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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送别血肉,迎接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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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斯坐在书桌前用蜡笔在纸上涂涂抹抹,双脚因为心里的不安分来回摆动着。
妈妈从不限制杰斯玩耍,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他每天中午吃饱以后,至少在家里歇二十分钟再出门,免得胃里不舒服。
他画得入神,头低得离纸越来越近。他用红色的蜡笔给小人涂上一片披风,又一边自言自语着加上两团腮红:“哇哦,不错……”
闹钟一响,杰斯精神登时一振。他扔下笔,将几颗从房间角落里翻出来的弹珠塞进兜里,哐哐跑下楼梯,从后面抱住正在泡茶的妈妈,大叫一声“我出门了”,得到回应后便蹬上鞋子兴冲冲奔出大门。
现在暑假才刚开始,杰斯有大把时间可供挥霍。他沿着小镇的主街道奔跑,和每一个认识的人打招呼。
这个镇子不大,偏僻,背靠森林,曾经因为造纸业繁荣过一阵,不出几十年就因为新《森林湿地公约》的出台而经济没落了,现在仍选择住在这儿的居民都彼此相熟。
已经退休的矮个子老教授黑默丁格正踩着梯子在自家花园里修剪树篱的形状。他哼着已经过时的调调,余光在新加高的护栏上捕捉到一抹毛茸茸的黑影。“我的老天!”他一个激灵,以为是从最近垃圾桶里窜出来的某种巨型浣熊,被吓得不轻,脚下梯子抖了抖,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
黑影听到喊叫停下脚步,一双不大的手扒着加高的护栏露出一张小脸。“黑默丁格教授,您怎么了?”杰斯才十二岁,还发育得不够高,垫着脚也看不到院子里面,他以为老教授遇到困难需要帮助,语气十分迫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老教授能听见杰斯一跳一跳的动静,那半张关切的小脸随着声响从护栏上方跃起又落下,像只棕色的小兔崽。“我没事。”他高声回应道,“慢点跑,孩子!”
“好!杰斯答应下来,却没有减速。他跑到主街道另一头,那是小镇的边缘,更靠近森林,一座工坊立在此处,如果绕到屋子侧边,还能看到一个裁缝的招牌。
不过杰斯的目标是工坊后面不远处的树屋。那是一棵直径足有三英尺的栎树,叶片茂盛厚实,郁郁葱葱,枝叶尖端的果实仍是青涩的绿色,冠盖庞大,完全将树屋笼罩在枝叶的阴影下,即便现在这个季节,也不会太热。
考虑到其主人的状态,树屋离地不高,墙板刷成了红棕,屋顶黑色,向外延伸的小露台伸出几英尺,从上方的轴承之间吊下一根绳子,一端连接露台扶手,一端连在掉落在地面的铁桶上。
杰斯踩着绕树的木梯上去,树屋入口挂着一串串橡果做成的垂帘,从上门框将将垂到地板,透过它们能隐约看到一个瘦弱的男孩正趴在地板上看书,身下胡乱铺着画满奇异符号的纸张。杰斯掀开帘子,坚硬干燥的果实碰撞彼此,叮叮咚咚,像是欢快流淌的溪流。
“Vik!你看我找到了什么!”杰斯毫不客气地闯进来,兴致冲冲将手塞进兜里,掏出弹珠送到好友面前,“我感觉它们用作眼睛刚刚好。”
正在认真的维克托被吓了一跳,他捂住面前的书,翻到没有图画的一页,突然坐起身,蹙着眉说:“杰斯,你怎么进来也不发出声音?”
杰斯皱起鼻子:“我都快把木梯踏烂了,明明是你没听见。”
瘦削苍白的男孩一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确太过投入了,完全没注意到朋友的到来。维克托接过杰斯手心里的弹珠仔细端详,又翻过手边的纸张,找出对应图纸比划,尺寸似乎大了点,但是没关系,还可以调整。
“谢谢你——”
“没事,这是你从我这收留的残疾蚂蚱?它又能跳了?!”杰斯琥珀色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在地板上一跳一跳的绿色蚂蚱。斜斜照入树屋的阳光打在蚂蚱身上,反射出一抹奇异的光芒,太刺眼了,杰斯一时看不清那是什么,伸手想抓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杰斯跪在地板手掌屈做碗状,每每想扣在蚂蚱身上,总被对方抢先一步跳走,几次下来,他挫败得有些恼火,瘪着嘴发出不满的哼哼声,动作更快了,双膝几乎将整个树屋的地板都拖了一遍。
维克托默默合上书,看着笨拙地想要捉住蚂蚱的杰斯,露出浅笑。他换了个坐姿,让右腿的压力减轻一些,拿起手边茶壶给好朋友倒了一杯水。
维克托的父母几年前从很远的地方来此定居,都是手艺人。听说,人偶匠出身的男主人祖辈曾为异国王室服务,不但手艺精巧,做出的人偶漂亮灵活,而且尤其擅长做腹语演绎,继承了手艺的男主人平日醉心于制作,闲暇时间就会带着人偶为当地的孩子和年轻人演出;而女主人则是名技艺高超的裁缝,杰斯对她的印象是一颗颗烤得香气扑鼻的黄油曲奇。
维克托因为生病暂时休学,父母为了给孩子一个好的修养环境,带他搬来此地。维克托会跟着母亲学裁缝手艺,跟父亲学人偶制作和腹语。他很有天赋,学东西很快,而且十分热爱家族事业,每每念及此都会滔滔不绝。
杰斯还记得,自己第一次遇见维克托是在他们搬来的傍晚。他们的车抛锚了,男主人敲开杰斯家的门寻求帮助,那时候杰斯的父亲还在世。热情的塔利斯先生叫上杰斯,用自己的车将一家人送到了新家。杰斯坐在后排,身边挨着一个很瘦、头发很卷的男孩。
两个男孩互换了姓名,杰斯发现他竟然比自己还大一点。不知是生病还是营养不良,这个叫维克托的男孩看上去远比自己更瘦弱。但他的眼睛,杰斯盯着对方脸,悄悄想,他的眼睛充满光彩,很有神,很漂亮。
从那以后,杰斯经常去找这位新伙伴玩,一起设计模样奇奇怪怪的人偶,维克托教他切削木头和制作机关,杰斯则教对方怎么用锤子敲出合适的金属零件。
这个小镇见证过繁荣,哪怕如今没落了,当地人依然非常好客友善。印象里,这儿的太阳总是暖洋洋,清晨的风会掀起一片橙色的薄雾,记忆里的一切是温暖又明晃晃的。话说回来,多亏造纸厂早早倒闭,小镇周围的环境没有被化工药剂污染得太过严重,只在河边零星出现的棕褐色小鸟消失几年后又重新回到了这里。
杰斯丧失了最后的力气,趴在地板上喘气。他的肉脸颊被地板挤得变形,浑圆湿润的眼睛像小狗一样注视维克托,赞美道:“你真厉害,Vik。”
蚂蚱是被杰斯不小心踩断一条腿的。男孩不喜欢虫子,但是看到它在手心里抵死挣扎的样子,杰斯又忍不住心生愧疚。他本想把它带回去,揪点什么草杆之类的,负责任地把它喂到死,维克托却在看过之后把它要了过来。
然后,维克托把它治好了。杰斯感到不可思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维克托将水杯推到杰斯面前:“是你启发了我,杰斯。”
“你用的这本书上的方法吗?我也想看看——”杰斯太好奇了。
维克托却表现出一丝为难:“这是我家乡的语言,你大概看不懂……”
杰斯又说:“我记得这上面有图画吧?我可以看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