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酒思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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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湘陵凝视眼前人熟睡的面孔,很近,近到那犹带酒香的呼吸顺着冰冷的石质桌面蔓延上自己手背,一股灼热,一点暧昧。

白日里总是神采飞扬的俊朗容颜此刻竟显得那般孩子气,纯然的安心,舒展的眉头,犹在翕合喃喃些什么的薄唇,都令风湘陵一阵失神。

记忆中的自己,是否也曾在那人眼前展现过这样的一面?

不由自主抬起膝上的琴,月华之下,深紫的琴身微微泛着木质古朴的荧光,不见七弦。这是不曾示人的,琴的腹位。

曾记想,落仙别苑残更立,燕宿雕粱。月度梅墙,不辨花丛哪辨香?

一行小体行书,如流水般淋漓自如,却自那潇洒中透出些难以言喻的缠绵缱绻,是写下这词的人,欲语还休的心意;是看着这词的人,才能读懂的记忆——

落英缤纷,欲乱人眼。

男子温柔的臂膀轻缠在风湘陵腰间,雪衣与堇衣层叠在一起,团团簇簇,似交颈的双色合欢。青丝缭绕,他背靠他胸膛,在潺潺溪边,在白梅之下。

古琴横膝,奏那一曲,如痴如醉的歌。

细碎的吻落在他如白瓷般莹润的后颈,浅尝珍惜,五指缓缓而致密地梳理那一头如云如墨的乌发,其间几缕醉人的深紫,是永远也挣不开的沉沦。

传说,爱人青丝,一梳到尾,便是在神前,求了一段,白发齐眉。

湘儿,我为你绾发,可好?

不好……

怎么——?

你说过的,喜欢看我披发的样子。

湘儿……那么久了,你竟还记得?

呵……只要是你所说,我都记得……还有那半阙词,已经对上来了。

是什么?

嘘……先不要让我说,好不好?明年今日,还在这岚隐溪畔,云归树下,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云归,是属于他们二人的约定。

无论身在何方,无论云游几时,总要让那在外的人儿,梦牵魂萦——这一段,树下相思,这一片,梅雪芳华,这一声,青鸟啼鸣。

一把琴,词半阙。

一柄剑,亦是词半阙。

有人说,只要在随身武器上刻下心上人的名字,便永远都不会分开。

彼时,还不过青涩的少年,怀揣最纯挚的真心,去坚信这样一句话。偷偷地,在那谁也不曾注意的地方,刻下那个人的名字。

纤指描摹,勾画虚籁承露处,那细细浅浅,小如滴泪的一个字。辗转半生,也不曾或忘,却再无法穷尽全力用心呼唤的,那样一个字。

前尘,最是珍重,而今……欲语艰难。

而早已碎在盟定处的,又何止是剑中半阙,还应有与之相对的,那另一个字……没来得及送出手的,在红线一端,剪影破灭——

丞。

他总说的,“我的湘儿”。

却哪知,怜时若珍宝,弃处如敝履!

终落得,誓言犹在,人不在。

就算饮那一整坛云醉心,醉到生死之间痴恨决绝,结果还不是一样?空对着,深谷云归晶莹雪;终失却,世外仙颜千千结。

虽道云烟往还,散便散了!可要让他如何能忘,如何能忘!那些,宛如梦魇般的话语,那些至今想来还会湿了冰心的话语,每回奏起,都牵缠于身挥之不去。

湘儿,你看,又是一季你最爱的梅花,真美……但你可知,在我心里,最美的,是你的笑。

湘儿,让我看着你的笑,一辈子,可好?

一辈子呵!

原来一辈子也不过弹指一瞬,竟让他连梦都未能圆满,便就这么被生生惊醒,独望窗棂秋色,高楼烟断……

那个人终究是胜了,因为,自己一直都记着,不曾或忘。恨与爱有多深,记忆就啃噬得他多痛,多苦。

凄凉别后两不同,最是难胜清怨月明中。

真是,好狠的人哪!

风湘陵只觉汹涌的悲伤随记忆一起向他袭来,几要将他淹没。倔强的心,千疮百孔的身。剪不断,理还乱,是那总也缠绕不去的,最初的眷恋。

只是,既成虚籁,便是虚空,又如何还能重回昔日……

梅花落?

身形飘摇,风湘陵抱着琴,强抑下胸中锥刺般的痛,欲要起身,却忽然听见暗处传来一阵一阵细细铃声。隐隐约约不甚清明,虽然微弱,细听却是极有规律,不似夜风拂过毫无章法,而是刻意敲击出的悦耳音律。

似乎是,近了。

又远了。

风湘陵再听片刻,紧皱的眉心忽而舒展,紫袍一扬,抱琴向那暗处瞬闪而逝的身影追了过去。

第二十章玄机伊始布迷局之瑕妤

风湘陵提力越过层层房顶,转眼之间已到了洛阳郊外。

远远可以听见洛河潺潺的水声,前方人影此时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似是刻意在等着风湘陵一般。

清脆的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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铛响几乎近在耳边,跳跃着,欢笑着,一如那人似在调皮嬉戏的步子。

花铃。

生风粉蝶翩然舞,魔煞花铃暗锁魂。

堇衣公子面容含笑,紧紧跟着前方忽近忽远的影子,两人维持一前一后,又再追逐了片刻。

已经可以看见洛河水在月下清粼粼闪动着的波光,风湘陵回头一瞥,洛阳城完全隐在一幕漆黑夜色中,半片棱角也不见。

于是顿了脚步,冲前方人笑道:“瑕妤!可以停下了!”

那人影闻言也咯咯地笑,竟是十五六岁少女的声音。小巧的身子灵动一旋,双足蹬上身侧一棵大树。哗啦啦叶片婆娑地欢唱,还有那一阵阵叮当铃声伴着洛河沉睡的流水低吟,一时惊破夜的宁谧。

那少女借力向风湘陵处一跃,轻巧几个翻身,转眼便落至他面前。

“少主少主!瑕妤好想你啊!”话音未绝,粉红的小小人儿已是钻进风湘陵怀中,刚及他胸前的头在那犹带暖意的衣襟处亲昵磨蹭。

风湘陵微微一笑,柔声道:“瑕妤,最近辛苦你了。”

少女抬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点点滴滴盛满快乐的星子。“瑕妤喜欢为少主做事!一点都不辛苦!”说着自怀中掏出一个卷轴递给风湘陵,“这是少主要的地图,几处关键地点都在上面了。”

风湘陵展开一看,泛着笑意的面容顿时再添赞赏之色。

瑕妤于是愈发开心,把那碍事的画轴挤到一边,又将小脸讨赏般蹭上那令人迷恋的胸怀。

风湘陵见状不禁莞尔,收好画轴,抬手抚上少女扎在脑后的长发,粉红的缎带系成蝴蝶翅膀展开的样子,每每看去,都令风湘陵不禁想起她与武玄斗嘴时,那及肩的束发就会随着主人跺脚仰首的动作,不安分地左右晃荡。

武玄……

风湘陵眸光微黯,“对了,武玄呢?他该也到了洛阳,为何没与你一起?”

瑕妤一撅嘴,“那个笨武玄,要他跟个人也能跟丢!现下只怕是不服气,又找去了!”

风湘陵正了神色,皱眉问:“找人?莫非这次有新发现?”

委屈地一撅嘴,瑕妤重又把脸埋进风湘陵怀中轻蹭,忿忿然抱怨:“少主你不知道,瑕妤气都气死了!不知哪里来的坏女人,竟然打着‘落仙谷地座使’的旗号到处招摇撞骗!偏生她有两下子,我跟武玄都一时抓她不住!这不昨天,我说要来找少主,武玄一个不留神便把人跟丢了,刚刚才收到他传讯告知呢!”

连武玄和瑕妤都抓不住么?

风湘陵微微颔首,眸色深沉,似已在心内有了盘算。

瑕妤未得到回答,又扁扁嘴闷声撒娇:“好不容易见到少主,又要被催回去了……”

展眉一笑,风湘陵柔声安慰,“你这不是想见就来了?再说……”唇角弧度微深,带上些调侃的意味,“无论我在哪里,某个古灵精怪的丫头不总有办法知道?”

瑕妤脸颊粉嘟嘟,不依不饶,“可少主都没什么时间可以……”

话音猛一滞涩,瑕妤突然松开风湘陵连退好几步,两手急急捂住嘴巴,一双灵透的大眼睛顿时漫溢起汹涌情绪,那是些不可抑制的自责与难过,才刹那功夫,便已满蓄泪水,呼之欲出。

铃铛叮叮叮地响,一如主人此时的心绪,混乱而悲伤。

唇边逸出一丝轻叹,风湘陵无奈地摇摇头。他相信,若自己下一刻不上前安慰,这女孩会把满身隐藏极好的小巧武器全都砸上自己的头。

“瑕妤,不必如此。”风湘陵轻轻拍拍她肩膀,注视她的紫眸是里毫不掩饰的关怀与释然,“不是说为我做什么都开心吗?那我只要,你跟武玄都别再为我难过。”

瑕妤抬袖慌忙擦几下泪水,却才刚一点头,晶莹的珠子便如断了线一般再也停不下来,啪嗒啪嗒砸到地上,润了心房。

风湘陵伸手,掌中接下一颗,夜流星。

这是第几回了呢?让重视的人为自己落泪,是第几回了呢?

眉心轻拧,郁在胸臆的叹息愈发深沉浊重。

“少主……少主……是,是瑕妤不好,瑕妤让你担心了……”抹着眼睛,少女好不容易哽咽出声。

风湘陵仍旧温柔轻拍她肩膀,一手将那小小的身子揽入怀中,给以无声的安慰。

终究是深谙风湘陵的性子,只道自己决不能让他再添负担。片刻之后,瑕妤终于强抑下心疼,渐渐平静下来。

而风湘陵显然不愿她再多想,正色道:“瑕妤,你与武玄再去查那‘落仙谷地座使’,如若可能,在阻止其行动的时候,探明对方来历……想来,她为了掩饰身份,武功一定不会出自普通门派。”

瑕妤亦明白他的意思,虽然不舍,也退一步站定,“少主猜得不错,瑕妤与那人交过手,她惯使长鞭,出手狠厉,却完全看不出门道,不知是哪里学来的邪门功夫。”

邪门功夫?

风湘陵眸色微黯,“瑕妤,敌暗我明,看来得加紧行动了。你们便按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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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去做,但要记得,万事小心,切不可因一时躁进伤了自己……”风湘陵笑了笑,又道,“在这点上,要多听听武玄的话。”

瑕妤一嘟嘴,满脸不乐意,“少主总把人家当小孩子看!瑕妤才不要听那个笨蛋武玄的话!”

风湘陵摸摸她额发,笑容如暖春,带着些专属的宠溺:“瑕妤,你该知道,我不希望你们出事。”

话音沉稳而柔和,却令瑕妤觉得有如临危受命,无法抗拒。仅仅是这么个简单期许,重重压在心头,竟宛若许下生死的诺言一般,仿佛唯有穷尽一生的时间,方可去践行,去珍重。

“少主,瑕妤知道……瑕妤照办就是了……”

风湘陵颔首微笑,眸中闪烁欣慰。瑕妤看着他那样笑容,心头忽而涌动难以言喻的幸福与安心。

他还活着,还可以好好地对她笑,即使不能常常相见,但对她现在的每一天来说,这也都是极大的满足。

可是,明明知道前路多坎坷,明明想劝他放掉一切,好好为自己着想,却不忍心也不能够违逆他这——几乎算是……

最后的愿望。

牵念太深,太执着,终累的人总是自己。

而她现在能做的,也只有保护他,她生命中唯一的少主,直到那令人撕心裂肺的,永诀一刻,来临。

坚定了心中所愿,少女抬眼对上那双柔若深海的紫眸。

“那少主接下来想怎么做?那个奇怪的家伙,似乎已给你惹了不少麻烦……反正横竖都是要除去的,为免夜长梦多,不如……现在就下手?”

第二十一章玄机伊始布迷局之还施

摇了摇头,沉吟片刻,风湘陵方道:“现在动手还太早,毕竟他仍有些利用价值,更何况那样东西,尚不知如何才能拿到,先留着他。”

“可是瑕妤担心……”

“呵!那样一个呆头呆脑的小子,你以为他是我对手?”

瑕妤闻言睁大眼睛,却又立马面露了然之色:“原来少主早已有了谋划?当日不过顺水推舟?”

风湘陵颔首微笑,并不作答。

瑕妤却是又兴奋地扑到他怀中,“瑕妤就说嘛——少主何必这么迁就他!哼!天天能呆在你身边,瑕妤好生嫉妒!”

风湘陵见她又趁机撒起娇,竟连这么个不靠谱的词都蹦了出来,真真是哭笑不得:“你呀……”

“嘻嘻……”瑕妤抬起头看他,明亮眼儿弯弯如月,红润的脸颊泛着可爱讨好的光泽,像是未熟透的山果。

那种有如归家的感觉又暖暖漫上胸口,风湘陵轻捏了她粉嘟嘟的嫩颊,笑道:“腾云和驾雾明早是否能到达洛阳?”

虽觉疑惑,瑕妤还是偏头应一声“少主稍待”,便抬手在腰间锦囊里取出一个黑漆木的巴掌大的小圆盒子,将盖轻旋开一条缝,立刻便有一阵浓郁的芬芳影影幢幢扩散开来,似花香,又似药香,在朦胧的月色里轻轻浮荡。

远远看去,洛水畔密林的某个地方开始隐隐现出一个淡粉色的小光点,紧接着,那光点越来越多,铺陈在如墨的夜色里,宛如成群的萤火虫,只是待光点近了,才发现,那些竟然是只只拇指大小的粉蝶,此刻正围绕着少女手中的盒子翩跹起舞。

瑕妤另一手指尖轻划过盒子边缘,然后在空中缓慢地画出些线条,便有两只蝴蝶飞了出来,停在她头顶。待瑕妤停止动作,它们重又扇动起粉色透明的翅膀,在空中盘旋轻舞。仔细看去,那两只蝴蝶尾后拖长的光晕竟连成一道道奇妙的轨迹。

瑕妤凝视片刻,冲风湘陵点了下头,将盒子完全打开,那些蝴蝶便争先恐后地聚在她手边,汲取盒中散发出的独特芬芳。

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瑕妤重又盖回盖子,那些蝴蝶便如来时一般,盘旋着很快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此时,除了空气里增添的隐隐异香,一切都没有变化,但瑕妤心内已有了结果:“少主,驾雾与你通灵,总是会在附近,而腾云……”顿了一顿,瑕妤不知该怎么说,有些为难地抬眼看看风湘陵。

“腾云也一直都在,自从那一天之后,就再没有离开,对吗?”风湘陵浅浅一笑,接下她未完的话。

瑕妤惶然别开眼,神色间却已掩饰不住担忧和心疼。

风湘陵轻叹了口气,某种淡淡的涩然忧伤便随着他这一声,缓缓漫溢上来,缠绕周围,如白莲谢处层层倦怠的叶。

等待凋零。

……原来如此,竟连腾云也不想再要了?就这般断得彻底?

那便……如你所愿。

“瑕妤,明日辰时,我要看到腾云和驾雾,在洛阳城东郊。”风湘陵的语气一片冷静,刻入骨子里的高华气度重又显现出来。

“是,少主。”瑕妤敛眉垂目,低声回应。

此刻,她是他的属下。

而这样的对白过后,除了另一道指令,便唯有默然一途。

夜色已是愈发深沉,浓稠得化不开,略微沁凉的风鼓起长袍,风湘陵不知怎的,竟想起刚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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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出来时被他落在院中的,那醉酒的人。

他最后,是想跟自己说什么呢?

呵……这根本无所谓吧!

自嘲一笑,风湘陵抬首,越过瑕妤,恰看到洛河中央一轮破碎的月光,不知何时已失却圆满形状:“瑕妤,天色不早了,找到腾云和驾雾便快去歇下吧!记住我说的话。”

瑕妤看着那抱琴转身的人,在漆黑如墨的夜里,树影婆娑如鬼魅,而那宽袍广袖的身影竟越发显得清瘦了,距离上次见面,不过月余,竟已至如此?

鼻头一酸,瑕妤忍不住唤出声:“少主!”

前方人影顿了一顿,似在等她下文。

他此刻站的地方恰有一小缕月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映照下来,洒在那纤长如玉的手上,洒在那线条古拙的琴上。

刚刚,她就看见了。石桌旁,他抱着那把琴,凝神注目的样子,清波粼粼的紫瞳中,荡漾着她熟悉而又陌生的情绪。

熟悉的,是那种永远不变,让人自甘沉溺的温柔;而陌生的,也不过是,仅仅属于那个人的痕迹。

“少主……你是不是,仍旧忘不掉他?”少女清脆的声音有些发颤,明知不能问的,为何还这么不懂事呢?

瑕妤垂下头,如她所料,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默。

两个人就这么隔着一段距离站定,夜风习习,铃铛轻轻地响,细致地响……许久许久,风湘陵温润清冷的嗓音终于淡淡飘来。

“‘他’?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那个现还杀不得的人,除了那点利用价值,倒似还有些旁的用处,比方说……”

没有回头,看不清那容颜此刻是怎样神情。只有他接下来的话,令瑕妤心脏蓦地收紧,微微发寒。

仿若还带着笑意,他说:“瑕妤,你可有听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瑕妤两手抓紧衣衫,彻骨的寒压得她喘不过气,只能在喉间勉强逼出两个字:“少主……”

“虽说不是还施本身,但那个人与‘他’同出贼门,一样该死!”衣袍翩飞,长身玉立,那风姿绝美的人浅浅笑开:“‘他’的手段,我倒很想试试看……毁掉那样一个单纯的人,想必很有乐趣吧……瑕妤,你一向最懂我的心思,应该明白的,不是么?”

“少主!你真这么认为?说不定……”瑕妤急急喊出声,未尽的话语却被风湘陵飞身带起的旋转气流尽数吞没。

说不定,他也是有苦衷的。

你可知道,他从未停止过……寻找你。

人已经看不见,粉衣的少女犹自呆呆立在原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铃声,明明该就在她身上,却是忽远忽近,摸不着听不清,一如那人愈见迷惘的心。

此时近处堪觉远,彼时远时方知近。

眼泪终于顺着细嫩的颊滑落,又一次湿了这春凉夜色,彻底地。只不过,此刻,惟剩了她一人,是不是就可以开怀放纵,再不必怕,惹谁心疼?

那句话,确实是入了耳的,清清楚楚,字字如刀。

他最后卷进风里的,那句冷入骨髓的话——

瑕妤,一定不要背叛我。

第二十二章玄机伊始布迷局之误解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窗而来,轻吻在榻上睡眼惺忪的人额头。龙澈然懒懒地翻个身,长臂一挥,摸到柔柔软软的衾被。

恩……真舒服,偶尔还是要在床上睡比较好……

将枕头抱到胸前,龙澈然预备再补个回笼觉,却忽觉一阵头痛。

这感觉,难道是又喝醉了?

胡乱揉了揉头发,初醒的脸上一片迷茫。

记得昨天跟管账的喝酒……后来似乎醉倒了……那管账的真是好酒量……

龙澈然迷迷糊糊地想,全然忘了昨夜根本不是风湘陵酒量好,而是那大半壶酒全被他像灌水似的咕咚咕咚几口就给解决掉了。

最后那管账的好像还说什么……不能那般喝法?

使劲摇了摇头,龙澈然猛一个鲤鱼打挺便坐起身,眼神却仍旧直直地盯着前方,犹在呆滞状态。

好像男人婆也说过类似的话,不过她用的词是,暴殄天物。

暴殄天物?

胡说!本大爷才没这么劣质……不过熏风……真是天下极品的好酒啊!一定要带管账的去尝尝,本大爷就不信那等美酒还醉不倒他!

龙澈然这样想着,禁不住又开始馋起来,痴痴然砸吧几下嘴唇。

但是,现在什么情况?好像跟熏风没关系……

咦?

龙澈然脑中忽而灵光乍现。

既然醉倒了,本大爷怎么会睡在房里?

撑起身子环顾下四周,确实是曹府自己的客房。

不会是……管账的把本大爷送回来的吧?

龙澈然浑身一激灵,弹腿便跳下床,发现自己外衣鞋子都整整齐齐在床边摆好,一旁架子上还搁着个水盆。

隐隐约约,这些东西似乎能唤起某段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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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回忆。

原以为那双温柔地按在自己前额的手,还有那些细致不苟服侍自己睡下的动作都只是南柯一梦,这样看来,竟也许不是……

考虑到这种可能,龙澈然顿时憋不住耳根发烫。

本大爷应该酒品不差吧?他忍不住嘀咕,希望自己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做什么奇怪的事才好。

……

想起来就有够丢脸的,居然在管账的面前醉得一塌糊涂!

他会不会觉得本大爷麻烦?

还是会认为本大爷拼不过他?啊啊啊!真是不服气!本大爷酒量明明好得不得了,昨夜怎会那么快就醉了?

真是奇耻大辱!改天去喝熏风,若不扳倒他,龙澈然大爷我把名字倒过来写!

……

半是忐忑半是忿忿地整装完毕,龙澈然打开门,恰见一名婢女自庭中走过。

“喂!”龙澈然挠挠头,不知该怎么叫,只好随便唤住她,“你知不知道管账的……”见那婢女一脸疑惑,龙澈然忙改口,“就是你们那什么主公请来的那个……”话还未说完,龙澈然便看到对面人脸上一抹可疑的红晕浅浅漫开,低眉娇羞,眼神游移,全然一副思念心上人的模样。

显而易见,不用想也知道怎么回事了。

龙澈然心头突生不快,禁不住语气生硬地打断那人绮思:“本大爷问你呢!那管账的人在哪?”

恐怕连他都没意识到,自己此刻说话,字里行间都是浓浓的酸意。

那婢女于是略微不满地一斜眼,却也顾忌到他是自家主公的客人,又是风湘陵的朋友,仍旧恭恭敬敬地一福身:“风湘陵公子现在正厅,向主公辞行。”说罢哀怨地叹了口气,一脸怅然失意,似又神游幻想起来。

而龙澈然闻言则是完全懵住。

“管账的居然敢丢下本大爷,独自出发?!”

如雷大吼入耳,那婢女回神刚要再说些什么,却见某个风一般的人早已消失没影儿,本来扫得干净的长廊上竟随之卷起一阵薄尘。

赶紧掩住嘴,那婢女在心里道:“这么急……风湘陵公子说他会完主公便来找的……这下可好,话都没传到……”

哀叹一声,她也只能赶快往回走,期待在风湘陵离开的时候还能去门口偷偷看上一眼。

龙澈然甫一到正厅外的院子,便撞见那抹熟悉的堇色身影走了出来。

仍旧是那般从容淡然的风度,却顿时令龙澈然更加气不打一处来,顾不得那许多,提了笔就一跃上前,不料那人竟闪都不闪一下,更别提举琴去挡。

笔尖于是生生顿在距胸膛一寸之处,龙澈然一双眼几要冒火。

“龙哥何故如此生气?”风湘陵疑惑地看了他半晌,终于伸出两指捏住那笔尖软毫,温声道:“龙哥若要练练拳脚,紫某奉陪便是。只不过此地毕竟……不如换个地方吧!”说着便微侧身绕过碧落,径自向大门方向走去。

见他如此,龙澈然不由拧眉跺脚,一时之间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昨日才刚刚因比试伤了身子,今天却又这般误解他的意思,竟主动提出要“练拳脚”,龙澈然简直不知该拿他如何。

“管账的,”满腔的郁结之气都不知该如何发泄,龙澈然脸上神情急遽变换,声音也比往常沉闷了许多:“你其实,是在烦本大爷吧?既然这么想甩掉本大爷,那便直说罢了!本大爷才没这么不识抬举!”

风湘陵闻言顿步回头,一脸惊讶:“龙哥,怎么……?”

龙澈然此时却已背过身去,并没有看见风湘陵表情,虽然心中万般不舍如蚁嗜虫咬,他却还是咬牙道:“就此别过!”

“龙哥!”风湘陵急急唤出声,追上两步,却见那向来冒冒失失的人已绝然飞出院子,仿佛是怕这一停,便再也没办法走开。

说不清心中百转千回是何滋味,风湘陵兀自立在原地沉思他刚刚那些话。

“风湘陵公子……”细细的女声传来,风湘陵敛容望去,原来是早上遇到过的婢女,便有礼地一抱拳,“紫某多谢姑娘传话了,却不知姑娘现下过来,可还有其他事?”

那婢女抬眼刚一触上他目光,便蓦地红了脸,低下头紧张道:“奴婢刚刚见过楼公子,可他一听说您在跟主公辞行,便以为您要独自离开,所以……”

风湘陵闻言一挑眉,想起刚刚龙澈然的种种异常表现,忽而将整件事情完全弄了个明白。

本以为那人就这样一走了之,自己定是还要再下一番功夫的,却不曾想,鱼儿原来早已上钩。

唇角绽开浅浅微弧,风湘陵心下已有了猜定。

第二十三章桃花夜采梦迷情之神驹

行至洛阳东郊一片宽阔的草地上,风湘陵果然见到远远两匹白马正悠闲地踱步。

虚籁一横,风湘陵扬指奏出几个单音。音色清亮而幽雅,在晨间特有的宁谧里极富穿透力,听来突然却不突兀。

其中一匹白马闻声长嘶,一昂首向风湘陵方向扬蹄奔来。另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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匹见着同伴如此,也紧接着跟上,似是一刻也不愿相离般。

“驾雾,好久不见!”风湘陵迎上去,那跑在前面名唤驾雾的马儿立身止住疾奔之势,却顺着风湘陵动作将自己丰长的鬃毛主动蹭向他手掌,似已听懂刚刚话语一般,亲昵地伸出舌头舔舔他脸颊。

与阔别的主人相见,自然是喜不自禁,上来便要热情表达一番想念之意。

随后而至的另一匹马,亦是一身如雪纯白,不沾杂尘,风骨殊俊,唯一与驾雾不同的,便是那额头处一条明暗相间的黑赤花纹,隐如龙鳞,延伸到右眼处。那双深邃沉静的眸子,此刻正满是认真地盯着风湘陵看。

终于受不住驾雾过分热情的“亲吻”,风湘陵偏头避开,略用力拍了拍马背以示小惩,随即便望向它旁边,柔声唤道:“腾云。”

那马儿微扬起头,四蹄来回动了几步,算作回应。

风湘陵不禁失笑:“到底不是你的主人,果然待遇还是不一样。”如此说着,脑中却突然闪现一副画面。

碧草如茵,天地朗阔。

白衣胜雪的男子坐在马上,长发轻舞,风姿俊逸。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微勾唇畔扬起的潇洒笑容,足以令世间万物都失了光芒,宛若天降神只。

微笑着,他倾身向他伸出手,黑瞳漾漾,深深映着一双温柔的堇色倒影。

湘儿,来,我教你骑马。

……

紧了紧拳头,风湘陵猛然上前,一掌拍向腾云后臀。那马儿受到刺激,长嘶数声,前蹄扬起,沉静的眼睛终于起了波澜,似是不满地瞪了风湘陵一眼,便头也不回地向阔地那边的密林深处奔去。

风入四蹄轻。

风湘陵眼中有丝狡黠的笑意,冲频频回首脚步犹疑的驾雾道:“怎么?想追上去?”

那马儿哼哧几声,纯净的眼望望主人,终是重又亲密地用鼻端蹭蹭风湘陵手心,不再去流连同伴消失的方向。

奖励般轻轻拍了拍马背,风湘陵旋即抱琴轻盈一个翻身,便稳坐鞍上,单手执辔。驾雾立时发出数声长嘶,似已迫不及待想要纵情驰骋。

风湘陵受其感染,心情也顿时大好,不禁扬眉一笑:“驾雾,走了!”

蓝天白云之下,一人一马。

皆是出众的气度,令人见之难忘的神采。

但那一瞬间,令远远观望的龙澈然真正失神的,不是那些。

而是自风湘陵身上散发出的真心舒畅和全然放松之感。龙澈然虽看不清他脸上表情,但他却能想象到,那个时候,那张绝美容颜上,一定已绽放出快意的笑容。

宛如孩童嬉戏,有些调皮有些恶意却又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

龙澈然有些沉醉地想着,却无法忽视心底窜涌而上的些微苦涩。

管账的,为什么本大爷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就不肯笑得这般舒心……看来,本大爷对你而言还真是个巴不得甩掉的负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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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着驾雾,风湘陵心情格外好,许久不曾有这般恣意纵情的感觉了。

两年多的时光,让这马儿成长了许多,这期间自在的游弋,也让它更加野性十足,风湘陵每每要勒紧缰绳,才能勉强将其制住,否则,不知什么时候让它突然兴奋起来,也许连主人都摔也是有可能的。

“驾雾,你今天表现不够好,害得我们只能在野外露宿了!”行至一条小溪边,风湘陵看了看四合的暮色,远方不见一点灯火,便故意俯身提起马耳朵对着那里说话,惹得驾雾不满地摇摇头欲挣脱他钳制。

风湘陵狡黠笑笑,翻身下马,把马缰拴在临河的一棵树上,本来他是不想束缚驾雾行动的,可如今行事求快,万一这马儿想念同伴,撇下他这主人可就麻烦了。风湘陵找到一处干燥的空地,倚着另一棵树坐了下来。

对面驾雾歪着头看他,一双漆黑的眼睛透着认真专注之意。

风湘陵对上那目光,唇边不由泛起温柔的笑。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相伴了多年的坐骑,他好像能完全放开胸怀,现出许久未曾在人前展露的一面。

也许因为它只是一匹马吧,无论再怎么通人性,也终究不用顾虑太多。

若是人的话,真心捧出去,谁能知道最后会有什么结果?就算是自我封闭也罢,他习惯将真实的自己包裹起来,再不要受伤害。

其实,并没有改变呢……从前的他,不也是如此?

只不过,少了那唯一可以令他放开一切、坦诚相待的人,罢了!

“驾雾,睡吧,明天还要辛苦你呢……”风湘陵疲惫地闭了眼,对驾雾低声道。那马儿见他此番动作,似乎明了主人的意思,也安安静静地不再出声。

夜色低垂,春末虫鸣的声音还很清浅,风湘陵有些不舒适地动了动身子,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不过是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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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个才认识几天的人,怎会如此魂不守舍?

风湘陵心内一惊,猛然睁开眼。

不该是这样的……难道……?

暗自凝一股真气在丹田之内,果然察觉一缕本不该存在的异样波动在下腹之处缓缓凝聚。

糟了!

第二十四章桃花夜采梦迷情之花贼

风湘陵抬眼,风中的气息已经起了变化。

驾雾是灵驹,自然很快便察觉到不对,但也只能不安地前后踱步,哼哧出声,却苦于束缚无法近前。

“阁下可是流影门的人?”

扬声先问,风湘陵已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一点点流失,却不似中了一般迷药。除了无力,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绵软酸麻,这种诡异的感觉,似要超出掌控之外,竟让他泰然的心境稍稍起了丝慌乱。

只怕不是一般人……否则以己身警觉,应不会如此轻易便入了套。

风湘陵暗暗调息,心内已闪过千万种可能情形及全身退敌之法。

便在此时,草叶窸窣而动,缓缓已有个瘦高的黑色人影向他走来。

风湘陵心下警惕,在那一阵突如其来的幽香窜入口鼻之前,及时闭了气。再看一眼不远处的驾雾,仍旧躁动地甩着缰绳,仿似并未受到那股异香的影响。

“放心,这香没毒……”

男子半是邪气半是温文的笑声低低传来,风湘陵已然借着月光看清了他面貌——人如其声,俊眼修眉,一身儒雅的文士装束却丝毫不能掩盖其邪气,反而更加凸显他行旁门歪道之实。

闭气毕竟不是长久之法,风湘陵暗自调动内息锁住身上关键几处脉门,方才轻喘了下,却猛然惊觉自己刚刚那一声腻如叹息,竟隐隐有些魅惑的意味。

一咬牙,风湘陵压低声音怒道:“你不是流影门的人,你究竟是谁?”

那男子邪邪一笑:“我当然不是什么流影门的人,那可是江湖砥柱的‘名门正派’呢——却不知你为何会这么认为?莫非……是有仇家?”惋惜地摇了摇头,悠然叹道,“那些人可真不懂怜香惜玉……这么一个倾城的美人儿,被血污了岂不可惜?”

说着,那人移步走近风湘陵,蹲下身,单手勾起他下颌,以指摩挲那莹润光洁的肌理。风湘陵这才看清那双眼,在沉沉夜色中,竟不加掩饰地透出淫猥笑意。

心内顿时狠狠一沉,风湘陵努力运气调息,却惊异地感觉到那阵令人迷茫的无力感让他几乎连树干也倚靠不住。

那人仿佛知晓他此时感觉,轻笑着伸臂一带,便将风湘陵揽入自己怀中。这番绝对称得上温柔的举动立马让风湘陵本就透着些奇异酥麻感的身子起了莫名反应。

强自压下几要脱口而出的轻喘,风湘陵感到下腹处那缕流连不去的诡异气机在这人满身幽香的催发下,愈发运转得厉害。

“你……究竟是何时下的手?”努力维持镇定,他必须利用有限的时间寻求脱身之法,并且,一旦了解此人底细,他便决不允许对自己做出这种行径的人活在世上!

那男子邪邪一笑,手指已缓缓自下颌滑落至襟口,“你认为呢?”

微凉的指尖在那白皙的颈项处轻柔地打着圈儿,风湘陵紧咬牙关,定下微乱的呼吸,仔细回忆。

自从那日在翠华深渊与龙澈然谈及虚籁之事,他便一直有些心神不宁,直到昨夜与瑕妤见面之后,才重又恢复冷静……

可那段时间龙澈然一直待在自己身边,对方下手的机会不大……难道说……

已然想到关键之处,风湘陵抑下几要闭锁不住的喘息,艰难出声:“是昨夜庭院中的酒?莫非你早就盯上我了?”

“真是聪明!我柳寻芳果然没看错人!”眼神愈发明亮,宛如猎人遇上极中意的猎物般,“牡丹娇艳,最适合邂逅佳人,打从你刚进洛阳的时候,我便看上眼了……”

一路拈花一路情,半醉芳身半醉香。

原来他就是江湖中遍历群芳、声名狼藉的“拈香公子”柳寻芳?

传闻此人极擅使那些下流毒物,却不知这回在自己身上,他用的又是什么?若太过厉害,就这么处理掉他,解药该如何……

风湘陵思绪急遽变幻,细细考量对策,却忽觉一个寒噤袭来,那人微凉的手竟已探入他犹带暖热体温的衣内。

指甲狠狠深嵌掌心,风湘陵强以疼痛来保持冷静,如话家常般淡淡道:“传闻‘拈香公子’若盯上猎物,便一次只对那一人下手,阁下如何确认庭中酒仅我一人喝了?”

见风湘陵虽身子无法动弹,神情却仍旧一派淡漠闲雅,男子眼中征服之意愈深,亦不冒进,探入衣内的手缓缓在他腰间抚触徘徊,另一手却摸出一只酒杯,将杯沿贴近唇边轻舔,一双狭长的凤眼微眯,饶有兴味看向风湘陵。

“这是……昨夜的杯子?”强忍住腹中因那人动作神情而起的翻江倒海之感,风湘陵手握成拳,丹田之内真气暗潮涌动。

那人邪魅一笑,甩手将酒杯扔到地上,转而探向风湘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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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间束带,“本来这药效一日之后发作,我还在想……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将你从那曹府大院偷出来,却未曾预料,你倒自己离了洛阳,身边那看似麻烦的小子也不见踪影……”

话音未落,便听得“唰”一声,衣带已被扯掉,对襟倏然散开。

“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亦动人。”男子凝住清辉之下,因沾染上月色而更显莹润的、间杂冷华与薄晕的肌肤,当即再难以自禁,颤抖着手抚摸上去。

“这便是你给我下的药?”紫眸深黯,明白显出慌乱之态,九分故意,却有一分是确实。

下腹处那一缕异样的气机仍在缓缓流动,但风湘陵能感觉到,仍旧自汇一束,不曾与任何其他气息交缠幻化。

还好……

风湘陵心下稍稍放松。

那男子却在此刻邪邪一笑,“像你这般的美人儿,我自然不会下狠手……看在实在喜欢你喜欢得紧,我便告诉你罢!此药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便会自解,你若想熬也是熬得过去,但我怎忍心看你受苦……”

那人眼神蓦然亮了起来,风湘陵心中一紧,便觉胸前灼烫,火热的唇已然烙印上去。

下腹处那股奇异的暖流汹涌澎湃,终是受不住这种过分亲昵的啃咬舔舐,风湘陵身子开始微微颤抖。

“真是敏感……”男子轻笑出声,一双手在风湘陵腰间不住游移,修长的桃花眼角微微上挑,满含淫意的目光深深凝住风湘陵贝齿轻咬的唇瓣。

桃花玉露,形色皆是诱人之极。

“这样看来,没赶上,倒真有些可惜了……不过,我也不介意……”

暧昧低笑,那人凑近一些,不辨男女的迷魅嗓音点在圆润耳珠处,湿滑舌尖顺着弧度浅慢轻移……然后,略显含糊,却不容错辨的话,字字出口。

“这么美丽的身子,其实早已被人尝过了吧?”

早已……被人尝过……

空气流动一瞬间窒闷,万籁亦沉。

绵软的身体蓦地僵硬冰冷,融雪成岩,仿佛连心脏都被遏制了跳动,风湘陵面色在漆黑夜幕中层层失血,惨白得骇人。

反是那对深紫瞳眸,镶在其上,竟似傀儡布偶,两潭空洞。

这么美丽的身子,其实早已被……

早已被……

这么明显,竟然……这么明显呵!

那个人留在自己身上的印记,竟然直到现在还能影响到他?证明无论是心,还是身,甚至是那不堪一击的尊严,都已被禁锢上了沉沉重重、本该只属于过去的枷锁?

怎么会……怎么会?!

轰鸣之声汹涌窜入耳际,风湘陵已什么都听不见,原本正悄悄探向身侧虚籁的手亦是停了动作……只除了刚刚那句话所勾起的回忆,他脑中竟连反抗的意识也被剥离殆尽,惟剩,一片静默凄凉。

而那越来越垂涎于到手美色的人,终于按捺不住欲望之火,沉身向眼神已失了焦距的人儿压了下去。

春夜静谧,有风拂过。

一声骐骥嘶鸣,怆然绝厉,惊起满树雀影。

夜,愈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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