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萧云彰,与孔掌柜、贾员外,坐在底舱,吃茶看戏,相谈甚欢,听戏子唱道:覆雨翻云,怜花宠柳,未肯回头。成时节衣冠冕旒,败时节笞杖徒流,问甚么恩仇。山塌虚名,海阔春愁。(乔吉)萧云彰甚觉感触,表面不显。
孔掌柜问:“户部要提高商税,三十而取一,你们可有接到风声?”
贾员外道:“有所耳闻。”
萧云彰道:“不过早晚而已。”
孔掌柜埋怨道:“去年三月涨的商税,这才多久又涨,小本经营,原就利薄,无人管我们死活,苛政猛于虎也。”萧云彰、贾员外自是好言劝慰。
过后,贾员外笑道:“萧爷,我与你透个信儿,你如何谢我?”
孔掌柜道:“奇哉,甚么也未说,就让萧爷谢你?古今闻所未闻!”
萧云彰笑了:“我洗耳恭听,但得有用,自然相谢。”
贾员外道:“旧年松江接连暴雨,又值虫害,棉铃早衰,减产大半,今年待我回去,萧爷早订的棉花,我不加价,后购棉花的商贩,一率加收四分利,萧爷的纱布价,也好趁此水涨船高。”
孔掌柜拱手道:“恭喜萧爷生意兴隆。”
萧云彰欲待说,月楼走到面前道:“奶奶要五两银子。”萧云彰也没问,命萧乾给了。再朝贾员外道:“我欠你份情,有需相助处,尽管开口。”
贾员外道:“就等萧爷这句话。 ”他让小厮拿来锦盒,打开盒盖,凑到萧云彰与孔掌柜面前,孔掌柜道:“看形状,穿的脚袜无疑。”
贾员外拿出两副,递给他俩道:“用指腹捻捻。”萧云彰捻过,暗自吃惊。
孔掌柜亦惊问:“怎地薄如蝉翼?”
贾员外得意道:“我庄上一个匠人纺织所制,其名叫张尤墩,我称之‘尤墩布’,我们所穿脚袜,皆由毡布所制,隆冬算罢,酷热之暑,脚板捂汗,瘙痒难忍,臭不可闻,如今这个上脚,薄透细软,异味减轻,大为适宜。”
萧云彰问:“原来如此,你要我做甚么?”
贾员外道:“我废话不讲,再过几月,天气渐热,萧爷在京城掌布市,能否进些我这尤墩布,还有这暑袜,摆进成衣店售卖,以馈民众反响。”
萧云彰想想道:“我既说还情,自当履约,你有多少,尽管给我,我分文不取,还给你银子。”孔掌柜、贾员外同说:“有这等好事!”
萧云彰道:“自然没这等好事,我也有一个不情之请。”
贾员外道:“但说无妨。”
萧云彰道:“需将尤墩布织艺,传授于我庄上匠工,不白拿,再加付五百两银子。”
贾员外面露难色,只是不语,孔掌柜怂恿道:“你犹豫甚么,待萧爷在京城,给你这尤墩布打响名气,必有大批外地布商,挟重资来你处收购,你到那时,大发横财矣。”
贾员外终是心动,作揖道:“多谢萧爷提携。”
萧云彰命萧乾拿来笔墨纸砚,萧乾磨墨,他持笔亲自书写,与贾员外订立一纸契约,首付五十两订银,待到事成后,再一齐兑换,请孔掌柜做保。
签字画押后,彼此恭贺时,月楼又走近,低声道:“奶奶收了一个矮奴做随从,让我跟爷说一声。”
萧云彰不置可否,只命萧乾去办一桌席来,不多时,摆上七八个碗,皆是滚热的鸡鸭鱼肉,并一坛竹叶青,萧云彰陪他俩吃了会酒,天色将黑,作揖告辞,上到二层,进了舱房,林婵坐在灯下做针指,见他进来,行个万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