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t\t晓晴面上露出忧虑之色,叹道:“正是的。”
前两日鬼刀的事儿平息后,世子赵黼便在可园住了,偏巧因被劫一事,劳神伤身,云鬟竟病了两日,今日才好些。
她又思想到了仲秋节下,衙门内未免事多,因此竟咬牙去了。
露珠儿打量晓晴,见她似喜似忧,便拉了她一把,又往竹林边儿走开两步,才悄然问道:“先前你不是总惦记着六爷……说他比小白公子还好的么?如今六爷果然找了来,如何你竟不似先前那样欢天喜地的了?”
晓晴见她问,便说:“我、我也不知道……我自然是觉着六爷才是对主子最好的,只不过,我瞧着主子不甚开心儿似的,我心里也自过不去。”
露珠儿问:“那你可还喜不喜欢六爷了?”
晓晴拧眉想了会子:“主子喜欢,我就喜欢。主子不喜欢,我就……”
露珠儿忍不住笑了,又说:“你觉着六爷对咱们主子怎么样呢?”
这两日,数晓晴是跟赵黼相处最多的,只因她日常服侍云鬟,云鬟一病,赵黼也左右不离,故而总是照面。
晓晴长长地一叹,说:“我看,倒是极好的。”
露珠儿又左右看看,才跟晓晴低低道:“你可还记得,当初我们来了,你还私下里问我为什么好端端地京城不呆,却跑来这儿?”
晓晴点头道:“你只说侯府里的情形不好,亏待了主子,主子活不下去了,才要离开的?”
露珠儿道:“一来是为了这件事,二来……”凑过来,唧唧喳喳在晓晴耳畔低语数句。
晓晴惊疑不定,忙问道:“果然?”
露珠儿道:“那会子,我是常陪着主子的,六爷……时不时地就找机会去寻她,主子却每每淡淡地。我跟奶娘私下里说起来,六爷是这个没得挑的样貌,出身又尊贵,世人见了都要喜欢心动的。如何主子对他只管这般冷淡?奶娘也不告诉我,是我私底下琢磨出来的。”
晓晴催促道:“究竟是为什么,你快告诉我。”
露珠儿抬手挡在唇边,低低道:“这话你可不许说出去,不然我就要死了。”
晓晴忙点头:“我若告诉一个人,就立刻掉进这池子里,给王八吃了。”
露珠儿忍笑,这才说道:“因为当时大家都说王妃挑的是沈家的姑娘……我心想主子是何等心细?必然是早想到这个了。的确,以世子的出身,王妃自然要挑个高门里的姑娘,再轮不到侯府的,就算世子再喜欢,他也毕竟做不了主,如果闹的不好,主子也只能当……你说,咱们主子的性情,哪还能高兴的起来……”
晓晴震惊看她,这才明白。
露珠儿又低低道:“再加上侯府里着实亏待了主子,想来也是没有盼头,还不如素闲庄时候好过呢,所以索性一走了之罢了。”
露珠儿说完,叹息说:“不过这些都是我的揣测罢了,未必都是真的。只是我本来都想会在这儿陪着主子到老的,谁知世子又遇见了……倒不知他们以后会怎么样呢。”
不提可园之中,两个丫头私底下谈论。只说今日赵黼陪着云鬟前往县衙,一路上有许多当地百姓,因都听闻了鬼刀劫持典史之事,十分关切,如今见了云鬟,齐来打招呼。
因此一路走来,竟十分热闹,寒暄声不绝于耳。
赵黼在旁撑着伞,颇觉无聊,只因并没什么人理会他,毕竟都是些当地平头百姓,认得云鬟的自比见过他的要多。
好不容易雨略大了些,街上的人才少了许多。
赵黼便看云鬟道:“小凤子,你的人缘极好啊,是怎么认得了这许多奇异古怪的人物。”
云鬟听了最后一句,才说:“他们都是良善百姓。”
赵黼笑道:“是,他们都是良善百姓,我却是个恶人。对么?”
云鬟转开头去,只看那旁边的河水,却见雨点打在上头,荡出一个又一个的涟漪。
此刻不知哪一家儿炒菜,多半下了许多辣椒,赵黼嗅到那股烟气,猛地打了几个喷嚏,道:“谁一早上混烧什么!”
云鬟见他没一刻安静,便道:“俗世烟火而已,世子若是回京,就不必在此挨熏了。”
赵黼笑道:“你又来挤兑六爷?”
云鬟定睛看了他片刻,终于还是转头往前。
赵黼在身旁不紧不慢走着,忽地扫着脚下那高低不平的石板路,便哑然失笑。
赵黼瞥一眼云鬟,点头笑道:“我忽然想起来,前一个月,我还躲的严严密密地,只能眼巴巴看着你跟旺儿打路上过呢。如今倒好了,总算不用羡慕那个浑小子了。”
当时江夏口的战役才结束,还有扫尾众事,赵黼一概不理,都交给蒋勋张振等。
虽然早有朝廷之人来报信,说是圣旨就在路上了,赵黼却一刻也等不得,头也不回地骑马跑了。
张振见他犯浑,忙骑马在后追了几十里地,因始终追不上,便气得勒马止步,望着前头空无一人的大路上骂道:“打仗的时候你是第一个在前头,跑的时候你也是腿脚这般快,好,有本事走了你就别回来,等抗了圣旨,砍你的头,跟我们不相干!”指天骂地了一番,只得愤愤回来。
后来圣旨来到,张振却还得跟蒋勋替他遮抹,只说他受了伤,被送到了一处隐秘地方疗伤……暂时不得被打扰,鬼话连篇后,又陪着说了几车子的好话。
幸而那传旨的太监是个好的,也很明白赵黼为人,反而安抚两个人,笑道:“两位大人辛苦了,只是你们别担心,当初世子在京内,经常进宫玩耍,我跟他是极熟络的,不会怪罪,咱们只慢慢地往回走就是了,等世子好些了,也会来赶上咱们,以他的性子,说快也是最快不过的,只怕比咱们还早一步进京呢。”
张振跟蒋勋听了,才总算松了口气,张振背地里不免又骂赵黼:“真是个恶人自有天命的。”
赵黼虽急切而来,却也不敢造次。
只因上次除夕惊鸿一瞥,让他心中震惊非常,却因军情在身,不能耽搁。这一次总算有了时间,便索性隐了身形,看云鬟在当地是如何行事。
却见她女扮男装,出入公堂,俨然是白清辉的左膀右臂;见她为了县内的琐碎之事奔走,淡然笃定地判定黑白,人人听命。
而当地百姓见了她,也无不恭恭敬敬称呼一声“典史”,就如同真的对着一个令人敬重的朝廷官吏。
而她也时常会笑,同白清辉笑,同捕快们笑,同旺儿、以及街头的百姓,甚至一花一木,猫猫狗狗。
简直比前世在他跟前儿笑的所有次数加起来还多!
赵黼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崔云鬟,纵然他自诩是这世间最清楚她的人,然而却也想不到,她会有如此一面,超出他所有想象跟预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