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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少秋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是那种睁开眼睛就会忘记的俗套故事。
前半段是许多年前的事,工厂刚刚倒闭,他下了岗,然后父母也因为车祸双双走了,梁少秋站在天台上正准备结束生命时让消防员救了,队长看他可怜,便收留他让他给消防队看门。
后来梦变得像梦了,飘飘忽忽又瑰丽,他在消防队门口碰见了沈,他梦里边的沈像个虚影,轮廓弯弯曲曲的,声音却清晰得很,梁少秋听见沈问他要不要换个地方当保安。
然后场景变得零零碎碎,一会儿是沈拽着他的领子吻他,一会儿是沈夹着烧得赤红的烙铁往他腰上烫,怪得很,无数个碎片拼在一块,都是关于沈的,梦里的他既像梁少秋的仇人,又像最亲密的爱人,痴痴缠缠。
梁少秋从梦里惊醒,满头大汗,要去回想究竟梦了些什么时,便只记得一双深蓝色的眼睛而已。日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房间,沈仍睡着,眉头锁得紧紧的,指头跟梁少秋的缠在一块,像缠了整夜,梁少秋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起身拉开了窗帘。
雷和雨已停歇,碧空如洗,日光有些刺眼。
他回过头,看见一地狼藉,联想起些梦里破碎的情景。沈睁开眼睛,眉仍皱着,半靠在床头,上身的衣裳不如平日板正,领口敞着,腿上搭着条薄被,看起来有些暧昧。梁少秋不敢去想昨夜,干脆移开目光,埋着头走回床边从地上捡起衬衫替自己穿上。他未望着沈,琥珀色眼睛里的光让眼睑敛住,沈却说:“想吻我不要只望着我。”梁少秋心里奇怪,这番索吻的话来的没头没脑又失了逻辑,但仍一边扣上钮扣,将衣袖挽起半截,把脑袋凑到沈脸前。
“我从前好像认得你。”
接吻前,他轻声道。四瓣唇像那场梦一样纠缠在一块,在做爱之后梁少秋同沈说起这话,却不要答案,不要从前。梁少秋不懂得爱,在父母的丧礼中连泪都未落过一滴,有人说他是石头木头,是生来注定要为工厂劳碌到死的一枚螺丝,是本该不会泛起波澜的一汪死水。
梁少秋与沈间比梦更像梦,尽显得荒诞。
沈咬破了他的舌头,尝到了腥味,此时的痛不像是痛,更不像惩戒,像螳螂间的同类相食,完全合乎情理,愈痛愈想要更多。
“我要带你去上海,去海边。”
梁少秋不愿提问题,浅浅地应了一声,便去海边,杀了他沉尸也好,都随他。
火车站离旅店不远,十几分钟的路程,沈顾自向前走,步子迈的又大又快,梁少秋跟在沈身边,垂着头,脑子里装着上午那个吻。
“我从前好像认得你。”
他又提起了这件事,沈微微扬起头看他,不置可否地哼一声。
梁少秋便知趣地闭上了嘴。
也许是风,梁少秋从未闻过这样被吸进肺里像固体一样的空气,又也许是被炎热天气引燃了荷尔蒙给予动物本能的躁动,再就怪一股该死的青柠气味,或者说,跃动着的他所爱的气味,所有描绘青春的片段跟着沈,闪现,一瞬间,一刹那,吐息间,云层流动或一个潮汐间,一辆车向着南方飞驰去时带动的一阵风声间,他像什么都看清了。
美好、恣意,生长着,灵动的。
于是他也变得鲜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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