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变离鸳(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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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进入中原,先前在西南常见的崇山峻岭渐渐被抛到身后,骑马行路也更方便了些,每日可以赶更多的路程。

“管账的,照这个速度,大约还有四五日就可以到盛京境内了。”龙澈然远眺一下前方,难掩兴奋道。

没有回答,周围安静,初夏的空气已有些凝固,让人烦躁得化不开。

心口一疼,龙澈然低下头,视线正触上,一片光洁如玉的额头,隐隐约约有点淡淡的紫色印痕正在绽放。

只手用力,勒住马缰,腾云停下脚步,一边驾雾见状,也顿足偏头,歪着的脑袋,圆睁的黑眼睛,略有些好奇地看着腾云背上的两个人。

风湘陵此时正背靠着龙澈然胸膛,头倚在他颈侧,双眸轻阖。龙澈然一手搁在他腰间,一手执紧马缰,微垂了眼看他。

嘴唇和脸颊皆是苍白得近乎透明的颜色,深紫的眸掩在薄薄眼皮下,凑近了看,交错细小的血管,脉脉而走,仿佛还在突突跳动。俯下脸,龙澈然嘴唇轻轻点触在上面。

风湘陵没有醒。

浅浅的呼吸带动鼻翼几不可察的起伏,左胸亦是,轻轻缓缓,仿佛下一刻就会失了跳动。龙澈然本以为自己是可以温暖他的,可除了在两人亲密时,他仍旧看不到风湘陵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依然那般冰冷,覆着皮肤的那层细细绒毛,触上去,痒痒的,但若进一步抚摸下面的肌理,却几乎冷得让人心惊。

更尤其,近日来,风湘陵醒着的时间越来越短,往往一天中只有五六个时辰是完全清醒的,其他时候纵然被龙澈然强迫着睁眼,也是毫无精神,且用不了多时,又会在对方不舍的注视下,无意识沉沉睡去,一睡,便是很久。

就如现在这般,本来是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聊着聊着,居然又睡着了。

“管账的……?”抱着希望再唤一声,却是意料之中的,没见风湘陵醒来,连一丝动静也无,就这么软软靠在他怀中,安稳地呼吸。

可是,真的是在,安稳呼吸么?

龙澈然松开握着缰绳的手,抚上风湘陵下颌,小巧瘦削,比初见的时候更甚。略一用力,扳过他的头,俯下脸,吻上。

嘴唇的触感仿佛生来就与自己最为契合,这近半个月赶路,从二人互诉衷肠,终于能像情人般在一起以后,他几乎日日都能尝到那越来越熟悉的味道。

醒着的,睡着的,有意的,无意的,温柔的,激缠的……尝过千百遍却怎么也尝不厌的,只属于他的味道。

“管账的……”轻声呢喃,龙澈然伸出舌尖舔过那优美的唇线,然后,掀开,抵上牙关,轻轻摩挲、描画,直到那人无意识地嘤咛一声,微微张嘴,便轻而易举地攻城掠地,一路直下。索求般品尝、吸吮的唇,时而以舌挑逗缠绕,撷取那冷梅特有的芬芳。

夏,好像又燥热了几分,龙澈然的手从风湘陵下颌处移开,转而按住他后脑,将其更紧密地压向自己。

“呜……澈……”抑制不住的轻喘在喉间逸出,风湘陵微微睁开眼,终于从深沉的倦意中被生生唤醒,却尚未了解是何状况,便又被唇舌上骤然增加的力道带入浓情迷乱的旋涡中。

深吻初歇,彼此牵连的银丝未断,渴求着的双唇便已转移着吮上了风湘陵颈侧的肌肤,深切而精准的碰触换来了对方微染艳色的低呼,怀中躯体亦已是一颤。如此敏感的反应无疑更加深了心头的□,含吮着的力道加重,龙澈然忘我地品尝风湘陵温润无暇的皮肤,直到留连需索着的双唇为衣领所阻,他才猛然惊醒般停了动作。

白皙优美的侧颈被略略沾湿,某处还余有重重吸吮后暂时残留着的红痕,一时竟显得无比□……强忍下再次埋首品尝的冲动,龙澈然抬眸望向已微微乱了吐息的风湘陵。灿阳中,才方经过狠狠蹂躏的唇瓣更显红艳,幽眸亦带上了几分迷蒙。明显情动的模样让龙澈然心中欲念更炽,却仍是强自冷静了下,苦笑道,“抱歉,不知不觉就……”

摇了摇头,风湘陵轻道,“我若无此意,也就不会任你动作了。”语调澹然如旧,却已形同应允。

听着此话,龙澈然心下一热,却又因望见四周情形而一阵叹息。

风湘陵尚还不解,却在突觉身子一颠一晃,似是腾云重又开始缓缓向前行进时,猛然意识到他们身处何地,“澈,我们现在是在外面?”

“是。”咬牙,如果不是,本大爷保证你现在根本就不可能说得出话来。

“……”所以,他们刚刚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拥吻到几乎着火?!风湘陵顿觉一阵虚脱,初睡醒的疲惫感亦同时涌了上来,还好,听此时周围的动静,应该是在野外,并没其他人,否则,他干脆直接又蒙头大睡算了。

“我睡了多久?”风湘陵感觉到龙澈然未熄的欲望,想了想,决定转移他注意。

不曾料到,那人居然因为他这随意的问话身子一僵,两只手臂同时加重了力道,却是,半晌无话。腰间的压迫力一阵强似一阵,风湘陵隐隐发现不对。

“澈?”

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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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叹息飘在耳畔,肩头忽而一沉,略嫌咯得慌,是龙澈然的下巴,磨蹭他颈侧肌肤的时候,还有些刺刺痒痒的,不算舒服,但也不很难受。

“管账的,这一次,是一天一夜。”

风湘陵有些愣住。

“一天一夜,都一直睡着,本大爷知道,就算先前你还在应着本大爷说话,却其实都没醒过,一直都睡着。”

落寞的语调让风湘陵有些心疼,抬起手,覆上腰间。

“本大爷试了很多方法想叫醒你,却又想让你好好睡……可是,还是忍不住,所以,只好这样,小小地惩罚你一下。”

反握住他手,龙澈然再次低下头,轻吮了下那柔软的唇瓣。

“澈,对不起。”风湘陵微垂了眼睫,空洞的眸子,添了些许茫然,龙澈然知道,他这样,是在内疚。

“嘿!你确实对不起本大爷!丢下本大爷这么久,罚你今天晚上……”说着压低了声音,在风湘陵耳畔轻轻呢喃一句。

蓦地微红了面庞,风湘陵别过脸,虽说二人已经有过好几次,但毕竟清心寡欲惯了,说起这些事还是免不了会有些忸怩。而龙澈然就大为不同了,向来不知道拐弯抹角的家伙,面对心上人总时不时会有“正常反应”,机会一来,就付诸行动,往往让风湘陵招架不能。

而且,龙澈然从不按世俗伦理办事,“沉溺逸乐非君子之风”这种理由也没办法搬出来,故而每每都要让他得逞。

或许,风湘陵近日来愈发嗜睡也有龙澈然一番“功劳”?

然而,事情这次却并不顺利了。

是夜,二人在一处小林子里歇下,周围不算太冷,除了他们也没有旁人,但龙澈然却完全无心去记得白日里说的“惩罚”了,因为,风湘陵又睡着了。

本是强撑着,担心龙澈然失望,一直都勉力保持清醒,但身体里愈见强烈的无力感却不容他再顽抗。最终,风湘陵还是在满心的歉疚中,迷迷糊糊坠入了混沌。

“这一次,又会睡多久呢?”龙澈然轻轻一叹,抱着风湘陵,仰头看天,往日可以让他心神开阔的苍穹与星辰,今夜却是完全无法助他安眠。

风湘陵的身子已经越来越虚弱了,每一次睡去,清醒的时间都会被剥蚀掉一点。如此,慢慢地,一分一毫,到他再也醒不过来的那天,会要多久呢?

不!不会的!

龙澈然被自己心底突然的念头一惊,额头顿时沁出冷汗,脸色都有些发白。不会的,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管账的不会醒不过来,不会,不会……

本大爷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俯下身,毫不温柔地将风湘陵压在地上,龙澈然疯狂地亲吻他嘴唇,脖颈,手下发力,轻易扯落他衣衫,火热的唇覆上胸口。

似是背部突然传来的冷硬感觉很不舒服,又似是身上躯体的温度太过灼热,那种近乎撕咬的亲吻终于将风湘陵从静谧的睡眠中唤醒,瞬时跌入一个狂躁的空间。

“澈……唔……”

察觉到风湘陵已醒,龙澈然的探索更加卖力,他不能让风湘陵睡着,他要让他醒着,他要他在自己身边,不能让他离开。

想到风湘陵有可能会离开他,龙澈然的心就像要撕裂一般,蜿蜒开,都是刻骨的痛意。

“啊——”亲密结合的瞬间,风湘陵感觉到,那种仿佛要将他碾碎的力量,那般深沉,那般绝望,那般——就算毁天灭地,也要抵死缠绵的痴狂。

何时,竟已这么……

用力揽住龙澈然的肩,风湘陵缠紧双腿,迎合他并不温柔的需索。他知道,龙澈然需要证明,需要一个证明,证明自己还在他身边,证明此刻,这过于凄怆而瑰丽的一夜,不似那最初的一次交合,如梦如幻;而是真实,是刻骨,是相互之间,都深浓的爱意。

绿草的粗糙感一直不停地摩擦着后背,长发湿湿地黏在胸前,不知是沾了夜露还是汗水,冰凉与灼热交汇在一起,融成温温的液体。

天地之间,不时传来动情的呻吟和粗喘。最终,在一声沉沉低吼过后,重回宁静,仅余,微微的,犹带热切的喘息。

风湘陵怔怔睁着眼,深紫的眸子晕染上薄雾,朦朦胧胧,邃然如两汪深潭。

俯在他身上,龙澈然环紧双臂,将脸埋入他颈项,深深地。彼此的身体,也仍旧深深地交合在一起,属于自己的热度正徐徐融化在他体内。明明真实得那样美好,可龙澈然却无端觉得,恍若下一刻,便再也得不到。

“管账的,别离开我。”

仍旧睁大眼,风湘陵轻咬的唇瓣有些发颤,然后,松松垂在草地上的手缓缓抬起,抚上胸前微湿的发。

深黑的颜色,其间几缕深紫,还有几缕,在闪烁的星光下,似泛起些奇妙的银灰光泽,风湘陵看不到,但他知,那是谁的发。

他与他,相知,相恋,缠绵,结发……而后,真的,便是相守了么?

“管账的……拜托你,别离开我……”

风湘陵苦涩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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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终埋着头的人却突然抬眼,温存地,抚上他唇角那一朵不真实的笑花,“管账的,有时候……本大爷会忍不住想,你真的喜欢我吗?”

唇瓣几番翕合,风湘陵微微皱起眉头,他做得还不够?

决定要给他一段最美好的回忆,用自己全部的真心,好好回报他所做的一切,也好好,完成他的心愿,顺一回,自己的意念。

可,到头来还会让他怀疑……是否,真的欺骗他太多?现在,想要说说真话,却已失去了让人相信的理由?

“管账的,若你真的喜欢我,那你答应,为我,好好活下去!本大爷不管你怎么睡,但你,一定要醒过来,醒不过来就想本大爷,想我在等你,也一定要醒过来!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摩挲长发的手顿了顿,忽而,揽上龙澈然后颈,用力,风湘陵将他拉向自己,胸膛相贴,心跳的声音怦然,仿佛两人之间薄薄的一层阻隔都已不在,真切地,融合在一起。

唇靠近他耳畔,风湘陵轻轻一叹,“澈……我答应你……”

“从今以后,我风湘陵,可为天下人而死,但,只为龙澈然,一人而活。”

从今以后,只为你,一人而活。

千金,一诺。

千华山麓,是盛京邑内,少有的山地之一,也因着它地势高险位置偏僻,数百年来鲜为人知,直到新姓刘氏皇族在盛京初登大宝,势力壮大,深入腹地,才有了人烟。而后,又由于皇族没落,曹操在洛阳挟持幼帝,掌握实权,此处便再度归于宁静。

近二十年,千华山下这座小镇,就如与世隔绝般,成了一处难得的世外桃源,独享安宁。不过,今日,这里似乎与往常不太一样,热闹了许多。

本来还显稀疏冷清的小街上,突然被挤得水泄不通,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全镇子的人都已经出动了。

百无聊赖敲着算盘的客栈老板娘,惊讶地看到本就少得可怜的几桌食客全都放下碗筷往外跑,顿时有些火大,叉腰龇牙就要追出去,却在瞥见艰难挤进大门的两个人时,愣在原地,原本冲天的怨气都不知去了哪里乘凉。

天哪!她不是眼花了吧!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一袭素淡的堇色长衫,精致面容如在画中,修长的身材挺拔而纤瘦,身上带点宁静与淡泊相混合的气质,只是那双深邃的眸子微微低垂,让他显得有些冷漠而难以接近。

“老板娘,一间上房!”

火药味十足的嗓音传来,打断她思绪,移开眼看去,却再次眼前一亮。方才那位公子实在是个美人,一出现就吸引了绝大多数注意力,但分明边上这位也堪称英俊潇洒嘛!

只不过,若论与他气质相仿的人,还是月前来过的那位要更加出色一些。这样想着,不由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衣衫胜雪的儒雅形象,一下管不住眼睛,视线像是自发地又飘落在堇衣青年身上。

果然是当久了客栈老板,养成的看人牵线习惯,老板娘目不转睛,一时忘记了自己本分,直到一个温柔浅淡的声音低低飘来。

“澈,别走,此地应该只有这一处客栈。”

老板娘终于回神,便见那青白衣衫的公子满脸忿忿地要将身旁人拉出去,却被对方止住动作。然后,那堇衣青年稍稍侧了侧脸,“老板娘,麻烦来两间上房。”

仍旧低垂着眼,就连说话的时候,也并没有看过来,这让老板娘颇有些好奇。

门外不住有人探头探脑,龙澈然好不容易大笔一横,将人群拦在外面,若非都是些寻常老百姓,他恐怕自己不会介意稍稍动点粗。

“管账的!干嘛要两间!明明一间就……嗷——!”话音未落,却被手上突然的一拧痛出一声低呼。

“龙哥莫非忘了,本魔君先前说过的话?”水色薄唇浅浅翘起一个细小弧度,风湘陵似笑非笑,微微仰起头,一直看着他的老板娘这才注意到,那双漂亮到不可思议的眸子,居然是毫无神采的。

龙澈然还未出口的话尽数被噎回肚子里,却又苦于不能发作,只好不满地轻哼一声聊以慰藉,再听身后吵吵嚷嚷甚是热闹,干脆一抬脚哐当一下将门勾上。

哪想刚一回头竟又撞见老板娘直盯着风湘陵猛瞧,龙澈然想也未想便几大步趋前,身子一横挡在那视线中间,将银子捶在案上,财大气粗,“一……”狠噎了一下,龙澈然转头瞪一眼风湘陵,才大声嚷嚷道,“两间上房!快点准备,还要两桶热水和一桌酒菜!”

身后,低低的笑声悠悠如风,一只手从隐蔽的角度柔柔软软握上他。

龙澈然当然不可能拒绝,却还是赌气不理。真要命,说什么大庭广众之下得避嫌,有什么嫌可避的?麻烦!还准许那些奇奇怪怪的家伙盯着他看,到处开桃花,根本就是故意气本大爷的!

老板娘正在揣测眼前两人是何关系,现下猛一听见风湘陵笑声温软,竟突然觉得,这堇衣的公子也不似刚开始感觉的那般冷漠不可亲近,只是到底可惜了,那么漂亮的一双眼睛,若是未盲的时候,该怎样勾人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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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了摇头,再颇有些惋惜地看了风湘陵一眼,这便忙着去布置了。

龙澈然翘首企盼,终于见人走远,立马腆着脸挪回风湘陵身边,占有性地揽住他腰,稍稍用力,以示警告,风湘陵自然懂他的意思,眼波流转,微带狡黠,“澈,你还是将门打开吧,不要影响了人家做生意。”

听他避重就轻不理自己反而还关切旁人,龙澈然心头抑抑泛酸——什么嘛,本大爷给的钱分明都可以包下这小地方了——虽然明知自己这醋吃得实在相当无理取闹,但他就是忍不住要在心里后悔,早知道就不带风湘陵来了,可偏生又担心他身子长久露宿吃不消,真是有够矛盾。

“本大爷先送你进房,再给她打开,你不用操心。”气恼归气恼,龙澈然还是尽量让语气听起来缓和大度,但那浓浓的酸味仍旧憋不住飘飘逸逸,让风湘陵不禁心下莞尔。只是,唇角隐约的笑容,却似比平常多了分淡淡惆怅。

顾自别扭着,龙澈然并没发现这极微妙的变化,一看左右无人,干脆一把横抱起风湘陵,几大步就跃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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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二人一起用了晚膳,龙澈然先到自己住处收拾一下,很快便又回到风湘陵房里。

掩上门,便见风湘陵正端坐床边,动手解外衫盘扣,一听有人进门,先是稍稍顿了顿,然后才微微一笑,继续手上动作。

房中,大木桶里的水不住往外冒着热气,龙澈然走到旁边,伸手探了探温度,“管账的,听说这地方的泉水烧来洗澡,还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呢!刚刚本大爷试过,也不知有没多个几年寿命,嘿嘿,不过感觉舒服倒是不假,你赶快来试试。”

已经只剩下一件里衣,可龙澈然似乎还没有主动回避的意思,风湘陵一时有些犹豫,转念一想,仍还是尽褪了去,起身要向木桶边走。

一只手臂及时上来扶住了他。

终究还是心下忐忑,微微红了脸,龙澈然也注意到他面色,心中甚觉甜蜜,风湘陵刚刚肯在自己面前宽衣,已经显示他的全然信任,而现在这羞涩的风情,也只为自己展现。

眸光微沉,龙澈然扶着风湘陵没入木桶,却突然想起一件事。

这样的风湘陵,现在确实只属于自己,但以前呢,也让别人看见过吧。

虽说确实不怪他,可真要想起来,总还是免不了疙瘩,龙澈然强压下心头翻搅的酸意,伸出手替风湘陵沐浴,时不时加重力道,做做按摩。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只听得见细碎水声,风湘陵到底还是觉得尴尬,兼之龙澈然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也不知这水的深度能否遮掩……

轻咳了声,风湘陵决定说些什么让龙澈然分心,“澈,你从哪里学到这按摩手法的?”

难得听风湘陵问起自己的事,龙澈然心领神会间也不由眼眸一亮,双手更加卖力动作,见风湘陵似是很舒服地眯起眼,便满心得意道,“嘿嘿!本大爷这么聪明,自是学什么都手到擒来啦!不过呢,教还是师兄教的。”

“你师兄?”微微偏了偏头,风湘陵状似不经意地问。

龙澈然全然没发觉自己这话与当初对风湘陵说起武功时的“无师自通”很是矛盾,那个时候,本还记着师父的嘱咐,可现在,对风湘陵,他是什么隐瞒都想不起来了,全然未察就说出了实话。

“对啊!本大爷的师兄那可是个很好的人呢,从小就最照顾本大爷啦!不过本大爷这么厉害,其实不用别人照顾的!所以管账的,不用担心我不会照顾你啦!”

点了点头,风湘陵又问,“你师兄,比你大很多么?”

“嗯……这个嘛,让本大爷想想啊……”龙澈然歪头,掐指算了算,“也大不了很多,就两岁而已。”

风湘陵沉吟片刻,方才微微一笑,“龙哥现在,应与本魔君一样,也是双十吧?”

龙澈然闻言先是一乐,应了声是,而后突然觉得有些奇怪,“管账的,你怎么知道?本大爷记得没跟你说过呀?”

神色稍滞,风湘陵微垂了眼掩去,掬起一捧水浇上胸口,“没,只是觉得,一般师门准许弟子下山修行,都该是这个年纪。”

“哦,原来是这样啊!”龙澈然丝毫不疑,咧嘴一笑,转过身去取毛巾。

而此时,风湘陵抚上胸口的手,突然紧握成拳,然后,不着痕迹滑入水底。

他,骗了龙澈然,之所以知晓他许多事,都是因为,二人相遇,是自己的预谋,一场阴谋而已,他,是他早就选中的棋子。

可……也是最大的变数……

干燥的毛巾从背后裹上来,龙澈然拥住他,将他带出木桶,水声哗哗,风湘陵突然觉得脑内也随之有些凌乱。

后背一软,已经被放在床上,龙澈然就着裹住他的大毛巾,仔细为他擦拭身子,全然珍惜,近乎膜拜的态度,却让风湘陵一阵心疼,难以自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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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伸出双臂,抓紧龙澈然强健的臂膀,风湘陵坐起身,吻上他的唇。

龙澈然呆住,风湘陵很少主动吻他,或者说,目前为止除了最初告白的那一夜,他就再没这么主动过。

只是,在这种情况下这样诱惑他,他有承担后果的觉悟么?

努力维持镇定,龙澈然浅浅回吻他一下,强自温存道,“管账的,你早些休息,本大爷收拾一下,就回房。”

孰料,风湘陵居然未有松手,反而更加亲昵地贴近他,刚刚沐浴过的身子犹还散发着泉水与寒梅交织而成的湿润清香,毛巾在龙澈然呆愣的一刻滑落下来,洁白无暇,宛若羊脂玉石般的躯体便毫无遮掩横陈眼前。

唇上的热度加重,略有些羞怯的舌尖轻缓地描摹勾勒。

“澈,抱我……”

心中顿时砰砰乱跳,龙澈然觉得,身体里从刚刚起就未曾熄灭的火焰越烧越旺,欲望如潮,就要决堤……可是,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却在严词警告他,风湘陵近来身子可能经不起他太过强烈的索求。

上一次在荒郊野外失控地要了他,让风湘陵昏睡了三天,现在,他无论如何也不能……

终究害怕失去的恐惧大过一切,龙澈然用力拉开风湘陵,好半天,竭尽温柔的声音仍褪不尽浓重的□暗哑,“不行……管账的,都已经到了千华山……无论如何,要等你完全好起来,才可以……”

俯身,浅吻了下风湘陵额前几缕短发,“所以,一定要快点好起来……不然,本大爷会被你折磨死的……”压低的嗓音在耳畔吹拂,龙澈然半带调笑地说完,强迫自己松开那诱人发狂的美丽。

“澈……”刚刚还让他感觉安定的熟悉热度蓦然抽离,瞬间被清爽的空气取代,风湘陵有些茫然,犹豫着伸手。

龙澈然按下他,拉开被子裹严实,“好好睡吧,本大爷就在隔壁。”

半晌静默,直到轻轻的关门声响起,然后是,刻意放低的脚步声和摇曳的水声渐渐远去。风湘陵闭上眼,颊畔一丝绯色淡若云烟,点点覆上苍雪。

许久许久,直到月上中天,虫鸣几静,万籁皆沉,帐内人影才又缓缓掀被,缓缓坐起,缓缓着衣。

腰间一柄软剑,徐徐舒展,冷芒冽冽。

一场阴谋,一颗棋子……

兵法韬略,文治武功,却从来没有哪一本圣贤之书,告诉过他,该如何,去管住弈者自己的心。

入了自己的局,入了自己的套。

爱上棋子的棋士,会为那颗注定要牺牲掉的棋子,输掉这整盘棋局么?

夜深,一路星月清辉,马蹄如飞。

堇色衣袍猎猎扬起,似是正被什么紧紧追逐,又似生怕一停下便再也走不开般,以极快的速度前行,嘚嘚的声响在这静夜的密林里格外清晰。

一声长嘶,终于,雪白的神驹前蹄扬起,在一处断崖前生生止住狂奔之势。几块碎石剥离而下,滚落入崖底深渊,云烟渺茫,声不可闻。

翩然下马,略一沉吟,骑者转过身。

高高的圆月挂在中天,正是午夜梦回,万籁俱寂之时。此处断崖周围约十步开外,都无其他遮掩,月光遍洒,亮如白昼。

而玉立崖顶的人,堇衣当风,乌发旋舞,一双空洞的眸子看不出情绪,面容沉静如水,不带丝毫戾气,却端得尽显气度非凡,丰姿隽朗。

风湘陵。

右耳略一动了动,浅色薄唇微微勾起,风湘陵凑近驾雾,低语几句,那马儿似是领会主人意思,虽原地盘桓数步,有些不舍,但仍是纵蹄疾奔而去。

听着那声音渐渐远离,风湘陵才稍稍放下心,重又转过去,对着悬崖长身立定。

约摸半刻,先前便察觉到的声响,已经又近了许多,数一数,该有二十人左右,轻哼一声,风湘陵朗声笑道,“你来迟了。”

从浓重树影里走出一个人。

一身靛紫锦袍,俊容棱角分明,黑眸冷峻如寒夜,短发在月华之下闪烁着幽蓝宝石般神秘的光泽,腰间一把长形兵器,两端银刃铮亮如新,一眼看去,仿若冰雕玉刻而成,飕飕散发出凉意。

来人正是宵明。

他警惕地扫视一下四周,却发现风湘陵居然是孤身一人,而且还毫无防备地背对他,说出的话也似早有预料他会在此时此地偷袭般,宵明显然是吃了一惊,“何谓‘来迟’?”

悠悠转身,乌邃的紫眸背对中天的月光,更加添了抹无法言说的魔魅之意,宵明一时心下警钟大作,总觉得此刻的风湘陵不简单。

“呵……你不是听到传闻,本魔君双目失明性命垂危,便想赶来看一看么?”

黑眸一沉,宵明冷道,“你我的约定尚未实现,我只是不想你这么早就魂归西天罢了!不过……”

“本魔君现在可是好好的。”风湘陵语气仍旧沉静,不起波澜。

宵明突觉不对,“你……那些传言是你故意放的?目的,引我出来?”

轻轻一点头再一摇头,风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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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话语里添了抹诡谲的笑意,“是也……亦非也,不过,为了与首辅的那个约定,本魔君倒确实有些事要拜托你。”

被他这般莫名难测的语气惊住,宵明内心疑窦丛生,“拜托我?风湘陵公子莫不要忘了,你我现在,可不是一条船上的人!出来吧!”

一声喝令,丛林中立时窜上来一群玄衣玄裤打扮相似的武人,将整个悬崖以半月形团团围住。

风湘陵于是微微笑了,他当然看不见这些人是什么装扮,但他却能猜到。就凭那些家伙的轻功步法,早在还相距甚远时,他便已听出来了。

唇边漾起一抹悠远的笑,意味深长。明明是出尘脱俗,潇洒若仙,气度却又凝毅威严,空眸倒逆月影,一刹那竟仿佛神光湛然。历练隐去了少年的锋芒,英华内敛,不经意间却仍显凌厉和高贵。

流影门。

终有一日,我风湘陵会让你们血债血偿!至于现在,就好好地,做我手中的牵线木偶吧,让我看看,你们演戏的功力。

身形骤转,风湘陵冷道,“哼!你我当然不是一条船上的人,所以,还请阁下拿出流影门的本事,让本魔君领教领教吧!”

宵明一愕,他本不是来找他打架的,可现下,他这语气,分明是在挑衅他主动出手,却又是何意……

“怎么?流影门的人,也做起缩头乌龟来了?”轻蔑一笑,风湘陵兀自把玩着腰间佩剑的剑柄,长长剑穗垂下来,无风自动。

不过,倒也不必多费唇舌,那边有几个流影门弟子似并不知晓风湘陵厉害,不堪师门被辱,提了武器就要杀上来。

“退后!你们不是他对手!”宵明怒斥一声,腰间寒刃终于挣脱束缚。而那几个弟子一听他语气慎重,立时也心生惧意,稍稍退了回去。

缓步逼近风湘陵,宵明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而且,这种感觉,在离风湘陵越近的时候,便越发清晰。终于,二人相距不过一丈之遥,银光一闪,风湘陵已先一步拔剑而出。

对了,他的琴呢?

这是宵明脑中第一反应,直到身前突的一寒,惊觉那剑尖已然直指自己面门,才骤然反应过来,接连退了好几步。

风湘陵不待他喘息,仍旧挥剑相逼,但宵明却已然察觉,他周身竟无一丝真气相护,刚刚那一刺,虽说手法精妙,但也只是靠着华丽剑招掩人耳目。

他现在,难道……

宵明顿时心下大骇,也对风湘陵此举愈发不解。可是,对方却丝毫不给他考虑的机会,森森寒光,杀机毕现,宵明只得横刃招架。

而这一幕,刀剑相抗,短兵相接,落在不远处流影门弟子眼中,却是惊险异常。尤其风湘陵剑术回环宛转,最是让人眼花缭乱,让他们实在不得不信,眼前这人确是个绝顶高手!

并不止是一向惯用的古琴,就连从未为人所知的剑术也已境臻如此。

始终仔细注意着周围动静,风湘陵察觉到那些人屏息凝神、毫无声响,便知晓自己已经做到了。

剑光一凛,再不犹豫,下了最后一招狠手。

这身剑法乃是神弈所教,飞雪直下晓梅残,尽是傲霜风烟起。霜雪梅烟,便是这最后一式,幻入无形,辅以劲气,招招毙命。

只可惜,现在的风湘陵,无法将其威力发挥到极致,当然,这也绝非他此时的目的。

宵明亦感觉到了,那招虽狠,却毫无杀气,但若不挡,绝对仍是重创。他究竟想干什么?一时只觉心头雾起,但手下刃光疾闪,仍是将那剑势生生逼退。

蓦地,看见那因着自己真气走势而向后跌去的堇色身影,他脑中倏忽闪过一道惊电,好像已经有些明白了。

霜雪梅烟,剑光灼灼,最是迷乱人眼的景致。

现下,在一干流影门弟子看来,银光黯然的一瞬间,分明是宵明刀上劲气雄浑,胜过剑之纤巧,将对手击退,而风湘陵一时未能稳住身形,被余力撞飞,向后倒去。

凌空落处,万丈深渊……

而这一幕,也恰好落入匆匆赶来的人眼中。

腾云如电,龙澈然半夜突然醒来,因不放心而去隔壁房中探视,却骇然发现风湘陵不在,那种恐怖的心情,便是一路风袭,都无法吹散。

更尤其,如此大的千华山麓,他几乎不知该去哪里寻人。

好在腾云通灵,找到了驾雾的蹄迹,方才让他稍稍放心,只是,随着腾云不断向上坡疾奔,头顶一轮圆月,仿佛离自己越来越近,龙澈然心头的不安和恐惧也越来越凝重,这个高度……这个高度……

龙澈然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管账的没事,他这样告诉自己,没事,没事……

然而,心头那不祥的预感,在终于到得崖顶,看见眼前那让人心胆俱裂的一幕时,扩大成再不容怀疑的事实。

圆月清辉,巨轮一般几乎笼罩整个夜空。

广袖宽袍正中铺展,遮掩住瘦削纤细的人影,如张开的雄鹰翅膀,不减清傲。无论何时看去,无论何种姿态,何种角度,都能让人心醉神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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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龙澈然却只觉得铺天盖地都是绝望,和黑暗。

“不——!风湘陵——!”

作者有话要说:==坠崖||||

我果然还是狗血了,远目

第九十九章千华一梦流年黯之死讯

千华山,绝顶。

东方一抹微红颜色,正是日出之前,将亮未亮。在犹未褪去的夜色掩饰下,此处高崖,仍被包裹在深浓暗幕间。

光与影的交接仪式——逢魔时刻。

那么,这一次,又将是谁,被选为下一个牺牲者?

妖红水袖,蝶翼轻衫,甚至连那如水晶般透明的瞳孔,也是诡异的艳赤色泽,只是,没有火的温度,满覆冰霜。

抬手,一块拳头大小的碎石向崖底投掷而下,却是半晌,未有回音,“好高啊……哼,这样掉下去,非死,即残吧?”

缓缓勾唇,那唇色,也是殷红如樱。

这样一个少女,宛似一团被冻结的火焰。远远望去,灼灼烈烈,走近而观,却仿佛冰雪雕成,除了衣饰眸色,无论哪里都只能透出刺骨冷冽。

“白莹!”一声娇喝,环绕高崖的树丛间猛然响起阵阵激烈铃声,“纳命来!”

微微皱眉,红衣少女甩手解下腰间环着的绳索,伸臂一震一挥,竟赫然是条游蛇长鞭,九尺银身,丝绞红绸,以轻灵多变而位列鞭中名器之首,逐日。

“你们还真是锲而不舍啊,人都死了,还这么忠心耿耿岂不可笑?”赤眸凌厉,手法亦不停顿,右腕微动,逐日便如行云流水般彻底离身舒展。下一刻,诡如灵蛇的银白长鞭立时朝瑕妤腰间大穴疾点而去。

眸光一闪,瑕妤却并未避开,而是迎着那鞭势仍旧聚气于花铃,眼见就要被逐日末梢扫上,却又似早有准备般身形微侧,堪堪避过疾点而来的风劲。手势亦在此时稍稍一斜,掌中飞速旋转的花铃蓦然脱掌。

脸色变了几变,白莹察觉有诈,及时提劲猛然震动逐日,借着那反冲而回的力道向后跳开,却不想一道青金光芒突然从侧后方奇袭而来。

鞭为长兵,适当距离下更具威力,而剑相对而言,则需近身而攻。

两兵相抗,在实力相近的情况下,关键就在先机与距离,这也是瑕妤甫一出声,武玄便已开始寻机从侧面靠近的原因。

青光与银光,几在一瞬之间,分出高下。

但白莹自是狡猾无比,否则也不会多次脱逃。眼见那右腕又是一动,本已伸至最长的逐日忽而如波浪般迅速笼聚而归,瑕妤心念一转,扬声喝道,“天尊使者,这东西你要是不要?”

白莹闻言一瞥,果然神色突变,与武玄近身缠斗间仍止不住朝瑕妤看去,两只花铃旋绕着飞在半空,右掌中已然多出一个乌黑中泛着青润光泽的腰牌。

“原来在你们这儿!”眼光狠狠,白莹一时情急,凌空扬手就要去夺,却忘了在这种情势下,就算犹有可乘之机,也会因着她这一下分神大显的破绽,而自断退路。

见此情景,武玄锐利的眸子虽仍旧不露声色,但手上剑光却已然变了去势,在白莹收鞭再起、朝瑕妤手上勾去之时,迅速反转一绕,瞬时逼近对手。

颈间猛然冰寒,白莹生生止住动作,低头一看,青金冽冽的剑刃正横在身前,而下一刻,双手也被人从后缚住。

“嘻嘻!”瑕妤迎视白莹恶狠狠的目光,冲她身后的人眨一眨眼,“武玄,这位冒名顶替的姐姐欠我们的债,今日可要加倍讨回了!”说着一上一下抛掷手中的腰牌,“白莹,没想到你也有今日吧?落到我们手中,你还有什么话说?”

白莹本还相当恼怒,此刻听着瑕妤说话,却是忽而阴测笑开,“我倒是没什么可说,大不了也是一死,有你们那位少主人陪葬,倒也相当风光呢!”

“你——!”瑕妤手腕一抖,花铃猛然急转着飞出去,白莹一惊,迅速别开脸,却仍是晚了一步,那隐带银刃的圆球擦过颊侧,留下一道妖红划痕。

没流出血来,但已开始泛起淡淡乌色。

“瑕妤。”武玄微微皱了皱眉头,朝瑕妤使了个眼色。虽然表情满满不甘愿,但她仍是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粒药丸,抛给武玄。

接在手中,武玄捏住白莹下巴,猛一拍喂下去。

呛咳几声,白莹脸色有些发青,“你们……你们给我吃了什么?”

难得看她这般惊恐,瑕妤一嗤鼻,到底还是怕死嘛,刚刚还敢说得那么可恶,“放心,是解药不是毒药,你现在还不能死,不把你后面那个人揪出来,少主的仇怎么能报!”

冷冷一笑,白莹敏感地察觉附近有一丝熟悉的气机。“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我若会告诉你们,那就不是白莹了,哼,”高傲地瞥一眼瑕妤,白莹又笑,“不用瞪我,要怪也只能怪你们那位不争气的主子,这么早就丢了性命,殊不知真正的好戏还远未开场,不能亲眼见证,是他没那个福气!”

“你、你……”气得浑身都开始发抖,瑕妤正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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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巴掌扇过去,却忽觉一阵阴冷的风从周围旋转而起,立时眼前一暗,惊讶地发现武玄身后突兀出现一个高挺的黑影,宽大的长袍将崖顶微红的霞光都整个罩住。

莫名的压迫感传来,瑕妤顾不得自己胸腔憋闷难受,就要出声提醒武玄,却未及出口,那黑影已不知何时扬起掌弧,将毫无防备的武玄击出数丈之远。

“大人!”只听白莹一声惊喜呼唤,那浓黑的暗影劲风一扫,“走!”

瞬间,便如来时般,消失不见。

瑕妤在那黑影先前站着的地方检视一会儿,也不追上,而是转身跑去扶起武玄,“你怎么样?”

摇了摇头,武玄坐起身,深吸几口气,开始凝神调息,半晌,方才缓缓收势,“是个厉害的对手……这下,果然如主上所料,他们终于忍不住蠢蠢欲动了。只是不知,我们按他所说这般表现,能否瞒过那些人争取时间。”

张开眼,东方的红光已经开始呈现蓬勃之势,山头上半点赤色渐渐凝成一段细弧,山下,是不知尽头的断崖深处。

云遮雾绕。

“这些我倒没在意过,只是……武玄,你说,我们就这样放少主一个人,他不会有问题吧?而且……而且……这地方这么高,少主真能……”瑕妤顺着他目光看去,忍不住忧心道。

“他会没事的。”不等她说完,武玄已经接上,语气坚定,斩钉截铁。

“……武玄,”了解他的意思,瑕妤也觉自己方才的想法很不应该,但突然又想起另一件事,“那个怪人,听说也跟少主一起跳下去了,还真是奇怪得彻底。”

“……”武玄眼神微微沉淀,似有种浓得化不开的情绪正在缓缓积累,然而瑕妤却没注意到,仍旧兀自说着,“瑕妤不知为什么,总不喜欢看他跟少主在一起,总觉得,他会害了少主似的。”

苦涩一笑,武玄忽而轻道,“他不会害他的。”

“什么?”瑕妤没听清,愣愣反问,武玄却再没重复,仍旧偏了头去看那边火红的日出。传说,千华山绝顶的日出,是天下奇景之一,却没想到,今日倒让他们误打误撞,欣赏了一回。

只是,真地可以专心欣赏么?

就像那个人——远远的,如日如月,如宇如星。真的就情愿,永远这么瞻仰,追逐不到,触碰不到,只能,就这样,如现在这般,说两个字——保护,而已吗?

瑕妤,你担心龙澈然会害了主上,所以,不愿他跟他在一起。

但你可知,事实上,我也不愿他们在一起……不同的,或许是那真正的原因,不是担心龙澈然对主上不利,而是担心,他对他太好,太好……好到,让他又一次对别人,展露那即使倾尽天下,也无法企及的笑容……

不。也许,就算没有神弈,没有龙澈然,也,永远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呵……

“瑕妤,成功了么?”没头没脑地,武玄这样问道。

瑕妤正颇有些痴迷地看着日出,猛听他这么问,一时有些纳闷,但却马上明白过来他所指为何,调皮地一眨眼,笑道,“自然。”

抬手,一只粉蝶翩跹着落上指尖。

“它会告诉我们,下一步该往哪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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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峰翠坳,一条幽静小道。

忽而树叶窸窣,落下两个人影,玄衣大氅,黑巾覆面,树枝滤下明灭的阳光,男人微眯的眼角隐约可见一条深刻刀疤,勾勒得那张脸阴郁中透着奸猾与老练。

“大人,”绯衣少女单膝跪地,神情虽有惶恐却仍掩不住骄矜自傲,正是白莹,“依刚刚那情况看来,风湘陵之死的传言或许有误。”

“哦?”男人听她这样说,只是轻哼一声,似乎不以为然,“你认为,以那两人忠心的程度,应该就此一蹶不振?”

白莹低头,算是默认。

“哼!如果他们真的表现悲恸,本座倒觉得有几分做戏之嫌,不过现在看来……风湘陵这一招,到底是金蝉脱壳,还是为了破坏本座的计划不惜以身作饵……”

“大人的意思,风湘陵有可能是真的死了?”白莹一惊,显然觉得不可思议。

男人摇了摇头,“这事暂时不能妄下定论。至于白莹,你弄丢本座门下象徵,刚刚甚至险些落入敌手,这两件事你准备怎么办?”

身子一僵,白莹垂眸,取下腰间逐日,双手举至男人面前,神色却无半分不服,“白莹知罪,自愿领鞭五十。”

眼中阴狠一闪即逝,男人取过软鞭,抬手,瞬间一道长长的鞭痕就出现在少女纤细的后背。绯色衣衫,殷红伤痕,血肉模糊。

银牙紧咬下唇,白莹一声不吭,静待下一鞭的到来。

不过,视线里突然被扔在地上银红细索,却告诉她,刑罚已经过早结束。头顶是男人威严的嗓音,“这次就先记上,用人之际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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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还等你将功抵过。”

说罢袍袖一挥,向小道尽处离去。

白莹拾起逐日,凝目看那背影走远。

手心勒紧,银鞭缓缓而动,有鲜血的颜色顺着修长鞭身徐徐浸染。

就如许多年前,犹在稚龄的她,第一次从那人手中接过此鞭,第一次手刃仇敌后,以血盟誓的过程。

垂眸,白莹张开左手,模糊一片的颜色中,依稀可辨五指及掌心深浅不一的鞭痕,有些早已陈旧,有些显是新添。

见着这样形容可怖的一只手,少女唇边居然浅浅漾起一丝幸福的笑,亦真亦幻,却只让人看之心冷。

大人,义父……白莹一定会助您达成愿望。

粉身碎骨,百死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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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影天殊,禁地幽宫。

正门,走出两个弟子,“哎,你听说了么?不久前重出江湖的‘妙音公子’,昨晚好像坠崖身亡了!”

“什么?他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会这么简单就……”

“你别不信,是昨晚跟宵师弟出去的门人亲眼所见,先前传闻好像是真的,而且那人又不知怎么没带琴,和宵师弟比剑逊了一筹,且恰恰在山崖边,就掉下去了,那可是千华山绝顶,掉下去管保连尸骨都找不到。”

“真的啊?哎……真是可惜了……”

“可惜?可惜什么?”

“据说那‘妙音公子’可是个无比绝色的人物,江湖上对他有想法的那可不是一个两个了,现下就这么香消玉殒,不是可惜是什么?”

“嘿嘿,怕是你自个儿有什么心思,现在……嗯?”

“咳咳……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倒是宵师弟不知跟那人有什么过节,半夜还去那种地方比武,更奇的是楼师弟,居然二话不说就跟着跳下去,举动很可疑啊……”

“啊呀!你不提我还忘了,师尊向来器重龙澈然那小子,这次突然派宵师弟出去会不会就是因为听到了什么风声?而且现在龙澈然还真在众人眼皮底下干出了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丑事,也不知师尊会怎么处理?”

“有什么好处理的?人都死了,哼!不过……要我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若是楼师弟真跟那妙音公子有什么,倒也不算死得冤枉……”

“啧啧……还说自己没那想法,这不是……”

“什么人?!”本带三分狎昵的对话,突兀中断,先前那名弟子大喝一声,猛觉身后一凉,竟生生挨了一掌,转身去看,却哪里还有人在。

“没有人啊?你疑神疑鬼个什么劲,这可是流影门禁地,密不透风,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旁人怎么可能进得来?”

“话是这样没错,可……”

背上那生疼感觉逐渐扩大,不会有假,“不行,快去里面看看,要真出什么事,你我可担待不起!”

而与此同时,一个白衣翩然的人影,正恰恰落定在院墙之外,掌心摊开,绯红水玉幽幽静默,霎时已是变幻万千。

再不迟疑,紧紧攥起,朝某个方向疾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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