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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雪是最冷的时候,人出去一趟,脚底就得浸满了水。
药师今日又熬着同样的药,心道这人命真大,昏迷了半月有余居然还没死。
如往常一般,他扶起人喂药,一双冰冷的眼骤然睁开,这眼与平平无奇的面貌格格不入,药师吓得打翻了碗,湿了宋冠青一身,他惶恐不安地跪下,那人让他重新煮一碗。
药师抬头又看了眼,平凡的样貌,无甚突出。
雪一化,便方便行军了,阆中一直没什么动静,傅烈得了阆中的消息,楚皇濒死,太子不济事,不免得意,仿佛皇位已经给他空出来了,甚至不用打仗,只需到阆中便是。
他自娇自傲,瞧不上楚皇,自入了衢州,他的行径就注定了他的结局。
为了给楚皇最后的下马威,他仍是欺软怕硬的绕路攻燕城,反正当了皇帝,扬城不还是他的吗,他这么想着,做最后的布置。
紧要的位置还是由副将领着,至于宋冠青,傅烈想着他伤还没好,便不给他派差事,谁知这人一脸愤恨的说要将公主千刀万剐,他当即便点了近十分之一的人给他。
无他,仇恨使人成长,宋冠青还能为他所用,至于事成之后,他的身子也坚持不住了。
这么做着梦,楚瓒宁与宋冠青的计划也布置好了。
宋冠青行伍的那几年,身体素质训练得好,这剑看着重,实则没伤要害,不出半月,便能使刀了。
这三万的兵,大多数残的,大营所有的残兵,基本就在他这儿了,意料之中的事。
第一次整兵,他们尽量站得直,像他们这种兵,上城楼,他们先上,开战,站在最前面,他们就是肉盾,一颗不要的棋子。有人怯懦,有人大胆,眼神里相似的,是生的渴望。
“我叫郁霭,跟着我,往后只许生,不许死!”宋冠青气沉丹田,坚毅的声音传遍全军。
沉默半晌,有人大吼:“臣誓死效忠郁将军!”
“臣誓死效忠郁将军!”
一队,两对,此起彼伏的应和声,气吞山河的气势,久久不曾消散。
大战在即,阆中不知情的官员,还在争论,是否该让宋小将军从北疆绕路去燕城。楚瓒宁尽职地做着一个被吓怕了的太子,除了看看楚皇,平日里便待在东宫。
应晗已跟他住在了一起,她聪慧,几次的事串在一起,便知道了计划,宋冠青回来之日,大事已成,阆中又是一番盛景。
而太子也该娶妻了,她算着日子,一日过一日的少了。
庆平五年,冬,傅烈造反。三十万大军分一万前往扬城,其余直击燕城,大军压境,连地都是颤的。燕城静悄悄的,如一座空城。
“莫不是,害怕得都跑了?”一人十分狂悖。
“左余,你带人去看看。”傅烈心中警惕,点了一人。
“是。”名左余的人点了一队小兵,骑着马,直到城门前,见城门封得死死的,便开始叫阵,城垛上空无一人,无人回应他。
有问题。傅烈意识到不对,立马想往回撤,只是那手势还未打出,一支极快的箭射了过来,他灵敏的拉人挡下,仓皇道:“撤退!”
话音未落,城门大开,而周遭看似平坦的地形下,冒出数不清的将士,傅军早被那句仓皇的撤退逼出了惧意,士气低了下去,双方兵马相差不大,决定生死的,就是那股子冲劲。
由宋冠青领着的残兵,在最前头,然他的队伍里却少了好些人。
无瑕顾及其他,傅烈被围在队伍中,以极快的速度撤退,跑不掉的已经开战了,乌泱泱的人,分不清是敌是友,红蓝交接。
楚军以半包围的阵势将傅烈围困其中,就在他要冲破那唯一的缺口时,只听宋冠青大呼一声:“傅烈已败,其余从众缴械不杀!”
接着人群中又有人呼喊,随着杂音越来越多,围着傅烈的将士皆犹豫了起来,兵刃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
傅烈心中愤恨,正待开口,只见忠心些的将领一个一个被围杀,宋冠青越过犹豫的人群,骑马疾来,一把焊刀如索命的绳索,他单手一提,抬手便是一个人头,极快的冲到了傅烈面前。
没有任何废话,手起刀落。
傅烈败了。
余下的早已没了士气,宋冠青选了着可靠的,让人趁乱混在队伍中,煽动人心,此刻这些人便高喊着:“斩杀反贼,誓死效忠楚国!”
人言可畏,贼头已死,少有倔强之辈,也被斩杀,这仗赢得轻而易举。
“还行。”宋是忠浑身杀气,见儿子立功,也只是淡淡的两个字。
太子与宋小将军联手击败傅烈的消息,在宋冠青踏入阆中前,便已传遍了。
楚皇立马生龙活虎,也不装了,着人好生准备庆功宴。
正值年关,真是个好日子。人人面露喜色,见着熟人就是一阵热聊,手上或多或少提了些糕饼果子,窗户上也糊了红纸,又是一个好年。
只在这样的日子,应家在内堂挂了白幡。
', ' ')('“这应大人真是可怜,大过年的,死了女儿。”一妇女面露可惜,看着应府紧闭的大门。
“唉,可不是,这突发疾病死了,本来家里已贴上了红纸,谁知,竟…”他们也是街坊邻里,应晗待人大气和善,突如其来的噩耗让他们也颇为惋惜。
回到四日前,楚瓒宁得了大军全胜的消息,喜色难掩,急匆匆地便要与应晗分享。
他还未进门,就听见了咳嗽声,又不由眉头一皱,近来事忙,他也知道应晗生了病,只这病不知为何越来越重。
“不是小风寒,怎的还没好?”即便是楚瓒宁克制了声音,但其中的喜悦也不容掩饰。
“宋小将军胜了?”应晗斜靠在床头,轻声问了一句。
“嗯是,过几日便回来了,妹妹也是。”他坐在床头为她掖了掖被子,又道:“你这身体也太虚弱了,该是好好养养。”
“唔,给我倒杯茶来。”应晗指了指茶壶。
楚瓒宁背身为她倒茶。
“先前阆中事多,少人注意,这会儿大家都看着您,明日我就回家了。”应晗沉静地说着。
“嫁给我不就行了?”楚瓒宁转过身,不无天真地说道。
一时间,应晗哑然,过了会儿,她才极为认真的开口道:“那殿下以后可会只有我一人?”
这次换了楚瓒宁沉默,他知道,不会。
“若你愿意,可以做唯一的太子妃。”他踟躇片刻,说不准应晗是否会同意。
“辰时,殿下愿意便来送送吧。”
这是他们之间说的最后一句话。
几日后,应家长女应晗,年二十二,逝。
楚渝几乎是一到京就知道了消息,她愣了半晌,复问道:“谁?”
“回禀公主,是户部侍郎家的独女应晗。”小醇低声重复了一遍。
自枫林苑回来,公主便与这位应小姐时常接触,关系十分亲密,想来公主又要伤心一场了,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把应晗生前写的信给楚渝了。
“阿渝,想你该从扬城回来了,往后和宋小将军好好过,我看他这人靠谱。”
“你别伤心,人有生老病死,我早该有这一天。”
“珍重。”
简短的一封信,一页纸都没写满,如同出了门,过些日子便要回来了。
她的身子还没见好,脸色苍白,目光出神看着窗外,一棵枯萎的小槐树,这还是她们亲手种上的。
心头犹压了一块大石,沉闷深重,与对宋冠青的感情不同,她此刻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她没朋友了。
不能一起变老了。
少女纤薄的背微微颤抖,低泣声渐渐传来。
阆中似乎又冷了一些。
那日应晗回了家,与应晋磊说了此事。
女儿自小便会自己拿主意,应晋磊捋着胡须,缓缓说道:
“你既与太子殿下说清楚,想必他不会纠缠于你,何苦要这样?”
“我不想看见他,何况也该去扬城经营一下了。”应晗苍白着脸,回应道。
他会纠缠,应晗心里默默想着。
而她亦不想看见他娶妻生子。
商人绝情,而应晗,对于情爱之事更为决绝,事情发展到何种境地,人活着,就有无数可能,她一种可能都不愿想,她要成为新的应晗。
“扬城这个地儿不错,我过几年倒可以来看看你。”应晋磊惯常乐天派,也没伤心个几瞬,便想起了以后的日子。
应晗展颜一笑,不由鼻尖一酸,又忍了回去。
天高水长,从此不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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