等宝宝足了九个月,稍微早产一点,也是没有关系的。
生活是在慢慢变好的呀!沈星竹哼着歌,掀开厚重的门帘,迎面而来的是微微清香的暖风。
“阿游?阿游?起床啦,我们来吃点东西。”
沈星竹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在床边上的小饭桌上放下托盘,又把自己的手放在被褥里暖了暖,才去摸文烟游肉乎乎的脸颊。
怀了八个月的身孕的高龄孕夫微微偏了偏头,沈星竹低笑一声,又摸了摸他软软的头发,“起来啦,太阳晒屁股啦。快快起来~再不起来宝宝要笑话爹爹啦~”
往日这时候文烟游就算不想起也要揉着眼睛气呼呼地反驳他了,说他怀着宝宝身子累得很,坐着躺着也腰酸背痛,他的宝宝是乖宝宝,肯定会心疼爹爹的。
可是今天,窝在暖烘烘被子里的孕夫甚至连头都没转过来,整个脸埋在被窝里,不让他瞧见。
“嗯?还不起吗?今天外面天气很好哦,吃完饭阿竹陪你去外面晒晒太阳好不好?”
沈星竹好脾气地给脾气见长的高龄孕夫揉揉脸,揉揉肚子,揉揉腰。然而窝在被子里的文烟游竟然身子躲了一下,好像不想让他碰他。
“怎么了?”沈星竹有点纳闷,又不说话又不让自己碰他,这是生气了?他想了想,顿时笑起来,“宝贝,是不是因为我早上忘记叫你起来嘘嘘不高兴啦?”
沈星竹弯下身子,温柔地蹭了蹭孕夫柔软细腻的颈后皮肤,“是不是憋得难受了?来,阿竹抱你起来嘘嘘~不生气了哦~是我错啦!宝宝今天早上难得乖乖的没闹你,我想让你多睡会儿的!”
还是没有回应,沈星竹不是很在意,文烟游怀着身孕身上不舒服,小性子是经常有的,他也乐得宠着他,要为这个跟怀着宝宝格外娇气的老婆生气,就太不是男人了。
“喔唷!让我来颠颠~我们大宝贝儿又沉咯!哈哈!”
沈星竹一手带着孕夫无力的腰背,一手托着他身前颇具规模的圆挺的孕肚,小心翼翼地把人从热乎乎的被窝里扶起来。还好文烟游早上起来身上没力气,估计也可能是憋尿憋得难受,他去抱的时候,尽管挣扎了一下下,却也没太闹腾。
沈星竹像过去的每一天一样欢欢喜喜地给文烟游披上毛绒绒的披风,嘴巴一刻不停地嘟嘟囔囔,哄小朋友一样哼着歌,又仔仔细细地把孕夫肉嘟嘟的脸从蓬松柔软的雪白绒毛中剥出来,“吧唧”,笑意盈盈地亲了一大口。
“早上好呀!我的宝贝~”沈星竹低下头,又喜气洋洋地在他随着呼吸缓慢起伏的滚圆孕肚上落下一吻,轻轻摸着不断传来胎动的浑圆孕肚,“小家伙,你也起来啦!轻点动哦!你要是弄痛了我老婆,我可不会看在你小的面子上饶过你!”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只有他一个人叽叽喳喳的声音,沈星竹有些困惑地抬起头,终于意识到哪里真的不太对。刚抬起脸,就有湿乎乎的水落在了他的眼睛里,酸得他轻轻“呀”了一声,也流出两滴泪来,赶紧擦掉,搂着人就是一顿哄,“怎么了宝贝?怎么哭了?肚子疼了?不会是破水了吧?我摸摸啊,没事没事,不怕不怕啊....相公给摸摸.......没有啊......”
沈星竹看着抿着唇面无表情只有眼泪不停掉下的人急得手足无措,“怎么了呀?宝贝你说话呀?哪里难受?嗯?快告诉相公呀!”
沉默到现在的文烟游总算是有了动静,他黏合在一起的上下唇缓缓分开,沈星竹这才发现,他的嘴唇竟是一直在颤抖,然后慢慢吐出一句话——
“沈公子又在演什么戏?”
沈星竹僵在原处一动不能动,眼睛瞪得大大的,他的手还放在文烟游隆起的大肚上,肚子里的小宝宝在听到这句话后,明显动弹得越发激烈了。爹爹激烈的情绪起伏很明显影响到了他,让他不安地挣动着,踢动着小脚。
“阿游!”
沈星竹双手都在颤抖,他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尽,苍白如纸的俊朗面孔上,嘴唇也嗫嚅着张合,只是除了喊了那一声之后,再也没有说出别的话。
文烟游静静地看了他一眼,那是冷静的,却又蕴含着滔天怒火的一眼,是冰冻千年的冰川下,流动着滚烫的岩浆,只等一个爆发口就能喷出火焰来,毁灭一切。
“呃、嗯——”
', ' ')('肚子里的孩子激烈地拳打脚踢起来,不安到了极点,整个硕大的孕腹都像个装满了水的打气球,不安地晃动着,荡起一层层水浪。文烟游痛得闷哼一声,脊柱都痛弯了。胎动格外剧烈的那一刻,他下意识把手放在了滚圆的腹部慢慢地打圈安抚着,可等他低下头,发现了自己这个动作之后,立刻厌恶地皱起眉毛,看也不愿意看自己的大肚子,一手撑着床榻,一手扶着后腰,挺着肚子,颤巍巍的,竟是想要自己下床。
“阿游!阿游我扶你......”
沈星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甚至暗含哀求,“你身子不方便,我扶着你好不好?你是不是想要去如厕?外面很冷的,你肚子这么大看不见路的,我怕你摔跤......”
“这都是拜谁所赐?”文烟游的声音冷冷的,打断了他。
他咬牙切齿的声音让沈星竹一阵心痛,却又实在不敢贸然动他,只能在一旁虚虚做出一个搀扶的姿势。看着怀着八个月身孕,整个孕期都被他捧在手心的阿游吃力地缓缓站起来,却因为身前大肚的重量,向前一扑,险些栽倒在地上,沈星竹大叫一声,立刻把身子摇摇欲坠的孕夫死死搂在了怀里。
“阿游!阿游!你没事吧!肚子疼不疼?啊?疼不疼?”
沈星竹惊慌失措地在他高高隆起的孕肚上紧张地摸着,抬起头,对上宛如寒潭一般幽深的眸子,没有感情地冷冷注视着他,像在看一个小丑。
“我实在是不明白,沈公子现在花这般心力演戏,又是为了什么?”
“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不是吗?还有什么是值得沈公子惦念的呢?冷静精明如沈公子,应该不会做亏本买卖吧?总不会,是觉得我还会和从前一样蠢钝如猪地相信你吧?”
沈星竹痛苦地缓缓摇着头,他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他只是早起去厨房熬了药煮了粥,回来时,满心依恋他的爱人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不,或许早该如此了。他沉浸在幸福的生活里太久了,已经忘了自己是个罪人这个事实。他还忘了,这五年多的相濡以沫,都是他偷来的。
“这次沈公子又准备用什么法子?”
那硕大的孕肚又剧烈地蠕动起来,连厚实的披风都遮挡不住,可爱地从毛绒绒中探出一个圆滚滚腹顶的孕肚饱满可爱,文烟游曾经无数次带着爱意轻抚着它,眼睛晶晶亮地窝在他怀里,牵着他的手一起感受胎儿活跃的胎动,一脸幸福地期盼着新生命的到来。
可是现在,他一脸玩味地戳了戳顶端凸出的脐心,戳得自己双腿一软,一声软绵绵的呻吟,软着腿差点跪下去,被沈星竹赶紧扶着站稳了,这才恼羞成怒地愤恨道,
“心脏病,弱肺症,无肛症,沈公子的想象力还是挺丰富的不是吗?这次又是什么?嗯?”
沈星竹满脸痛苦,他想说好多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可至少有一点他清楚地知道,他的阿游,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么洒脱,这么无谓,这么平淡。他怀里就抱着活生生热乎乎的他,柔软的散发着微微奶香的身子却在一刻不停地颤抖着,就连垂下眼时那纤长的睫毛也不例外。沈星竹的心很痛,非常非常的痛。
“阿游......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好不好?”
“你骂我吧!打我吧!不要这么折磨自己好不好?”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声响起,沈星竹转过脸去,鲜红的血在他皎白的脸上格外清晰,即使这样还是漂亮极了。他的眼泪滚滚落下来,很快冲淡了从嘴角流出来的血迹,可是随着他说话,还有源源不断的血从嘴角溢出来。
文烟游心想,他怎么还有脸哭呢?还有脸跟他说那样的话?
肚子里的孩子一刻不停地动着,动得他心烦意乱,浑身燥热。这么大的肚子,也不知道有几个月了,怕是都快生了。文烟游厌恶极了,他都不愿意多看它一眼,更不要提去轻轻地摸摸肚子,柔声安抚里面的小宝宝不要害怕了。
这个孩子不是他想要的,是他的仇人的孩子。
他想要的孩子死了,全都死了,三个,一个都没剩下,以极其血腥凄惨的方式,就死在他面前。那种痛彻心扉,那种无能为力,那种绝望到想要嚎啕想要呕出心来的痛楚,他现在稍微想起来一点点,都觉得眼前一片黑暗,无尽的窒息感让他想要拽着胸口痛苦地死去。
凭什么呢?他想要的孩子他不让他生,现在他不想要他的孩子连,他却又趁他没有记忆让他怀上了。
“真恶心!沈星竹!你——啊!啊!!呃——呃、啊——!!!!”
沈星竹泪眼模糊,在文烟游的那种目光中无措地哭得喘不上气来,他没有提防,冷冷睇着他的文烟游,忽然毫无预兆地,在自己挺立的八月孕肚上,狠狠排了一掌。
那一掌下去,滚圆的孕肚上下巨颤了两下,圆润润的又恢复了挺立在孕夫腰上的浑圆弧度,接着,就被咬牙忍痛的孕夫,再次毫不留情地,狠狠拍了下去。然而这次,高龄孕夫极其脆弱的胎腹终于受不住了,在文烟游痛得一身冷汗剧烈颤抖的时候,不断地收
', ' ')('缩,发硬。
“呃——我不要!!我不要!!呃——啊——啊——啊啊啊啊!!!!不要你的....不要......不要这个.....啊.....不要.....我不要.....”
高龄孕夫在自己这种自虐行为下一边源源不断流着眼泪,一边还要强自举起颤抖的手,试图在隐隐下坠不堪虐待的孕肚上再来一章,被沈星竹哭着跪在了地上,抱着他的大肚和颤抖到痉挛的身子苦苦哀求着停下,“阿游!阿游!不要了!求求你.....不要打了好不好?你的身子受不住的.....求求你了!你打我吧!打我吧!”
他拽着文烟游白皙的手,细嫩的手心已经打得发红,沈星竹的心猛地绞痛,不敢去想象那个白软圆润的可爱胎腹会是怎样凄惨的模样,会不会都被拍得青紫了?
“你打我吧!打我!嗯?你打我呀!打呀!”
沈星竹哆哆嗦嗦的,哭得脸上糊满了眼泪,拽着文烟游的手就往自己脸上招呼,扇到一半又怕弄疼了他的手,于是一手暖着他冰凉的手,一手狠狠地打上自己的脸颊,“我替你打!我狠狠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阿游.....你现在生不得气.....你的身子受不住的.....你深呼吸,深呼吸,别激动好不好?等宝宝出生了,我随你出气好不好?好不好?”
沈星竹跪在冰凉的地砖上,文烟游毕竟身怀重孕,又经历了巨大的情感波动和刺激,早就站不住了,腿像是面条一样软绵绵的立不起来,他现在大半个身子,其实都依偎在沈星竹的怀里,只是他没有注意到而已。
“不好。”文烟游的眼神淡淡地飘过沈星竹红肿得厉害的脸颊,又飘到自己垂坠成水滴形状的沉重孕肚,脸上缓缓浮起奇异的笑容,“看来我打我自己,你会痛苦得多。”
“还有我肚子里这个小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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