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入朝,先例寥寥,若无栋国侯之才能,岂不败坏祖宗规矩?这是其一。其二,开此先例,天下女子都出将入相,何人打理内宅?阴阳颠倒,内外倾覆,牝鸡司晨恐天下大乱啊!再者,且不说能御外敌者能否处置宫中事物,就说这禁军,乃是陛下身旁亲卫,事关陛下安危,不得不谨慎!其四……”
“林侍郎,朕亲口下的旨,你也要置喙吗?”话说到后半句,不耐已漫溢出来。
能坐到侍郎的位置,林繁也不是纯粹的愣头青,陛下的语气让他听出今日劝谏不可能成功,于是拱手行礼,道:“微臣不敢。”
“不敢?”皇上的语气开始还算平静,现下却冷笑出声,“锐璋将军开口之时,你不上前劝谏,非要等到朕张口同意,口谕传下去了,才站出来劝朕收回成命,这就是你的不敢?天家威仪,你说冒犯便冒犯了,这是你的不敢?好一个不敢!”
话说到最后,几乎是声色俱厉,哗啦啦跪下一片朝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微臣失言,求陛下恕罪。”
林繁跪在地上,恐惧像刀尖,抵在他喉间,他几乎感觉到陛下的怒气在蒸腾着他。
“退朝吧。”皇帝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待到那明黄色的衣角彻底消失,一众朝臣方才疏疏落落地行出殿外。
莫容踏出殿外,吐出一口浊气,抬眼见碧空明净如拭,任由深秋的风凉丝丝的吹在脸上,自觉心中朝气勃发,喜不自胜。
昔日似醉居上,斜倚西窗,把酒临风,远眺醇醪潭时,口吐之远大志向,今日方才实现。
她眯了眯眼,抻了下有些僵的脊背,昔日豪言终成现实,心潮澎湃,惦念故人。
她迫不及待想见嬉闹之好友,言壮志;也急不可耐想见她的少年郎,诉衷肠。
心飘得很远,意识追不上,她微微笑起来。
她的阙上鹤,意中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锐璋将军!”
身后一道声音传来,打断她的念想。
她转过身,见来人一身官服,踱步而来。
她拱手行了个礼,以示尊重。
“林侍郎。”
林繁有些惊诧,开口道:“你认得我?”
莫容摇摇头,挑起一个笑,道:“末将久居边关,于京城局势一窍不通,自然也不识得大人。”
“在下林繁林梓荣,蒙陛下看重,现任吏部侍郎,敢问将军是如何知晓在下名讳的?”
“方才陛下训斥林侍郎时,末将听得清楚。”语带笑意,令人恼怒。
“锐璋将军身为女子,自是精于揣摩圣意,打理内宅,侍候夫婿倒是合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言下之意便是莫容不适合待在朝堂上。
莫容挑起一边眉,赞道:“林侍郎善于识人,何不留居内宅,相妻教子,为儿女谋前程,为妻子寻官运。”
言毕,手抱胸前,视线上下一扫,“林侍郎身姿如松柏亭亭,眼眸如浅池澄澄,京城不知多少闺中小姐倾心于你,若是愿意退居内宅,啧啧啧……”
林繁只觉心中怒气充塞,化作一声“切”的气音从口中泄出。
“锐璋将军,口齿伶俐,倒是好样的。”
“林侍郎谬赞。”
莫容仿佛浑不在意,干净利落地道了个谢。
林繁不理,只接着说道:“但朝堂之上,可不是伶牙俐齿就够用的。”
“在下也不止口齿伶俐,拳头也硬呢”
莫容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噎得林繁无话可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林繁眼见说不过,长袖一甩,气闷而去。
莫容经了这一遭,更是身心舒畅,迫不及待便想寻友小酌,抬起步子便往宫外走。
“锐璋将军!”
莫容转过头,见来人与她轮廓间有七分相似,只面颊宽厚些,不比萧散的瓜子脸小巧,一双眼,眼角垂落,自带几分温和敦厚,周身气质却又豁达大方,似文官而不酸腐,类武将却无粗犷。
“哎呀呀,莫小侯爷贵人多忘事,区区五年,便连自家妹子的名讳也忘了。”莫容歪着头看她哥,假意怨怼,步子却停了下来。
“哪里,我只是真心为咱们萧散高兴。”莫仁嘴上说着,手也没停下,揉了揉莫容的头,捏了捏莫容的脸,拍了拍莫容的肩,若不是莫容躲开,怕是得摸到脚底板去。
“今天下午有什么打算?”见莫容抗拒,莫仁将手揣起来,开口询问。
“住处已经找好了,下午打算去找耀阳和文琮,一起扰乱南街,妨碍京都人民过上美好生活。”莫容开着玩笑,跟莫仁一起沿着主道向宫门走去。
不知为何,莫仁沉默了,莫容转头看他,见他蹙着眉,张口欲言,抬眼时忽而看见些什么,极复杂的看了她一眼。
这一切都发生在转瞬间,莫容也在同一瞬转过头,顺着她哥的目光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入眼,只见一身沉沉的藏青色,莫容第一反应是,他从前极不爱色深的衣裳。
来人唇薄眼狭,一双丹凤眼,眼尾却不挑,平着顺出去,就像鹤羽曳在地上,不带轻佻张扬,只余清冷孤高。
面带病容,娇似西子犹胜三分;眉携沉郁,阴如云墨更浓半寸。
右眼下方,一道细细的疤痕从颧骨到眼角,割开那张白如面具的脸。
莫容记得,就是这双唇,对她说,萧散,天清地浊,天动地静,你这般的鹰隼,生来就该翱翔在北地极高的天底下。
可她现在看着那人佝偻着背,行礼时几乎要贴到地上去,同一双唇,离地那么近,嘴里吐出的话,卑微如尘。
“奴婢问莫小侯爷、锐璋将军安。”
那是赵瑾。
那个在行津离京之前还名满京都的丞相府公子,那个一手丹青惟妙惟肖、千金难求的墨客,那个在学宫永远榜上有名的才子。
——那个行津日夜思念的少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莫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宫的,只记得那一路静若初雪,哥哥没说话,大概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二人就这般沉默着走出宫,又沉默着分道扬镳。
赵瑾听着脚步走远,才缓缓从地上起身。
阉奴就是阉奴,即便是东厂厂督,天下第一的权阉,见了人,还是得行跪礼。
可笑自己见了她,只是远远望见那灿灿的笑靥,便几乎被灼伤,第一反应竟是——还好保全了这身人皮。
这几年匍匐在地上时,他经常想,这般便不能算是个人了,奴畜而已,卑贱如尘。
但看见她时,自己还是会痛,像个人一样,会想起她带着笑挑眉戏弄自己;想起她纵马游街惊扰行人,只为去书斋给他抢全京城最好的墨,事后被官府罚银子时满脸做作的痛苦;想起她在学宫演武场意气风发的模样……越想,越疼。
她越肆意,越洒脱,便衬得他越卑贱,越肮脏。
还好保全了这身人皮,她只看见了自己被打折脊梁的丑态,没看见他人皮下那只淫贱的狗。
秋日的阳光明而不媚,他缓缓走进艳红宫墙的阴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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