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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星辰,修罗花坞唯一一座凉亭之上,歪歪斜斜倒着一个人影。
不远处——
“喂,变态,这小子之前还兴高采烈,怎么一会儿没见就成这副活见鬼的德行了?”
“别提了,你一提我就来气!整个下午都被他拖着满地跑,找湘儿和四弟——要知道,我住这里五年了,今天居然还能发现一些从来没到过的地方,龙澈然小子可真是……脑袋瓜不怎么灵光,折腾起人来够狠!”
“嘁,哪有你狠?”
“疯子,你、说、什、么?”
难得的平静全被扰乱。
索性一翻身,噗通巨响,整个人摔了个四脚朝天,龙澈然眼皮一翻,干脆倒地就睡,却被空中徐徐飘过的一点纯白吸住视线。
手一攥,空的。
龙澈然赶紧咕咚爬起,追着那白蝴蝶飘去的方向一扑,捉在掌心。
停了一下,终究没能忍住,展开再看。
字迹早已弥散成水渍,干透,淡淡模糊,宛如一幅小小的山水画。可是,龙澈然知道,那上面,原是有字的。
熟悉的笔迹,清秀小楷,端雅丽致,见字如见人。
最后,他留给自己的话,翻过来数一遍,覆过去数一遍,却是无论怎么数,也数不出再多,仅仅只有,四个字——
龙哥,保重。
千帐灯,一盏盏熄灭。
空旷盆地,秋风飒飒,吹起主将帐前明火曳曳。
“湘儿,还不休息?”男子掀开垂帘,白衣挺立如雅意云鹤,面容虽清瘦了些,却仍称得上丰神如玉,朗逸非凡。
搁下朱毫,风湘陵揉揉酸痛的肩膀,“大哥不是也没睡?不以身作则反倒来怪我,未免也太有失公允了吧?”
背上突然传来温柔按捏的力道,风湘陵微微眯起眼,满足轻叹,“唉,真舒服……力气好像又都回来了。”
假意惩罚似地按重了些,神弈知他言下之意,“别跟我说精神好了可以晚些睡的话,想让大哥我背黑锅,你可还修炼不够!”
吐了吐舌头,风湘陵想反正他等会儿有的是办法蒙混过关。至于现在嘛,就不要拂逆神弈美意了,免得他一发狠也跟自己挑灯夜战,岂不罪过?
“大哥,说来奇怪,这都多久了,我怎么还觉得你身体始终没好全似的?”微微仰起头,风湘陵怀疑地看向神弈,只见对方眸光轻柔,正专注手上动作,对他的问话,仅不置可否轻轻“嗯”了一声。
“……”风湘陵干脆放弃,反正也问过好多回,他总是说没关系,要么就称难得恢复忙碌之身可能疲累了些,而一旦自己建议回休舆山或者就近去江陵休养一阵,他便兵来将挡戏说闲惯了不好好忙一下一定会未老先衰。
总之,风湘陵明白自己就算再巧舌如簧,遇上这个总是能以柔克刚,谈笑间四两拨千斤的大哥,真的也很没辙。
索性就随他意,风湘陵心想,自己再多加注意些,想来神弈身体一向健朗,应该也不会有大碍。
两人于是都不再言语。
一个忙于照顾人,一个趁机想心事。
帐内淡淡的宁谧气氛让人昏昏欲睡,风湘陵有些撑不住,架着眼皮努力让自己脑内回复稍许清明,“大哥,还没看完,西夷那边……”
“我知道,你不用担心,先小睡一下,到时候我自会叫你。”神弈微微低下头,温柔轻语,看风湘陵终于敌不过积累一整天的疲惫,缓缓阖上眼,心头的怜惜与柔情便一点一点溶漾眸底眉间。
忍不住,浅浅吻上额际细软的发。
“湘儿,做个好梦。”
千帐之间,主帐灯火,又一次,彻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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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江陵。
月轮格外明亮,一带玉河缓缓流淌,隔绝开两地星辰。龙澈然坐在雕檐之上,一手抓着只酒坛,却并未往嘴里灌,只是张大眼痴痴看着脚下。
河水清波粼粼,月色投影在上面,被流动的水源切割成绵长细瘦的带子,仿若一条银亮的小白龙,缓游于高烛红灯妆点出的烟色楼台间,细碎鳞片盈盈泛起幽光,映在楼上人漆黑如墨的眸子里,闪闪烁烁,好似雾气沾上睫毛,未曾干透。
风起,本还明朗的夜空似乎飘起几片浮云,淡淡蔽弱了星月清辉。
龙澈然神色陡变,身子稍稍前倾,呆凝半晌,却是突然颓躺下去。
刚刚最后一眼,只剩下被风揉碎了的,那满塘波光,任凭他如何苦心勾画,也再映不出那仿佛还坐在自己身边,与君笑酌同卿共醉的人了。
闭了闭眼,龙澈然唇边不自觉牵出一抹涩意。
离时荷坠千重露,如今秋霜覆菊英。可那个人,却还是一别一杳无音讯。就好像,彻底从这人间消失了。
莫非真是那九重宫阙的仙子,不过来这十丈
', ' ')('软红走一遭?
手里捏着那张唯一留下的字条,苦守着上面近乎绝情的四个字,山河踏尽,最后仍是只能回到这希望最大也失望最大的地方。
江陵,无论如何,是那个人的故乡。
就算只是多年不归的故乡,总也沾染着他些许独特的味道,而且,必定是会永远住在他心上的,一个地方。
这样想来,好像自己在这里,便也住上他的心一样。
龙澈然喜欢凡事都往好处想,虽然关乎风湘陵会难免意志消沉,信心大挫,但他还是总觉得不能相信,自己认识的管账的会是那么无情无义之人。
纵使与旧情人破镜重圆,也委实不该只扔下那样四个字就不辞而别。
还是说……管账的就是这样?半夜扔下他出门,醒来丢下他离开……龙澈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风湘陵,甚至那么多缠绵倾心的日日夜夜,都好像真的只是自己做过的一场美梦般,虚幻。
最近时常会有这样的感觉,不真实的感觉。
分开了,清醒了,就开始回忆,再因回忆而喜,而悲,而患得患失,而痛彻心扉。
风湘陵,真真切切就是一个谜。关于他的人和事,都神秘到不可思议,都仿佛包含着许许多多自己所不了解的过往。
被排斥在外的处境让龙澈然觉得难受,而这种清楚却又莫名的难受在遇见他师父的那天达到了顶点——
那个时候,龙澈然才知道,自己跟风湘陵跳下悬崖的事曾经在江湖上引出不少风言风语,虽然现在这些话已经随时间淡去在人们的印象里,但龙澈然知道,自己心里,事实就是事实,永远不会湮灭。
毫不犹豫的坚决承认,换来了脸上火辣辣的一巴掌,龙澈然跪下,却抬头挺胸,心里不知为何,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反而质问那个他从小到大最为尊敬的人,“师父,为什么男人和男人就不能在一起?为什么我喜欢管账的就是不对?为什么我必须看别人的眼色行事?我又不是为他们而活,为什么要按他们的规矩办事?师父,我就是喜欢风湘陵——问心无愧!”
“你……你这个孽徒!”天殊气得不轻。就连一旁的碎痕也暗道不好,“澈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快跟你师父道歉。”
“师父,碎痕先生,”垂下头,龙澈然觉得满腹委屈,他拼命想要保护一个人,即使在孤军奋战的时候,但那个人却仿佛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的保护,然而就算如此,他还是无法放弃,“顶撞你们是我不对,可那件事,我仍然不觉得我做错了。没有理由就要我认错,我不服!”
“孽徒!孝义大道天理伦常,你小时一条一条记得清清楚楚,有哪一行字说男人和男人……这、这成何体统?”天殊只为龙澈然痛心疾首,不由反省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教导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会铸成如今这般大错。
“是!”龙澈然握了握拳,“我是记得清清楚楚,可那些东西,又有哪一条规定我不能喜欢管账的?顶多不就是无后为大那个么?反正我没爹没娘……”
“澈儿!”碎痕惊呼。
“……对不起,师父,”龙澈然始终挺直的身躯颤了颤,他知道自己是大不敬了,无论如何,师父养育他教导他,恩同爹娘,可是……
真的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么?
脑中猛然有什么一闪而过,龙澈然隐约觉得不对,“师父,你如此反对我喜欢管账的,除了因为他是男人以外,还有其他原因吗?”
还有其他原因吗?
龙澈然反复回忆自己当时问那句话时的心情,究竟为什么非要那么问呢?为什么呢?以至于让他一直到现在,都很后悔,后悔自己把自己逼得进退两难。
甚至直到这个问题气走了天殊,龙澈然都还没有觉悟到它所可能隐含的禁忌意义,仍旧不放弃地死死扯住碎痕衣袖,不愿站起,就那么跪着恳求他。
“放手吧……”从来都那般温柔的人,打小看着龙澈然长大,总是在天殊生气时出言维护的碎痕先生,叫他放手。
未解其意,龙澈然不愿就这么放开,好不容易捕捉到的疑问,仿佛能揭开一切困惑的谜题,还没求得答案,怎么可以放?
“……澈儿,”眼神过处,含着龙澈然看不懂的无可奈何,“我知你对风湘陵是真心……你没有错,错的是天。”
错的——是天?
“放手吧,澈儿,放开他,对你们都好……”
错的,是天……
“你师父于他,有杀父之仇。”
杀父之仇——?
龙澈然呆呆地松开紧紧攥着衣袖的手,眼里的光一丝丝涣散,又一丝丝笼聚,再一丝丝,飘摇着撞进碎痕微微透明的瞳孔。
“放手吧,你们之间从一开始,就错了。”
“为什么……总是错?”
“迟早有一天,他会为他父亲报仇,而你那时夹在其中,又当如何?”
“我……”
劝那个人放弃报仇么?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呵!
', ' ')('自己在他心里,又是个什么人呢?或许,从一开始就什么也不是吧……
碎痕看龙澈然恍恍惚惚轻轻的笑,比哭还要让人心酸的笑,就像感染上那笑里些微的苦,剩下的话便就这么梗在喉间,再也无法说出口。
他是真的,如此在乎那个可怜的孩子,比所有人想象的还要超出太多太多。
然,杀父之仇已经难以跨越,更何况,那是天殊曾经深爱过的女人——背叛的证据!那孩子的模样,是他心中跟血熔融在一起,最顽固也最无法拔出的一根毒刺。
澈儿你,永远都不会懂,你师父将心冻结的那一天,恨,就从此如影随形。
如影随形……
“却说那黎王奉当今圣上重托,授印平南大将军,统帅数十万之众,与西夷军初一对上便捷报连连,真真乃战神降世,锐不可当啊!”
“真有那么厉害?这下可算大快人心了!那些蛮子终于吃了回鳖,依我看啊,干脆直接将他们赶出大汉疆域,最好彻底斩草除根!”
“那是!而且你们听说了没?黎王不仅有统率之才,而且麾下能人异士众多,现在他身边那位军师就被传得相当神乎其神,可其实不过就是个江湖草莽,黎王如此广纳贤才不论出身,真是颇得人心啊!”
“……”龙澈然搁下酒杯,看向隔壁那桌,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对那“黎王”的讨论中去了。
在江陵待了许多时日,虽然对有关西南边陲战事的传言没少耳闻,但最初大多都是些质疑之语,如今似乎因为军队屡屡得胜,所以民间士气也大为振奋,夸赞那位用兵如神的统帅的溢美之词也越来越多,有些还越来越夸张。
官场上的事,龙澈然确实一窍不通,连黎王的名号都毫无印象,不过刚刚那句“广纳贤才不论出身”倒是让他脑中灵光突现。
上月去了趟熏风午原,没看到男人婆,那长老叔父不就在自己面前抱怨连天,说什么他家曾经娇滴滴的女娃儿居然要死要活跑去参军,要自己无论如何一定要将人找回来,让她悬崖勒马。
龙澈然当然不可能真把洛樱英缉拿归案,一则知道她想当女中豪杰战场杀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二则他那时找风湘陵正找得整个人几乎暴走,哪还有闲心去那种混乱地方找一个女扮男装正过得逍遥快活的男人婆?
不过,现在既然都已经在江陵待了这么多日,且军队驻扎地离得也不算太远,龙澈然想着不如就去跟洛樱英碰个面,也算将人家长辈的话传达到了。
权当散心吧,否则一直呆在这极容易触景生情的地方,总是反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龙澈然怕自己总有一天会失去信心。师父和碎痕先生一定还没放弃劝他回去的念头,在这种时候一着不慎让他们如了愿岂不再难见天日?
这样打定主意,龙澈然临走前仍不忘去刘协府上逛一圈。
“管账的他爹,本大爷想先去西边那什么打仗的地方找个人,如果管账的回来我不在,你一定要跟他说一声,叫他别乱跑,就在这里等本大爷,若是再敢来不告而别,本大爷绝对绝对会把他大卸八块!”
在别人的爹面前如此语气恶劣态度嚣张,龙澈然倒也不怕会惹恼长辈棒打鸳鸯。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龙澈然告了辞就飞出门去,徒留男子目瞪口呆表情复杂,半晌,才急急茫茫奔回房里。
提笔,却是凝而未落。
最终搁下,一声叹息万般愁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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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之后,芫城西郊汉军营地。
一身银紫战甲的青年,正与两名军士打扮的男子在校场观看枪兵操练,一边信步走着一边还交谈些什么。
远远有位红衣将军向他走来,青年似有所察,对身边人交待了句,便走出演武场。
红衣将军眉目飞扬,满脸英气,仔细一瞧竟然是洛樱英,此刻只因她一身笔挺戎装,兼之本就高挑,所以几乎看不出女子之状,只以为是个面容清秀些的少年人。而与她相视而笑的那名青年,摘掉银盔后露出整张脸来,容颜清雅绝丽,黑发在脑后随意一束,随他豪气的动作潇洒散开几缕,在胸甲银亮的反光中轻轻拂曳,似也染上些深紫的华彩。
这人,不是龙澈然遍寻不着的风湘陵,还能是谁?
“那边发生什么事,何以如此吵闹?”微微皱眉,风湘陵将目光投向营地入口,虽然相隔太远看不分明,但那断断续续传来的微弱争吵声在肃穆的军营中还是显得过于突兀。
“禀大将军,”副将听小跑而来的士兵报告后,回答道,“好像是苏都尉家乡那边来的人,说有苏都尉叔父的口信要传达。”
“哦?”风湘陵浅浅勾唇,似随意般瞥了洛樱英一眼,“既如此,若苏都尉不介意,就由本将军陪同前去看看吧。”
洛樱英暗暗叫苦,风湘陵这话说得三分调侃三分算计四分强硬,
', ' ')('定是料到她不愿去听叔父带来什么话——其实根本不用想她也知道,无非是劝她回家以及女孩子应该贤良淑德温柔婉约这些老掉牙的话而已。
光是想着,浑身就冷飕飕地不舒服,洛樱英绞尽脑汁考虑要如何应对才能在风湘陵眼皮底下全身而退,另一边又匆匆跑来一人——
“大将军,军师回来了!”
风湘陵闻言,立时面露喜色,“他人现在何处?”
“回大将军话,军师南陵关大捷,受了些伤,军医正在左偏帐替他诊治。”
舒展的眉心顿时细细蹙起,风湘陵没再多问,便抬步朝中军帐的方向走去,副将也随同离开,洛樱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这绝对是个大好机会,遂召来一名士兵,“你去营帐大门,帮我告知来找的人一声,就说我有已不在营内,让他将要传的话写成书信,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可逗留,还要请他速速离开为好。”
“是,苏都尉。”
这夜,龙澈然在芫城寻了客栈住下。
刚一躺上床,便翻来覆去颠去倒来,怎么也无法静下心,干脆蹬腿坐起,仍旧往屋顶上摸了去。
今天的事让他很郁闷。说不清为什么,好像也不全是因为没见到洛樱英的面,本来嘛,他跟那男人婆也不是什么非见不可的关系,但就是不知怎么,这一次他潜意识中总觉得好像错过了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让他心里别提多不对劲。
甩了甩头,龙澈然想不通,今天头一次近距离体验军营,居然是那种死板冷清的气氛,跟他想象的热火朝天完全南辕北辙,更枉论他楼大爷这么能打的人,居然被拒军营大门之外,无论从哪方面想都大大有失颜面吧?
姑且将心情不好的原因如此总结一番,大致也能说得过去了……
龙澈然心里闷闷,还是觉得有点犯迷糊,可到底只是直觉,而且还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就算他想弄懂也苦无门路。
“干脆再留几日,就不信男人婆总没时间见本大爷。”
龙澈然如此决定下来,便真的第二天一早又去光顾西郊营地,可惜仍旧被挡在外边,而且等到下午的时候,他居然被告知洛樱英去驻守什么南陵关,恐怕没到战事告捷都不会回来了。
南陵关?
打听一下,龙澈然才知道那地方深入西夷腹地,不仅远,而且还偏,没有军机图那是绝对找不到的。
而且……龙澈然频频远眺江陵所在的方位,出来这些天,心中牵挂担忧早已日盛,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回去看看吧。
虽然知晓希望不大,多半仍是失望,龙澈然还是回芫城收拾行囊了。
给洛樱英的信,龙澈然在末尾几番踟蹰,写了又揉,揉了又写,到底还是没有问她关于风湘陵的事。暂且不论她没太可能会知道,即便是有点消息,战场拼杀中,最忌心里有事,洛樱英那副快嘴热肠,若是让她知晓自己把风湘陵弄丢了还要求助于她,会嘲笑也就罢了,万一总有牵挂,刀剑无眼受了伤,到底还是自己罪过。
摇了摇头,龙澈然走出城门。
四周景色并不熟悉,一则来时也没心情仔细观赏,二则这次回江陵,他没有走来时的路,反而选择了从城西绕远。
哼,本大爷这么辛苦,索性让管账的多等些时候,便宜他了!
龙澈然心里忿忿,虽然多半是聊以慰藉,风湘陵现在到底人在何处都不得而知,又如何能等自己?不过,有些期待总是好的。
脚下于是快快地走,一边还从嘴里哼出不成调的小曲儿。
西南多湿地,龙澈然因在北部山岭长大,自然很少见到这种丘陵低洼,偏偏他又是个极爱泅水的性子——最怕水上漂,最喜水底刨。
所以,一听见那种潺潺的悦耳声音,龙澈然便心中大畅。索性偏离了小路,在河边三下五除二剥了衣服,扑通一下扎进去。
初秋的水温,冰冰凉凉,龙澈然却丝毫不觉寒冻,天生带热体质加后来练就的纯阳内力,让他无论何时都能像盛夏的日轮一般灼灼如火。
……管账的小时候就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吗?
龙澈然在水里自由自在划来划去,一边闭目想些快乐的事。譬如小时候的某人是什么样子?会跟他一样喜欢游泳吗?会不会其实也很调皮?还是说,从那时候就已经是个很能整人满肚子坏水的小子?
……
心情终于一点点平静下来,龙澈然趴在河岸边,身上水珠在日光下闪闪烁烁,时不时一两滴顺着那浅麦色强健的脊背滑入微急的水流中。龙澈然偏着头枕在臂上,半眯着眼,慵懒得像只晒太阳的猫,昏昏欲睡。
“管账的,你这个混蛋……”
几乎已经入梦,耳边叮叮咚咚的水声渐渐遥远了,又渐渐接近了,不过,似乎有点不太一样?哒哒哒哒,不像是水声,倒有些像……
马蹄声?
迷迷糊糊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不远处他刚刚还走着的小路上,正飞快地跑过一队人马,或许是因为阳光太强烈,又或许是龙
', ' ')('澈然根本还未清醒,那些飞扬起的尘土将本就看不清的人影更加遮蔽得混乱,龙澈然只来得及在其中捕捉到两抹极其炫目的雪白。
却也不过,一闪即逝,便融入深浓树影之间。
南方的绿色,凋萎得缓慢,初秋时仍是青葱欲滴,这也是龙澈然回过神来后眼中唯一剩下的颜色。
那种几如幻象的雪白,好熟悉……
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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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就是这里!”
勒住马缰,银紫铠甲的青年在一处地方停下,对身侧与他并骑的白衣男子扬眉一笑,“壶关,军师可还觉得合适?”
男子闻言远望,容貌清俊,半晌之后看向青年时的目光温润如莹玉,眉宇间似有淡淡的光华,细品之下只觉气度隽永,回味绵长。
“恕在下斗胆,套用一个并不十分合适的说辞,大将军,”微微勾唇,男子悠然道,“此处为你,天造地设。”
相视一笑,二人重又驱动□坐骑,前行。
一为通体如雪白,一为额上黑鳞印。
驾雾,腾云。
白驹疾电,走马黄花。
“管账的他爹,管账的回来了没?”
刚推开门,劈头一句的同时就迎面撞上一个人,龙澈然自己不过趔趄几下,倒是来人一连退后数步,直到被后面的男子扶住,方才止住去势。
龙澈然瞪眼一瞧,对面少年仍是那副阴气沉沉的模样,现下正不甘示弱怒目以对。
“喂,阴沉脸的,你还知道回来啊?”说话的语气,俨然一家之主教训不听话的淘气小弟弟。
毫不客气甩开刘协扶稳自己的手,刘绪眉毛打结,“哪里来的无名小卒?竟敢教训本王!”
“‘本王’?”龙澈然愣一下,旋即大笑,“本大爷才不管你这王那王,本大爷只知道,你就是管账的那一点也不可爱的弟弟!唉,没办法,虽然你如此不可爱还别扭得要死,谁叫你有这么个身份在,本大爷还是得替管账的管教管教你。”
刘绪两眼一翻,差点晕厥过去,只能失态地指着龙澈然不住发声,“你……你……”
半晌,却又不知为何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本王想起来了,你就是上次跟‘他’一起回这王府,还带来个小杂种的那家伙!”
他?小杂种?
“阴沉脸的,”龙澈然皱眉,“本大爷奉劝你一句,讲话不客气有损阴德的。”
“哼!”刘绪这会儿倒像心情大好,“看你这样,无非又是一个被‘他’那张脸迷住的傻瓜,不过居然能追到这里来,倒还真难得!”
“……”龙澈然呆住,对方这阴阳怪气的诡异腔调,让他打从心底里感到不舒服,什么叫“被那张脸迷住”,还“又是一个”?
刘绪一把推开杵在门口不动的大木桩,竟丝毫不顾身后一脸沉痛的刘协,又回头丢给龙澈然一句,“顺便本王也好心奉劝你,上梁不正下梁歪,他那亲爹是什么样人,他便是什么样人,你最好有点心理准备。”
龙澈然完全愣在原地,一种不好的预感在脑中逐渐成形,他几乎就要不顾一切追出去揪住刘绪问个清楚,但是刘协低低的一句话制止了他。
“这孩子……心里有苦,他想说的其实并非那些话……唉……我如此说,你可能也不明白,只请你莫要怪他。”
顿住脚步,龙澈然确实不懂,不懂刘绪的话意,不懂风湘陵的过去,不懂这个家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不懂那人为何迟迟不愿归来……就算仅从表面上看,情况都已太过复杂,几乎超出了龙澈然可以理解的范围。
“你已经去过芫城了吧,是否见到要找的人了?”龙澈然摇摇头,抬眼看向刘协,内心期盼尽皆显露在脸上。
“……”刘协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湘儿也……没有回来。”
似是早已预料到的结果,龙澈然微微垂下眼,“……我知道了……管账的他爹,那个……”欲言又止,搜肠刮肚考虑半天也不知该如何委婉,干脆咬一咬牙,缓慢道,“管账的……他的亲爹……到底是……?”
刘协听他问得直接,虽然语气有所犹豫,但分明是已经知晓些事实,遂点头道,“我的确只是湘儿的养父,他的生父早已经过世了。”
并未再有更多解释,却足够让龙澈然感到心里生疼,仿佛被锯齿拉过一道,浅浅的,却连皮带肉,疼得过分。
原先那丝宛如风中残烛般脆弱得可怜的希望,也随之一点点飘忽,乃至熄灭。
他的生父,早已经……过世了?
是怎么过世的呢?
龙澈然没有追问,因为他几乎已经在心里有了答案。接下来要做的,只是确认这个答案而已,但他,不想问风湘陵之外的任何人——这件事,他希望能听到他亲口回答自己。
师父他……真是你的
', ' ')('杀父仇人吗?
如若是真,管账的,本大爷要怎么做才能平复你心里的仇恨?再多的努力,再多的珍惜,再多的忍让,以及……再多再多的喜欢,是否能足够?
城郊大树上,龙澈然斜斜躺着,心里反反复复都是那些问题,找不出头绪,也只是让他更加想见风湘陵、想见他而已。
“管账的……你到底在哪里啊……”
依稀有什么声音由远及近。
这一次,龙澈然虽则神游天外,却比上回显然多了个心眼儿,朝下一望,仍旧是一对人马急速行来。
龙澈然看清了,为首的那人竟然是刚刚才见过的刘绪。
想了一想,没多犹豫,便在他们经过之后跳下大树,紧紧跟了上去。不多时,龙澈然已能很清楚地看出来,那方向,正是他不久前去过的,西南芫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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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卷铺展,万里江山。
风湘陵伸手指向一处地方,“诸位请看,这便是西夷大本营的所在,先前军师攻取东侧南陵关,助我们打下基础,但西夷军本就熟悉地势,极擅野战,我军若不能寻得突破,持久消耗之下,只会让对方占尽地利人和,最终反失先机。”
“那么,大将军有何高见?”
说话的中年男子,身材魁梧玄铠蓝披,眼里精光敛然,语气却丝毫不掩饰那一丝轻蔑与讽刺。
风湘陵自然听得出此人有意针对自己,却仍旧只是笑笑,“夏侯将军,你身经百战颇得魏王倚重,本魔君也深感佩服,故而很想求教,依将军之见,这种局面该如何应对?”
“哼!此战陛下亲封大将军为主帅,我等也不过行辅佐之职,大将军莫非觉得自己能力浅薄不足以解决这区区一个小问题?”
已经是很明显的夹枪带棍了,就连帐内其他人也都听了个恍悟,一时让本就肃穆的作战会议更加针落可闻。
“……”神弈皱了皱眉,本想开口,多方顾虑后还是忍住,却在下一刻心内稍加揣摩,神色又蓦然舒缓起来,看向风湘陵的目光微带赞许之意。
果不其然,风湘陵并未表现出任何动摇,反倒大度一笑,“夏侯将军抬举本魔君了,本魔君何德何能,承蒙圣上信任,将这西南边陲之安危相与托付,本魔君即使再不才,也定当竭心尽力以慰社稷苍生。只是,这军队作战,主帅当先、士卒一心固然关键,但将与将之间,兼才集智,勇计并重,既然统一阵线,便是同进退,共存亡。正所谓,唇且凋残,齿焉不寒,将军你说是也不是?”
夏侯渊闻言默然,面色忽红忽白,神情亦有些闪烁无常。
与神弈交换了个放心的眼神,风湘陵扫视一圈帐内众将,方才又将目光移回图纸上,也不再说话,敛眉沉思。
片刻之后,夏侯渊到底沉不住气了,“大将军,末将倒有个想法。”
“哦?”明显感觉整个军帐内气氛终于开始有所缓和,风湘陵微一颔首,应道,“夏侯将军请说。”
“前方之地关隘虽多,但大都地势险峻且易守难攻,我军始终徘徊不下也不是办法,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舍近求远从边缘找寻西夷薄弱之处,与南陵关内外呼应,直切腹地擒贼擒王。”
风湘陵略一沉吟,“夏侯将军所言确有道理,只是我军虽占人数优势,但到底远离中土长程征战,若再将军力分散,一旦陷入敌方包围,恐会出现难以为继的局面。”
“这……”夏侯渊犹豫,他本多北地作战,对这种情况倒真从未经历,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本魔君倒有一计,或许可行。只是必须冒些风险,不知各位将军是否愿意出力协助?”风湘陵见时机成熟,终于将心中深藏已久的话说了出来。
众将皆惊且喜,在他们印象里,这位统帅总是奇计迭出,虽不明他究竟预备如何施为,面面相觑之下却仍是恭敬应道,“我等愿凭大将军差遣。”
夏侯渊微微眯起眼,在风湘陵向他看来的时候,心神不知为何一震,却已经开了口,“妙才亦随大将军之计。”
唇畔略略勾起一段微弧,风湘陵向四周抱拳以礼,轻敛眸光,“本魔君在此先多谢各位将军。至于此法若有纰漏,还望诸位不吝赐教,共商大计为宜。”
朱笔点划,圈住地图之上一小块地方。
“此处名为壶关,地势外窄而内阔,潜守于此,可御可攻。兼之周围三面环林,只在正前方有一大片空地,宜为伏兵。”
众将中立时有人已有了悟,“大将军的意思,莫非是要……?”
风湘陵颔首,朱笔在地图上勾画出三条线路,“不错,从东、南、北三个方向,分兵遣计,诱敌深入,起承转合,围而歼之。”
“……”夏侯渊想了想,皱眉反问,“可是西夷若存戒心,不肯上钩,又当如何?”
轻轻一笑,风湘陵似乎早料
', ' ')('到他会有此疑问,“确实如此,要让对方肯出大力,我们也必须得下大注才行,正所谓放大饵才能钓大鱼,所以这次这鱼饵,理应就由本魔君来担任,诸位以为如何?”
至于,到底能钓几条大鱼,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风湘陵状似无意看了眼夏侯渊,注意到那人惊疑不定的神色,眸中隐约闪过丝深意,与此同时,他也察觉到一抹温柔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
略一点头,神弈悄悄比了个手势,熟悉的动作,熟悉的含义——
湘儿,做得好。
心里好像稍稍松了口气,风湘陵亦回之轻浅一笑。
此刻帐内气氛已经异常火热,而他们也都能看得出,那些目光与低语多是钦佩而隐含赞赏的。
不过风湘陵并不觉得有多高兴,反而突生几分无奈。
说实话,这满屋子的人,没有一个比他年纪小的,更何况,他又何尝不知,表面上是皇帝下的令,但实际是谁为他指派的这些顽固老将,随便一想就能猜得出。若非还有神弈是全心在自己这边,他恐怕真会丢下这尾大不掉的烂摊子逍遥去了。
不过,牢骚归牢骚,到底在自己的家乡打仗,哪里能放心随便交给旁人?
“众将听令!”神色一凛,风湘陵终于不再迟疑,祭出军令,视线环视一周,眼底庄重的锋芒仿佛能直入人心。
帐内哗啦啦跪下一地。
所有人都低着头,唯有神弈与风湘陵目光相对,彼此眼中,清楚倒映着对方复杂而果决的神色——
此战,或许才是出征以来,无数次险境中真正的凶多吉少。
只能胜不能败。
因为这是他们击掌为誓,几乎赌上性命的一战。而这艰难一战,虽则计中之计在人,成事之事在天,但当此之时,昔日战友仍能并肩作战,也算不幸中绝对的大幸!
相视一笑,两人心境仿佛不约而同,回到曾经葭萌关城墙之上俯瞰苍野时,那般旷达与豪迈。
军旗猎猎,马鸣萧萧,他们也如现在这般,并肩而立——
湘儿,这江山万里何其美丽,你是否想过有一日,它可能属于你?
江山太重,若能实践昔日誓言,终有一天替它保驾前驱,吾愿足矣!
呵!湘儿所说与我志同道合,那么,神弈也在此立誓,从今之后,就为风湘陵左膀右臂,与君协力,共同守护这锦绣河山。
龙澈然抬头看一眼,是他在芫城那日住过的客栈。
其实跟踪刘绪这段时间,也没发现他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只是龙澈然总觉得放心不下,非得盯着阴沉脸的小子不可。
基于这种堪称莫名其妙的坚持,龙澈然找了个隐蔽的位置,从刘绪进去房里之后就一直盯着那门,只要一有动静,他便也随之精神一振。
大半天的时间过去,约摸亥时初刻,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不寻常的事情终于还是让龙澈然等到了。
有陌生人进了那扇门里。
其实,要真说起来,除去时间太晚,仔细想想也没其他奇怪的地方,倒是龙澈然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人行为鬼鬼祟祟不太光明正大。
可惜夜里光线不好,龙澈然看不清那人模样,门口有守卫也不能靠近。
龙澈然本想爬到屋顶去刺探一番,却又猛然想起,自己两次不小心听到风湘陵跟人说话,都被他讨厌了,梁上君子果然是做不得的,只得又作罢,可到底有些不甘心,越是神秘的事情他就越好奇越想知道,更何况事关管账的他弟弟,就是间接事关管账的本人,只消这么一想便怎么也无法让人安心。
如此反复,龙澈然终于还是决定谨守原则,强迫自己只蹲墙角,紧紧跟着也罢,至于偷听这种事,还是牢记教训不要再做了。
然而,龙澈然所不知道的是,倘若他真的听了屋内正在进行怎样事关重大的对话,他一定会痛骂自己此时的决定——
“关于下一步行动,孟德可有新的指示?”
“寻机,杀之。”
“……那如今倒有个绝好的机会了,不知侑王是否有看戏的兴趣?”
“是吗?好戏当然人人爱看,夏侯将军但说无妨。”
“我军三日之后的作战计划已经定下,届时黎王将以身作饵,引诱西夷军到壶关,行牵制疲兵之计,军师则在入口两侧密林设下埋伏,再由本将军率主力从后方形成合围之势,以此来个瓮中捉鳖。”
“真是好计策!瓮中捉鳖?哈哈哈哈……只是那鳖恐怕还不自知呐!”
“侑王可是想到什么了?”
“壶关这地方,本王岂有不熟的道理。其后山壁看似刀劈绝立,其实有一小道可以去山顶,站在那上面往下看,壶关倒才真算应了那名字,形如一只又深又窄的水壶,作为瓮中捉鳖的容器最为合适不过。”
“如此,侑王是要困他个十天半月?”
“哼,本王倒是很想一点点慢慢折磨他,只可惜那人生性狡猾,若不趁早除掉,恐怕假以时日反倒让他想出法
', ' ')('子来溜了。与其夜长梦多,不如直接了断干净。”
“……”
“哼哼哼……风湘陵啊风湘陵,你倒自己替自己选了一个好地方。本王可是等不及想看看你万箭穿心时惊恐绝望的模样了!哈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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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澈然发现,自己近来最常做的一件事,莫过于等待了。
这次跟踪刘绪,居然又在芫城窝了三天,更别提那家伙整日里几乎足不出户,他也跟着无所事事,直觉人都快要发霉。
不过好在等待终归会有结果,第三天大早,龙澈然终于看到刘绪撇下随从,独自一人出了城。
这一跟,直接就到了西南营地外围。
龙澈然怀疑自己是不是白忙活一场,搞了半天刘绪就是要来这里,他本就汉室刘家的人,这似乎也没什么可疑之处吧?
然而,事实证明,其中绝对有猫腻。
龙澈然眼见一个高个子身材健硕的男人从一处帐后悄悄过来,与刘绪比了个手势,那人玄甲蓝披,一身将军装束,似乎职位不低。
难道又是什么官场倾轧,暗渡陈仓?
龙澈然想着,只见那人似乎收到刘绪什么暗号,转而向身后张望一下,随即便有一小队约摸百人组成的士兵依令集合起来,与那将军一起从一处偏门出了营地。
细看去,那些士兵个个手持弓弩,身背箭篓,整装待发。
精致箭尖微微闪烁刺目寒光,龙澈然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怵,仿似那些不长眼的东西目标是朝向自己一般。
稍稍转了个念头,龙澈然不再专注刘绪,转而跟上那队弩兵。
这下还真让他逮到机会,队伍行进一段时间之后,入了一条险峻小路,士兵们排成一列蜿蜒上山,龙澈然便紧紧盯着那最后一个,在某个拐角的地方顺势将人捉到一边敲晕了,自己扒了他衣服套上,想了想,又抹了把土灰在自己俊脸上,虽然心里大为哀叹,到底还是忍住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如是想,甚是骄傲。
无论怎么讲,这都是为了管账的他弟弟,也就是间接为了管账的啊!
龙澈然越考量越觉自豪,然而他当时绝对料不到,自己会在怎样的情况下,再次看到他心心念念的人。
那绝对不是一个,适合重逢的时刻。
但却绝对是一个,让龙澈然真正庆幸自己存在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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壶关。
气氛紧绷,一触即发。
“大将军,情况好像不太对。”副将面色焦虑,询问站在关口指挥御敌的风湘陵。
距离事先约定已经过去半个时辰,可是信号发出之后便如石沉大海,再也收不到回音,从外边敌军的情况来看,非但夏侯渊没有动静,就连神弈的部署也未按计划行事。
副将显得很是紧张,不过风湘陵却完全明白这是因为什么。
看来,两军对垒终于还是转化成三方之争了。
“无妨,”从容一笑,风湘陵道,“局势未明,副将切不可自乱阵脚。我军守着天险,西夷也占不到便宜,至于其他,我早有准备。”
“大将军?”
“你且去看看,我们事先藏于谷中的粮草是否完好,还有,将此处士兵仔细编制起来,不可漏掉一人。”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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