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章\t血缘
陛下最近心情很好,甚至一声不吭地听完了宰相颜子渊和御史上官钰之间的整场嘴炮双簧。
“陛下,最近发生了什么好事吗?”连内朝五人中最少言寡语的秦商都觉得有点不对劲,趁着准备文书的功夫询问道。
卫岚留守云泽布置边境防线,沈月放假,陛下连翘五天班……他的工作量顿时加了两倍都不止,心里只盼望着这群小祖宗们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出什么幺蛾子。
成年后的玄夜很少表现出自己的情绪,如果忽略周身不怒自威的帝王气势,活脱脱就是一个冰玉雕琢、不食人间烟火的谛仙。他审视着公文,思绪却不由自主地跑到云霄外,“……沈月说你也养了一只妖?”
秦商顿时警觉了起来。
“你是怎么把他教得那么听话?”
秦商愣了一下,想起家里半疯半傻的爱人,半天才苦笑道,“臣……倒是每天巴不得他能有些许忤逆之心。”
直到出了宫,廷尉大人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您这个“也”是什么意思?
从某种程度上,玄烛的性格和她的两个父亲非常相似,尤其是在胆识这方面:只有本公主不想做的,没有本公主做不到的。
“殿下……臣妾看还是算了吧。”鸢萝罕见地打起了退堂鼓,“您如果真想打探那人的消息,直接去问陛下不好吗?陛下一定会告诉您的。”
玄烛却不这么想,直觉告诉她绝对不能在父皇面前提到如墨和望竹阁。
“你不用管那么多,”隔间里,玄烛手脚麻利地换好了侍女蓝白色的宫服,“总之,你确定在泓碧宫见到了一个黑发黑眼的男妖?”
“绝对不会错,臣妾对天发誓。”
上次从泓碧宫回来后,鸢萝开始私下打探那个男妖的身份,不想却被逃课的小公主听个正着。玄烛以“我会向父皇说好话”为条件,半威逼半利诱地要求玄烛带她潜入泓碧宫。
她们买通了侍女长和前殿的侍卫,一路偷偷摸摸地潜入了泓碧宫。
——殿下应该只是对妖族好奇,带她看一眼就好,千万别出什么差错。
鸢萝不敢得罪小殿下,只能在内心暗自祈祷。
如墨可能是第一个发现小皇帝心情转变的人。
具体表现在:他被关在寝殿两周后,第一次有了衣服穿。早上有避子汤,中午有蛇宴,晚上还有酒……要不是脖子上还带着项圈和每晚的颠鸾倒凤,他都要怀疑小皇帝转性回了六年前。
虽然玄夜现在还限制着他的自由,但靠着每天的“游戏”,他已经逐步换取到了看书、喝酒、练武的权力。
他把看完的兵书扔到一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舒舒服服地缩回了堆得有小山那么厚的毛毯之中。玄夜的寝殿一向肃穆尊贵,如今却被如墨在床角造出了一个杂乱的“狗窝”,不伦不类的同时又有一丝奇特的和谐感。
妖族敏感的听觉让他很快就捕捉到了朝着寝殿走来的脚步声,不由得皱起眉头。
玄夜今天不应该回来这么早啊……
就算心里再不情愿,如墨的身体还是乖乖地爬了起来,找到个合适的地方,跪下。
长期的侍奉的确有些麻木了他的神经,直到脚步声到了门口,他才惊觉到那两个脚步声都不是玄夜的。
“如墨!”
一个熟悉、但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他抬起头,看到了喜极而泣的长公主,和她身后有些面熟的宫女。
玄烛?
为什么玄烛会在这里?
为什么玄夜会让玄烛接近她?!
“她”已经醒过来了,那就意味着血咒也……
“不要过来!”他冲着玄烛咆哮道,声音里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
“如墨?”玄烛从没见过这样凶狠的如墨,不禁吓了一跳,但很快就恢复了神色,“……你还好吗?我和繁缕姐姐找你很久了。”
“殿下,人也看过了,我们快走吧。”鸢萝焦急地催促道。她虽然有胆子闯泓碧宫,但私自进入陛下的寝殿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她不是玄烛,如果被发现肯定是要掉脑袋的。
“没事的,如墨,我连小黑都不怕,你就算是妖也没关系。”
一直寄居在她头发里的雏鸟听到声音也绕着圈飞了过来,收起了翅膀,叽叽喳喳地向他问好。
小黑长得很快,之前还只是一团可以捧在手心的小绒球,现在站起来有半尺那么高,深灰色的绒毛中也已经冒出了几片闪烁着紫黑色光泽的飞羽。
它本能地贪恋男人的气息,火焰般明亮温暖,却不会灼伤它们这些只能在黑暗中生存的“浊物”。强大,包容,温柔,公平地照耀万物众生,仿佛坠落的太阳。
“离开这里!”
野兽般的黑色眼睛紧紧地盯着玄烛,仿佛她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恶魔。小公主又害怕又受伤,但依然大着胆子上前,“……是不是父皇欺负你了?你别害怕,父皇虽然
', ' ')('凶但他人其实很好的。”
北境很多皇宫贵族都会圈养男宠,玄烛长在沧溟宫里,自然也能猜到如墨的身份。
为了不刺激到他,玄烛停在距离如墨三丈远的地方,斟酌着用词,“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我会去求父皇放你回去。”
女孩的面容和玄夜有七分相似,轮廓柔和,明亮的深蓝色眼睛正担忧地凝视着他。曾经,也有另一个孩子用这样的眼神追寻着他。
“唔……”如墨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摇着头,捂住左眼,不停地后退,“快逃!”
“如墨你怎么了?!”玄烛匆忙地想上前查看,却让男人更害怕了。
鸢萝感觉到情况不对,想把小公主拉回来,却被一股强大、原始、令她心生敬畏的力量钉在了原地。
她,醒了。
“呼……啊……”男人跪在地上大口地喘气。
寝殿里的时间被停止,一切都变成了灰色。漆黑的瞳孔边缘染上了一圈妖冶的血红,张开的荆棘用他的血肉孕育出了另一个灵魂。
“我们不是发誓过了吗?”
少女的声音甜美而清脆,如墨却觉得连血液都要冻结。
“你自己定下的规矩,”黑发红眸的少女翘着腿坐在半空中,脚踝上的金链叮咚作响,“只要是那一族的血脉,一个不留。”
“放……放过……她……”男人的声音干涩而沙哑,如同濒死的野兽从喉咙里发出的最后的呜咽,“求、求你……”
“怎么?现在想当一个好‘母亲’了?”少女撩起了玄烛的长发,咂舌道,“恶心,这杂种和你长得一点都不像。”
血液从男人被捂着的左眼渗了出来,如同眼泪。
她勾了勾手指,玄烛就如同一只听话的玩偶,木然地走向他。
“呜……住手……”强大的男人此时却如同一个孩子,放弃所有尊严地跪在地上,瑟缩着,哀求着。
“没事的,杀掉血亲这种事你不是已经很熟练了?”女孩轻易地拉开他的手,怜爱地抚摸着他左眼上的伤疤,“……啧啧,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孩子所以下不去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软弱了?”
“来,让我帮你回忆一下。”
——你和你的母亲流着一样肮脏的血。
——趁现在杀了他!他会毁了我们全族!
——求求您,这都是我们的错,放过这些孩子吧……不!住手!求求您!不要!!!
——你这个恶魔!我会在地底诅咒你!我会等着你下地狱的那天!!
——你会是一切的起始,一切的终结,你和你的后代将会把灾难带到这片土地。
“啊……啊啊……”
好痛!他听不到,看不见,百年的恶意与仇恨化作千万根钢针插入了他的大脑。
好痛……好痛……不要让他想起来……
就让他这样……
就让他这样堕落下去吧……
如墨的左眼绯红如血,浑身都笼罩着一圈诡异而不详的气息。黑暗,原始,邪恶,任何一个有自我意识的人类都会被吓得痛哭流涕。
已经落入陷阱的猎物冲他露出了纤细的脖子,他的嘴唇几乎已经碰到女孩细嫩的皮肤,混着水果气息的兰花香缠绕在鼻尖。只要轻轻一咬,眼前这个年轻的生命就会走向终结。
“这才对……”少女魅惑的红色眼睛逐渐变得成熟温柔起来,仿佛一位母亲在看着自己心爱的儿子。
如墨张开嘴,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睛。
正在主持会议的皇帝突然停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突然爆发的王族威压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冒出了冷汗。
“陛下?”
再一回神,正座上的帝王便已消失不见,独留白色的窗帘被清风吹拂。
安燃脸色一变,和沈月交换了眼神,便也瞬间消失在原地。
一把利刃劈开了空气,如墨脖子上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接着就被一股强大的气流踢了出去。
“咳……”背后的整面墙都被撞碎,男人咳出一口血,琢磨着自己的肺是不是摔破了。
黑衣的皇帝抱着自己的女儿,虹膜化为璀璨的金,细长的瞳孔轻蔑地盯着男人。他身后跪着和他一起传送来的两个影卫,和同样能使用风系法术、刚刚赶到的安燃。
“……父皇?”刚恢复意识玄烛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父皇对她一向宽容,她第一次见到父皇震怒,而怒火恰好是正对着倒在残砖破瓦里的男人,赶紧压下心里的惊恐请求道,“父、父皇,您不要怪如墨,是我来找他的!都是我的错!”
皇帝顿了一下,语气几乎令空气结冰,“烛儿,你……为什么知道他的名字?”
玄烛在心里大呼不好,在父皇的威压下愣是怕得舌头打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安燃,让外面的人都退下。”
“秦九,你带公主回去。”
父皇的声音异常冷静,
', ' ')('但玄烛却知道,很可怕很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在如墨身上,“父皇!不是如墨的错!求您放过他!”
“您惩罚我就好!”
“都是我的错!呜呜呜……父皇……求求您……呜呜……原谅如墨吧。”
玄烛一边哭一边在秦九怀里挣扎着,秦九因为怕伤到公主也不敢下重手。
玄夜一脚踢在了如墨的小腹上,男人痛呼一声便垂下了脑袋。青年掐着他的下巴,力道几乎要把他的下颌骨捏碎。
“你没有什么想对朕说的吗?”
如墨勉强地睁开眼睛,看到旁边哭闹着为他求情的玄烛,叹了一口气。
他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血沫润了润嗓子,用不含任何感情的声音说道,“不要让那小杂种再接近我,太恶心了。”
在场的所有人,玄烛、秦九、刃一、安燃,全都呆住了。甚至连玄夜也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如墨?”玄烛颤抖着念出他的名字,男人却连看也没看她。
“您把那小杂种塞到我肚子里时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如墨的眼神很平静,嘴角甚至还像往常一样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哦,对了,她是我生的……那她也有四分之一您最看不起的妖族血统?”
“我真后悔当时没有掐死她。”
“管好那个小杂种,不然您下次见到的就是她的尸体。”
玄烛是陛下和如墨的女儿。
在场的除了跟随陛下最久的刃一,其他人都是第一次知道这个消息。
安燃的动作停了下来,秦九的脸被黑布挡住看不清表情,而他怀里的玄烛直接被吓傻了。
“都退下。”玄夜又下了一遍命令,盯着如墨的眼神仿佛他已经是一具尸体,“刃,按住他。”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