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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娜一时间愣住了。
姐姐米娅海量的短消息在她眼前闪过,卢娜先是迷茫,然后震惊,接着愤怒,最后浓烈的悲哀和无助席卷了她。
“啊——!!!!”
她抱着拉德,撕心裂肺地向地井深处叫喊着。
“啊——!!!”
卢娜啊卢娜,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
是谁站在你和星空的面前?
是父亲!是母亲!是一代代前赴后继的前辈!是一个个夜以继日的同僚!
是你逃脱命运、又甘愿再次跃入泥潭的姐姐!!
“啊——!!”
千言万语在卢娜混乱的脑海里翻涌,她却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单纯地发泄。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更加让灵魂上盘附的非凡污染找到进一步入侵肆虐的机会,乘机对卢娜的精神防线大肆攻击,让她的理智加速向崩溃边缘滑去。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去那该死的星空?
为什么一定要推着我、夺取了我的所有?
……为什么……我就什么都……抓不住呢……
“先祖……先祖!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救救我!!”
卢娜慌不择路,大声地向传说中先祖伯特利祈祷。
可是我作为一个叛逃者,先祖真的会……庇佑我吗?
矛盾的想法如泥潭中涌出的沼气,不停地冒泡。
空旷的甬道中,轰鸣的巨响在墙壁间回响,大大小小的爆破声在地井的上上下下响起。
混凝土、木头板、泥土块,在高处分崩离析,坠落。流放者在呐喊,厮打着哀嚎绝望的地下城居民,坠落。燃烧的火把,开启的炸弹,用尽的枪支,破碎的轨道车,坠落。
坠落,坠落,坠落。
地下城的一切都在沿着地井纷纷向下坠落。
声嘶力竭的卢娜茫然地抬头,向上望去。清脆的,响亮的,贫苦的,富裕的,软弱的,坚定的,过去的执念,当今的奋斗,未来的追求……所有的纷乱与挣扎都在向下坠落。
红的雨,蓝的雨,黑的雨,带着她的绝望与苍白向下,一往无前地坠落,如同这座城市中的一切,终将沿着贝克兰德的轨道无尽坠落。
卢娜轻轻闭上眼。
脑内的思绪前所未有的混乱。
【逃离】。
这个想法前所未有地膨胀。她想带着拉徳从这场噩梦中逃走,逃离思考与抉择,逃离牺牲与责任,逃离家族与贫民,逃离命运与理想。
逃离过去,逃离现在,逃离将来。
无论是谁……无论是谁都好……求求你……带我走吧!!
带我逃离这个该死的世界!!
“救救我吧!”
她对着崩落的天幕大喊。
可随后,一束刺眼的白光立刻打在她的眼上。那强硬的光线带着灵性的涌动,不容拒绝地压制了卢娜的行动。
随着震耳欲聋的引擎声渐渐靠近,一架闪烁着精光的机械造物顶着崩落的世界之雨,从下而上,来到她的身边。刺眼的白光仿佛是对方战无不胜的神圣盔甲。
“嘿,小可爱!你一个人在这里干嘛呢?”
卢娜透过指缝努力去看,那机械怪物稳稳地停在平台旁边,有人在那股神圣的光芒中向她挥着手,然后踏着耀眼的白光向她走来。
路过的闪灵·特斯拉与佛尔思·沃尔向她伸出了援手。
“哇哦,诗人小姐,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那个家伙可能是亚伯拉罕的人!”
来自通识者途径的鉴定能力已经让闪灵从卢娜的斗篷上看到蛛丝马迹,她玩味地上下打量卢娜。
“哇,这种地方可很少见到亚伯拉罕呐,你该不会是什么逃家大小姐吧?哈哈!那就有意思了!”
闪灵跳着轻快的步伐在卢娜身边绕着圈圈,轻佻的话语中带着淡淡的警告。而佛尔思则窝在机器上,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
疯癫尖锐的笑声在卢娜的耳边爆发,唤回了她一些理智。
“你们……你们从哪里来的?”
“我们?喔!还能在哪?当然是从地下!我的小可爱!”
回想刚刚惊心动魄的旅程,佛尔思仍然心有余悸。当他们出发没有多久,流放者的暴动就开始了,她亲眼看着各种流放者和地下城居民因为各种原因,向地井逃窜,最后在地井的洞口尖叫着纵身一跃,在不知道哪个平台上摔成肉泥。
出发前,佛尔思还以为闪灵会驾驶着机器,在平台与封印的缺口处穿梭,没想到闪灵带着她直接垂直起飞,向地表直线猛冲。能撞碎的直接一头撞碎,不能撞碎的直接用【钥匙】开门穿过,朴实无华。
是的,【钥匙】。闪灵在制作这台运输机之前,就费尽心思到处搜罗来了四个【明辉之卵】,将四个圆球接起来,做成一个足以在地井上方封印上开门的非凡物品。也是在出发前的交谈中,佛尔思才知道,原来这些小球正式的名字,叫【明辉之卵】。
当佛尔思真正意识到,自己、【明辉之卵】、亚伯拉罕之间有着不清不白的关系时,她整个人都快要升华了。麻木与惊惧已经赶不上现实的荒诞变化。她只是感觉,这种重大的猜想已经像是一个孩童在慵懒的午后得知今天家里吃米饭一般,心中毫无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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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佛尔思看到闪灵就这么把明辉之卵穿起来做成非凡物品【钥匙】时,还是有些胃疼,仿佛是把自己剐下来俩勺点了个油灯,自己还要提着这盏油灯满地找厕所。
“所以,小可爱,你在求救,需要什么帮助吗?”
“带我走吧!”
卢娜下意识喊道,神情狼狈。
“带我一起逃走吧!求你了!去哪里都可以!”
“啊欧!抱歉!那可不太行。”
闪灵掏出了一把巨大的扳手,在手中掂了掂。
“我们有我们的事情要做,带不了你,不过给你找个能用的东西还是简单的。”
说着闪灵爬到运输机上,找到一辆挂在顶板上的破烂轨道车,并把它取下来。
这辆车冲在她们机械顶上,当场摔成报废。但是在闪灵通识者途径上超强的修复能力与那个万能非凡物【修理扳手】的作用下,修理这样一台轨道车不在话下。
白光照耀下,卢娜看不清两人的脸。她刚想开口询问什么,却感到怀中的拉德微微抽搐。
“……姐姐……”
一点孱弱的生机在拉德的眼中抽芽。
“……我错了……”
男孩蠕动着嘴唇。
“……我不想死……”
他仅剩的灵魂在倔强地挣扎着,犹如一个可怜人拖着只剩一半的血腥残躯在嶙峋的崖石上向外攀爬着,竭尽全力挤出的只言片语是他在巨石上拖出的血痕。
“……对不起……”
但瘦弱的男孩注定无法抵抗高位格存在的倾轧。遮天的巨浪终究将苟延残喘的可怜人吞没,最后的灵魂碎片彻底化作汪洋大海的一部分。
回光返照的生机转瞬即逝,极端的怒火立刻点燃了拉德的双眸。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被斗篷封印的渺小身躯里承载着过多不属于自己的怒火,又因为身体的失控与灵性的禁锢无法发作,只能用脱臼的下巴模模糊糊地叫着。
“如果我是你,我会现在就把他丢下地井。”
闪灵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卢娜的背后。
“不管之前他是多么好的一个人,他已经不是你原来认识的那个人了。
“他已经被流放者的伟力彻底淹没,成为他们的一份子。
“他正在变成艾伦·弗里德曼,也终将变成艾伦·弗里德曼。
“现在的他,已经成了艾伦·弗里德曼的一部分,一个分身,一个监视器,他会忠实地执行艾伦·弗里德曼的意志,犹如他双手的延伸。
“他就像是一个摄像头,你把他留在身边,无疑是将自己的所有行动而情报全部向艾伦·弗里德曼直播,你的计划与身份他会一览无遗。
“即使他再对你呼喊,对你求救,用原来那个人的语气向你求情,也不再是原来你认识的那一位了,那只是那个所谓的伟大存在对渺小生命的拙劣模仿,哄骗你将祂的眼睛留在身边。
“毕竟,你可是——那——个大——家族的人呢!哈哈哈哈!”
闪灵的疯笑如今听上去竟十分冰冷。
“你刚刚说……祂?”
佛尔思弱弱地举手。
“哈哈,谁知道呢?”
闪灵笑道。
“你不觉得这次流放者的暴动邪门得很吗?这些打砸抢烧的疯子后面站着的,真的只是艾伦·弗里德曼吗?”
“你的意思是说,这后面是……有伟大存在操控的吗?”
佛尔思打了一个冷颤。
“诗人小姐,你问的好!但是——你问我,我问谁?所以我说啊,a谁知道呢?
“哈哈哈,谁想知道让谁想去呗,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关我啥事?
“反正今晚过后,世界爆炸都和我没关系啦!”
她一边笑得前仰后合,一边推着轨道车吱嘎吱嘎地走了过来。
“好了,你拿走吧。”
她拍了拍轨道车的大铁皮。
“看到地井旁边的两条轨道吗,那个玩儿还能用,挑一个沿着走就行。
“既然你是那个家族的人,那我就默认你有本事在【地井】上下层封印上面开门了。”
说着闪灵眺望了下头顶。
“上面的封印离地面比较近,被侵蚀得比较厉害,一般向上开门应该没啥问题,但不建议你一直上到顶,到了差不多的深度就离开【地井】,不然你会倒大霉。
“至于向下……我不建议。下方的封印远比你想象的结实。一方面,我不知道你的能力,可以在多强的封印上开门、不知道你能向下到底跑多远……”
“向下!”
卢娜立刻出声打断。
“我要向下!我要逃走!我要逃走!!”
她口齿不清地喊道。
“四千米,这是我觉得安全的距离。”
闪灵一边将修复好的轨道车安装在【地井】墙壁的轨道上,一边絮絮叨叨,就像是一个水管工在唱着一些劳动号子。
“在这之下,不太确定你会遇见什么。
“也许是你根本无法开门的高位格封印,也许是你从来没有见过、超出你所有认知范围的诡异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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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谁知道呢?”
在闪灵非凡能力加持的改装下,破烂的轨道车已经被重新组装成另一种抽象扭曲的样子,不知道的人第一眼看过去,绝对想不到这是一辆轨道车。但是它拥有足够强大的性能,不仅能牢牢地抓附在各个方向上的铁轨,而且还能根据前进方向自行调整车厢与车轮的位置,非常适合一场没有目的地的冒险。
看着卢娜颤颤巍巍地登上轨道车,佛尔思忍不住喊道。
“那位小姐,祝你一帆风顺啊!”
卢娜愣了一下,忽然又是一股泪水湿润眼眸。在探照灯的强光压制下,她看不清对面的人脸,只是觉得那个祝福的声音格外的熟悉。
“谢谢你,诗人小姐。能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吗?”
“贝茜!贝茜·西古德森!”
佛尔思在圣洁的白光中呼号,她的面容模糊不清,只有一个名字穿越喧嚣的世界崩落之雨,到达卢娜的身边。
“那是我的名字!贝茜·西古德森!”
“那我也祝福你!贝茜·西古德森小姐!”
“我就算啦,知道我的名号没啥意义。”
闪灵倒是无所谓地耸耸肩。
“小可爱,我对你只有最后一条建议。”
她指了指卢娜怀抱中的人。
“放手吧。”
卢娜怔住了。她以为自己会哭泣,会愤怒,会抱怨对方如此残酷的建议。但是到头来,这些情绪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空荡荡的麻木。
她最后了一眼怀中人燃烧怒火的眼眸,尝试着为他修好脱臼的下巴。
“我诅咒你!该死的贵族!该死的富人!该死的贝克兰德蛀虫!”
重拾言语的拉德撕心裂肺地喊道,然后又突然安静下来,用浑浊不堪的眼神看着卢娜。
“……救救我……我不想死……求求你……对不起……”
卢娜双眼无神地看着地井下方遥远的黑暗,呆呆地抖开束缚的斗篷。
布料抽离躯体,拉德坠落地井。
遥远的死亡一去不返,连坠落的回响都达不到卢娜的平台。
无论是渴望的自由,还是挚爱的父母姐姐,或者只是一介萍水相逢的男孩,都从她的手中全部流走了。
她什么也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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