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春一路走,所经院门,叩了半天,无人来应,却也可谅,年除之日,府中仆从吃过合家宴,大多各回各家去了。留下当值的,躲在房里阖门下帘,烤火守岁,一起饮酒斗牌,听不见外面动静,即便听到了,天寒地冻,也懒得起身。
惠春只得在雪地走,忽听闻说笑声,定睛细看,丫头雪鸾、青樱、绮雯、兰香、红玉嘻嘻哈哈迎面过来,惠春扬声问:“各位姐姐哪里来?”
青樱问:“这丫头看着面生。”
兰香说:“她叫惠春,厨房张嫂的女儿。”
青樱说:“张嫂待人倒客气。”
兰香说:“她年前才入府,收在大夫人房里,做些粗使活计,故而你们不认得。”
雪鸾问:“一个房的,我怎没见过她?”
兰香道:“这不就见了!”
绮雯笑问:“天儿又冷又黑,雪道泥泞,你不在房里享福,四处瞎逛什么?”
惠春说:“住客院的林小姐,火盆熄了,炭也不剩,我答应替她寻火炭去,哪位姐姐肯借我些,明日就还。”
青樱推红玉,红玉直摆手:“三太太最恨我们拿她的东西做人情,一旦晓得了,用鞭子打手,十天半月握不住筷子。”胳膊肘碰兰香,兰香不敢承揽,去推雪鸾,雪鸾推绮雯,绮雯说:“我也做不得主。”
惠春说:“总不能见死不救,林小姐房里,跟冰窟窿似的。”
青樱怪道:“要你好心,没那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呀!”惠春气得说不出话,眼睁睁望她们走了,没走多远,兰香倒又折回来,压低声说:“看你娘老子面上,我透露你一句话,勿要管林小姐的闲事,否则就是得罪大夫人。”
惠春道:“我答应的事,总要办好的。”
兰香戳她脑门子一记:“榆木疙瘩。”不再多言,小跑去追雪鸾她们。
惠春倒是被戳醒了,厨房总有些火炭备着,她搓搓手,跺跺脚,继续往前走,下了桥,经过九爷的院子,看福安坐在门槛上,呆呆地,时不时抬袖抹眼泪,近前戏道:“哭甚么,男儿有泪不轻弹。”
福安冷脸说:“要你多管闲事。”
惠春拍手笑道:“我今儿第二次听这种话。没空与你掰扯,我有紧要事办。”
福安站起问:“是何紧要事?”
惠春呶嘴说:“我去厨房取些火炭,给客院的林小姐送去。”
福安说:“那火炭怎用得,烟浓味重,岂是小姐能受,你随我来。”转身走进院门,惠春跟了去,福安铲了半袋兽炭,从火盆内捞起几颗旺炭,让惠春握锹抬着,叫醒睡着的萧乾,由他背了炭袋,送往客院。
福安阖上院门,走到书房,喊了声九爷。门里人道:“进来。”
福安撩帘,一股浓烟涌出直呛喉咙,忍不得咳嗽两声,萧云彰坐在火盆前烧纸,灵前摆了牌位。
他不敢声张,蹲身帮衬着往里丢锡箔元宝,萧云彰默不吭声,待纸烧完,他收起灵牌,福安开窗透气,把纸灰运到院里,用雪埋了。他再回书房,斟了一盏茶递上,萧云彰接过,吃了两口,目光清明,全无醉意。
萧云彰拉开抽屉,取了压岁钱递他,福安行礼接过。萧云彰低道:“这十数年,我在京中筹谋暗调,再加今日牢犯之言,萧肃康果然脱不掉干系,是否主谋,还需印证。我早想安插人手在他身边,一直不得要领。”
福安道:“所幸大爷终于上钩了。”
萧云彰冷笑道:“觊觎我商铺的财富,他的贪欲,给了可乘之机。”
福安问:“大爷遣萧贵到爷身边,定未安好心。还有四爷、五爷、七爷,真个要安排进铺面里?”
萧云彰道:“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自有办法应付。福安!”
福安道:“是!”
萧云彰道:“萧肃康要你,一想斩我臂膀,二由萧贵顶替,做他眼线,查我行踪,谋取商铺,你去他那,他定要防你,若无才勇,至多留你做个跑腿传话的,不堪大用。”
福安道:“我会候准机会,汲汲钻营,令他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