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t\t飞琅眼前扫过一片阴影,高镜澄来得太快,他根本来不及动作。
银簪又尖又细,整根没入了飞琅的眉心,只露出银簪镂空雕刻成竹叶的头。
飞琅头顶的青气瞬间消失,猩红的双眼也回归正常。他身形摇晃了几下,就像抽了线的木偶,猛地朝后倒去。
随着他的倒下,琴声也停了下来,一直停在半空中央的白网也不见了。
陆轻心收了琴,跳下楼梯,缓缓走来。
高镜澄抬手,嘴唇嗫嗫,似乎在思考该怎么称呼眼前的紫衣女子。
从外观上根本判断不出她的实际年龄,而且她还戴了帷帽,掩盖了容貌。可从方才琴波形成的剑气来判断,她内力精深,应该不会太年轻……
是以,高镜澄颔首道谢,干脆不称呼,免得不敬:“多谢阁下出手相救。”
陆轻心似乎没注意听他在讲什么,俯下身,看着地上的飞琅不说话。
被刺中命门后,飞琅身上的离魂术也就此打破。此刻,飞琅的身体,不,应该说尸体,扭曲成一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迅速萎缩。
不一会儿,他就像被榨干过的干尸,体积缩减了一半,护卫的衣服显得大了很多很多。衣服外裸、露的皮肤又松又干,皱得跟抹布似的,松松垮垮依附在骨骼上,触目惊心。
再看他的脸,高镜澄忍不住倒吸了两口冷气。
这哪里是飞琅的脸,明明是一张耄耋老者才有的面庞!
老年斑、褶子,花白的头发,这些老年人才具有的特征,出现在年纪不过二十的飞琅脸上,饶是高镜澄再镇定,也难免被吓住了。
眼前的飞琅根本不能称之为完整的人,他瞬间老相尽显,容貌特征与记忆里的大相径庭,让高镜澄第一次对巫术产生了惧意。
离魂术难道能抽筋剥骨。在短暂时间内,吸取了飞琅体内的精气,才在蛊术破解后,现出了这样一具残破不堪的尸体么?
他静静看着陆轻心的动作。将心底的疑惑强制压下。
陆轻心解开了飞琅的衣服,手指停在胸口处,往下按了按。
一直旁观的毛大胆走了过来,他涎着脸,神情怯怯。语气中带着三分忸怩,七分崇拜,跟先前那副满口脏话的毛大胆简直判若两人。
他也试着蹲下,蹲在了陆轻心的对面,“这位武艺高强,又蒙住了脸的侠女,在下毛大胆。毛大胆的毛,毛大胆的大,毛大胆的胆。冒昧问一句,你是否是天心阁的人?抑或是陆……轻心?”
太久没听到别人连名带姓的喊自己。陆轻心的动作顿了顿。
高镜澄注意到了这个停顿。
毛大胆有些语无伦次:“你别误会,我绝没有窥伺你**的意思。你救了我,我说谢谢还来不及,绝不是存心搭讪。可能是我认错了人了,或者我的记忆出现了偏差。你与她实在太像了,无论是出场方式,还是幽幽琴声,都与她……”
毛大胆忽地挤眉弄眼了好几下,好让邋遢的自己与过去多相近几分。
“你再好好看看我这张脸,虽然相比15年前粗糙了不少。但我保养的不错,相貌应该没多大改变。15年前,云州,容国境内。相国寺旁,有个年轻人中了巫术就要死了……那天还下着暴雨,电闪雷鸣的……你记得吗?那个人就是我,是你用织梦术救了我……”
毛大胆有些激动,断断续续阐述着只有他能听懂的陈年往事。
“你认错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陆轻心继续手里的动作——按压飞琅的胸口。然后回答了毛大胆。
她的声音嘶哑低沉,像老妪。
她从兜里取出一张白符斜斜放在飞琅的胸口处,又取出一只彩色虫子放在上面,手轻轻抚了抚彩虫,口中忽地念念有词。
毛大胆一听,脸唰得白了几分,身子也踉跄了两下。
他直直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恢复从先前那副无赖表情。
“是啊,就算身形动作再怎么相像,你又怎么可能是她。她可是天心阁阁主的女儿,四大美人之一。声音如黄莺出谷,婉转动听,哪会是你……冒犯了,对不住。”
他突兀的笑了三声,脸上却是凄惶:“她早就死了,是我不相信而已。不相信当初救我的美貌女子会那样死了,是我一直自己骗自己……”
他大笑着站起,往楼下飞去。
他轻轻地来,又轻轻地走,好似只是过来参与一场打架而已。
这一变故,让高镜澄有些莫名。
话说毛大胆不是来找寻仇的么?他就是他要找的仇人,毛大胆明明已有怀疑,怎么一提到陆轻心,就有些不正常,还不管不顾提前走了?
衣袖里的鱼白探出了头,嗷嗷叫个不停,将高镜澄从疑惑中拉回来。
他无奈地叩了叩鱼白的头,“那是虫子,不好吃的。”
鱼白又嗷叫了一声,带着懊恼。意思是你又没吃过,怎么知道不好吃?主人你看那条虫子色彩艳丽,肥嘟嘟的,一看就很美味多汁呢!
高镜澄又点了点它的头,告诫它,貂若吃了虫子会变丑,再也找不到好看的母貂后,鱼白大张着的嘴迅速合了起来。
它发出一声娇弱的嗷叫,胖爪子轻轻挠着主人的手,似乎在狡辩,然后又恋恋不舍多看了梦蛊两眼,这才不情不愿的缩回了头。
一直在帮主人引出飞琅体内离魂蛊的梦蛊,根本想不到,会有一只叫鱼白的白貂对自个儿这样一只蛊虫垂涎三尺。
它随着主人口中念出的咒语,吐出了白丝,探入了已成尸体的飞琅体内,拉拽着挣扎不止的离魂蛊出来。
高镜澄只觉眼前闪过一丝红光,一只通体发红的虫子就从飞琅体内钻出,又落入了紫衣女子事先准备好的竹笼里。
“将他的尸体赶紧火化,我虽取出了离魂蛊,但离魂蛊含有剧毒。它在这副尸身上呆了太久,尸身浑身都带着毒。你们处理的时候小心点,千万别碰着了。”
不待高镜澄回应。飞玏立刻应了一声是。
在高镜澄和毛大胆围观紫衣女子处理飞琅时,飞玏收敛了死去的飞琥及飞琦的尸首。
他脱下外衣罩住了缩成一团的飞琅。
飞琅的尸体异常柔软,像没骨头似的,衣服一罩。就全包起来了。
飞玏像收拾包裹那样打了个死结,又对高镜澄道:“你呆在这儿,继续保护公子,我去去就回。”
他略略停顿,才继续说:“刚才谢谢你救我一命。大恩不言谢。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我这个人不喜欢欠人恩情,特别是你的。”
说完,他就纵身跳到了一楼。
楼梯在陆轻心起身的刹那,就已坍塌,只有有轻功的人才能上下。
打斗停止后,一直藏在柜台后面的掌柜见有人下来,一把拖住了飞玏的手。飞玏抓着掌柜的衣襟,叮嘱他不要将客栈里的事乱说出去,承诺会赔偿一切损失后,掌柜点头如蒜。不再有半句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