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展露相机屏,周围人也看了过去,又引来惊艳之语:好俊的脸蛋,是你拍的模特吗?
望着画面里的男人,我扬了下嘴角,说,是我哥。那个“我”不自觉咬得重了点。
他们竟因此兴致高涨起来,开始纷纷向我探询陈年的情况,且毫不掩饰想要认识他的意图。
我诚恳婉拒道,联系方式不便给,以前他的号码被同学讲出去,结果电话短信多到要爆炸,不得已又换了张卡。在他们惋惜时,我顿了一顿,又说,像他这种人远观就好,接近他会是件危险的事情。
危险?什么道理?可我看他长得一副个性很好的样子诶。有人当即质疑道。
我笑而不言,拿过相机熄灭那张不肯低调的脸,心底默默接了一句,因为我的个性不好,会做很可怕的事情。
有人岔开话题,关于他的讨论便适时终止。
我起身想去小解,有姑娘讲山路不好走,要不要陪你去。我说没事,从角落抄起一根手电筒就出了帐篷。回返时,我忽然驻足,凝望眼前浸满了星子的银河。只一牙淡月,将广袤让给荧荧的星芒。我赶紧关闭手中的人造光源,以免亵渎这绚烂。那一瞬,我同时感到了明与暗的无穷。漆黑是从皮肤开始向四周蔓延,藏匿住身边世界,什么也不能得见。头顶却是深蓝的没有边际的穹宇,不晓得住着多少的群星。怎么会这样大?宇宙。一颗星星已足够辽阔,可宇宙有无穷的星星。这样大的宇宙,难道容不得一个小小的谬误?其实也无妨吧?多渺小的谬误啊。
不知是星河还是酒劲,我一阵目眩神迷,身子有些不稳,走上两步正欲找回重心,脚下却遭磕绊,便后仰着跌倒下去。最后听见的,是自后脑勺传来的沉闷声响。
都说走在世上,总要跌跟头的,可是我想,我活着所跌的跟头会不会多了些,重了些?难免不会以为,这些跟头里有天谴的意味。
意识复苏时,我知道自己是躺在一张床上。周遭的气味表明这里是医院。我不晓得昏过去有多久,天竟然还没亮,病房里也没开灯。等等——很快,我明白了不对之处,恐怕并非没有开灯,或者不是天没有亮。问题在我的眼睛。我坐起身,暗暗用力掐自己的虎口,凝神辨听四周的声音,门外走廊还有人交谈,我却瞧不见一丝光影。我的手指开始发颤,摸着自己的手,自己的脸,几乎疑心它们是否存在。失明,当我确认了既定事实,这两个字便扭曲幻化成恶魔的爪,肆意攥着拧着我的心脏,血脉里的流速开始失控,呼吸受到阻碍,就像空气是淬了毒,我低低地发出痛苦而短促的呻吟,我抹掉脸颊的水渍,恨它能够流泪却不能视物。
我再次将头狠狠向后撞向墙面,一声又一声,沉重的闷响,一声又一声,可怖的声响,突然墙面变得柔软,撞击声变小了。有人将手掌垫在我的脑后,替墙壁承受住那重击。疼。这人说话了。是陈年的声音。
我牙关打战,说不出话。陈年一下下抚着我的后脑勺,他不是说手疼,是说我的头会疼。
旁边又响起了旅行队队长的声音:我打给你手机里的紧急联系人,你哥就赶过来了。
陈年向她道谢,听见她离开,我对陈年说,哥,现在我真是个废人了。
不会的,信我。陈年坚定道。
医生来给我做检查,强光射进眼底时,我似有所觉。轻度脑震荡,外伤性视神经受损,不算十分严重。
失明只是短暂性,命运倒终归放我一马。我央陈年千万不能告诉母亲,陈年应好。伤口撒盐的斥责且不论,母亲必会以此作文章再阻拦我做想做的事。陈年说,回去以后先住我那儿,等眼睛完全好了再回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