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军队的习惯,往往是从建军的那一天开始就在逐渐的养成。
见死不救,转进如风是一种军队,忠贞不二,迎难而上也同样也是一种军队。
骠骑大将军斐潜在河东指挥的军队,和赵云在北域指挥的兵马,是完全不同的军队。斐潜麾下这些兵卒,实际上还没有脱离自耕农的范围,而在北域的兵马,则是偏向于游牧的模式,在赵云一声令下之后,便是立刻带着马匹呼啸而出,动作流畅得不像是要去进行一场战争,而是要去草原上围猎。
而且和河东之地的战斗模式不同,北域的兵马即便是在行军途中驻扎的营地,也是比较随意的,有时候就是用长枪在外围扎上一圈的枪墙,便是营地范围了。警告意义大于实际的防御力。
这主要是因为北域大漠当中,草很多,但是树木并不多,真要大规模砍伐树木,然后构建出一个正规的营地,带哨塔和寨墙的那种,显然不太现实。
同时北域大部分的区域都是比较广阔的,荒野之上也很难说找到一个有险峻之地,可以遮蔽驻扎的场所,因此久而久之就自然形成了这样的战斗模式。
赵云带着人马,巡查各部驻扎的营地。
张郃跟在一旁。
从明天开始,张郃就要领着前军,作为先锋作战了。
赵云带着张郃走这么一圈,一来巡营是主将必须要做的事,二来也是在张郃出发之前,安抚一下其心情。
虽然张郃自己说愿为前锋,但是作为一个合格的上司,总不能什么事情都让下属签一张『自愿书』,便算是万事大吉,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吧?
走了一圈,赵云对于那些营地的简易枪墙没有什么太多的态度,但是对于营地之内的取水储水,以及排泄沟渠等等的卫生设施上,倒是抓得非常严格。
在检查当中,有几名曲长队率,因为手下对于排泄沟渠的挖掘不规范,便是被赵云命令要跳下沟去亲自动手挖到标准深度。
那几名的曲长队率也是二话不说就跳下去开挖。
不过大多数挖的时候都是铁青着脸,想必在这曲长队率挖完了沟渠之后,那些偷懒的兵卒必然会有一个比较深刻夜晚来加深其记忆……
一路跟在赵云身侧的张郃看着,不由得颇有感触。
如果是在山东,这种情况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不是说山东之地的兵卒不会偷懒耍滑,而是山东之地明显会更偏向于表面上的功夫,而对于地面之下的设备视而不见。
就算不是短时间驻扎的战时营地,而是长久居住的城池,对于城内的卫生排水等地面之下的设施,大多数的执政官吏也是根本不会去管的。
最简单的一個问题,暴雨来了,城市内涝。
显然是排水出了问题,总不能怪老天爷下暴雨吧?
但是山东的官吏就有办法将矛盾转移到老天爷身上去,表示这是几十年,啊,几百年一遇,老天爷要这样,谁有办法呢?
可若是悄然翻开县志一看,多半就会发现城市内涝也不仅是这么一次,造成的损害和伤亡,也不会只有地上多了一点积水而已。
只不过等几天,雨水过去了,积水消退了,县内官吏便是歌照唱舞照跳酒照喝,至于下水道……
那积水不是退了吗?
就可以看到装点门面的设备,一年年的更换,涂抹金粉,涂蓝抹红,而城中积水的区域,这一次大暴雨积水,下一次依旧还是积水,十年之前积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之后,还是在积水。
其实说白了,山东之地的官吏更注重的是能给自己表面上抹光的,能显摆给上级去看的,至于那些关系到了老百姓生活实际问题的下水道,谁在乎?
反正那些官吏生活的区域绝对不会是在积水地域。
在山东,像是赵云这样的管理者,不能说完全没有,只是极度缺乏,凤毛麟角一般。
张郃想着,脸上也就不免带出了一些神色来。
赵云一回头,看见了,便是问道『儁乂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都护……』张郃沉吟了一下,『若是取了幽州,不知道都护可有治理地方的预案?』
赵云笑道『怎么,你是有名士要举荐么?』
张郃摇了摇头,『我出身微寒,哪里认识什么名士?更何况山东之地的名士么,不能说都是坏的,但是大多数都是酒囊饭袋,清谈第一,实务倒数。属下的意思是,幽州之地,若是靠那些原本的官吏来治理……恐怕会出大问题……可是如果说换了这些官吏,又是一件麻烦事……』
『哦?』赵云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张郃,『儁乂为什么会想到这个?』
张郃说道『最近讲武堂邸报之中,有提及说需要「上马可作战,下马能治民」,所以属下也就平日里面多瞎琢磨了……』
『儁乂过谦了。』赵云说道,『不过你提及这个问题,倒也有趣……儁乂是觉得这些军校处理不好民生政务?』
『这些军校?』张郃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方才的营地,嘴唇动了两下,显然是想要说一些什么,但是最后没说。
『幽州之地,与冀豫不同。』赵云一边走,一边说道,『冀豫之中,城池乡村众多,人口繁杂,事务繁多。而幽州自桓灵而来,便是苦寒边疆,民众稀薄……当然,这并不是就可以慢待其民众的理由,而是意味着民生政务,不会太多……』
『这倒是没有错,只不过……』张郃点着头,然后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还不是很对劲。
赵云哈哈笑笑,『儁乂,其实你想得差了……百姓啊,其实更多是需要秩序,而不是官吏……只要我们能确保秩序,官吏么……』
赵云笑了笑,『当然,也就在幽州之地,人口相对较少之处,方能如此,若是冀州豫州两地,又是不同……这在主公点评青龙寺民治论之中,有所提及……哦,下次你回来,便是借给你看看就明白了……某现在更多的是烦忧若取了幽州,又是要如何守。儁乂作为前锋,若是有什么发现,还请及时指点于某。』
『指点不敢言,但是属下若有所得,一定上报都护。』张郃连忙说道。
赵云点了点头。
其实说白了,在北域的这些兵卒,大多数都是由游牧胡人以及边疆类似游牧的汉民构建成,没有什么太高深的文化底蕴,全靠着严酷训练和公正的赏罚制度,以及不断的胜利来打磨出来的利刃。
当然,在整个的大汉当中,唯有在骠骑之下,对于军队的文化素质要求,是最高的,进入骠骑军中,闲暇的时间不是用来抓虱子晒太阳聊天打屁的,而是必须要半强迫性的读书认字。尤其是想要当一些中高的军中职务的,不仅是要认字,还要熟背军例,否则不管是多么武勇,都会在晋升曲长的位置上被卡下来。
这和后世南棒子国那种古汉文教授,却要依靠阴沟里洗的水平来评级不同,曲长军候等作为中层的军中士官是必须要精通军务军法等各项军中条例,看得懂军中行文传递的,这是本职的要求。
而军中的一些条例,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也是『秩序』的一种,在遇到什么情况下,有什么纠纷,做如何的处理,虽军中没什么饱学之士,但也保证了骠骑军中的文盲率下降了不少,对军官将领下达的命令可以更好领会。
如此军队,营养普遍良好,赏罚制度有效,训练组织程度化高,自然更有优势,也更容易培养出精锐的部队来。而山东之地普遍采用农兵,募集,征招,甚至是拉壮丁俘虏人口的模式组建军队,别说什么荣誉感了,连军纪都是欠奉,遇到了物资什么的,谁抢到就是谁的,组织架构形同虚设。
所以赵云现在倒不是很担心在幽州的治理工作,因为可以用一部分的军管来暂时替代。倒是因为防务的需要和这种治理的需求,会被迫分散了兵卒,有可能会导致在某个方面上出现薄弱环节,这才是赵云比较头疼的问题。
问题归问题,战还是要打的,在次日天明,张郃便是告辞了赵云,先行领兵出发,兵锋直指幽州。
不过赵云带着大军这么一动,也不可能当天就到幽州,所以么,让我们将视线回归河东。
在很多不明道理的人眼中,打仗就是哇哇上,然后嗷嗷打,最后哈哈笑。
但是实际上有非常多的问题,都是要一点点的去解决。
比如斐潜现在就和荀谌最后确认了从临汾来的运输队的问题,了解了后勤保障的情况,并且确认了运输队会在本月抵达,而且下月和下下月的补给粮草数量也是同步确认。而且还要在北地之中,筹备囤积大军在冬季的一些物资和粮草。
虽然斐潜预计是在秋天将战事结束,但是谁也不能确保战事就不会拖入冬季。虽然斐潜不认为曹操敢这么干,但作为全军统帅,他也不能完全不对风险进行预防,即便这种提前的准备是需要多花不少的财力和人力。
斐潜看完了荀谌递送上来的简报,便是在其上批准并且用印。
『这战打起来,钱财粮草便是如水一般……』斐潜叹了口气,『就是如此了……虽然某以为赢面较大,然未战至最后一刻,孰能轻言胜负。』
斐潜现在比较担心的是一些人以为胜利在望,便是开始大意麻痹起来,然后被老曹同学翻盘。
这种事情在袁大身上发生过一次了,斐潜可不想要在自己身上再来一次重演。
谨慎,规避每一点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