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睨”这个字用的问题不大,比较准确的说还是在用鼻孔睨他们。严遵越在这副座上坐得端正板直,扬着下巴,脖颈侧面强压怒火般地跳起一片青筋。
本就四十度弯腰的二人只想着自己能躬成九十度,当然肚子上的赘肉限制了弯腰角度,到不了直角,二人只好跪下了,跪得像提前排练过一样,发出了十分之齐整的闷响。
狗仗人势的巡监御史——严遵越目前演得最得心应手的角色之一——把自己的头放低到正常位置,垂眸掩去了眼中淡淡的不耐烦,“圣上把凌花宫修在北郡,看中的自然是北郡凉爽,夏日可来避暑。您猜,下一个伏天圣上会不会来?”话落,他也没管二人什么脸色,拂袖而起,边向外走边沉沉地道,“某会待到四月中旬,工部司郎中来。在此期间,还烦请二位关照了。”
读作“关照”,对熊良来说就得写作“供着”。熊良领了去燕都官府里接严遵越的副官的任务,苦着脸爬上马车,督工继续催命,而需要供着的严遵越闲庭信步,走到了后山乱葬岗。
一个大兴土木的皇帝,必然可以造就一堆由千万壮丁劳工的尸骨腐肉组成的喂狼坑。严遵越向来喜欢先做好最坏的打算,所以他吓唬完各地长官,就会去他们处理被他们累死的劳工的地方检查一遍。
严遵越第一次到的是东海边上的蓬莱仙宫,那边的处理方法是往海里扔,所以他其实没看到实质性的“烂掉的人”,仅仅是看到了落潮时从海底堆得冒尖的白骨一点一点地露出全貌,就把自己刚吃的海鲜吐了个干干净净。第二次是真正的陆上喂狼坑,正还在南方,热气尸气混杂,配上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尸横遍野,严遵越当时身体比头脑反应快,直吐得胃里酸水都不剩。
两年过去……好多了,他已不再狼狈地被人馋着回去,最后一处,已经能做到面无表情地检查一遍然后回去沐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这次也没查到,总归是该多一分安心的。严遵越把自己整个人没入温泉水中,用逐渐窒息的感觉平复自己心神。平复到一半,他在嗡嗡耳鸣声中突然听到有个十分浮夸的声音大嚷大叫:“严大祖宗啊——您怎么沐个浴还能沐失踪了呢——”
严遵越在水下被他吓得吐了个泡泡,心说您才是我祖宗,办正事不行作妖一流的那种。他浮上水面,撩起湿发向脑后一梳,嫌弃地冲着正面色如常地悲痛号哭的人翻起白眼:“……还没死,号什么呢白贺?”
白贺瞟过一眼,立即非礼勿视地背过身,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讨论着私人问题:“刚刚那姓熊的交待了,除了累死冻死饿死的,在这修建凌花宫的,还有一部分人会充军守关。这边的胡人比较……呼……猖狂,时不时就要侵扰金台关——就是那废物典星台选址的问题,凌花宫建在燕都城北郊,正好在经金台南下的必经路上。你说他会不会被发配守关了?”
严遵越一撑手坐上池沿,扯过里衣随便裹上,对白贺此时的假正经行为嗤之以鼻,也不知道是谁去勾栏春院去得最勤快。但他还是在认真地思考着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最后拍板:“我明天去看。那两个球你先替我看着。”
“是。”白贺应下,生怕严遵越对他做什么一样,转身就要走。
“别急着走,奉文。”
白贺听着他矫揉造作地掐起来的嗓音,脚底一踉跄,被吓得差点夺门而出。
严遵越被他逗得歪头轻笑,很快恢复了平日里柔和沉静的声音:“我的耳坠放屏风外面了,帮我拿进来。”
白贺如蒙大赦地松了口气,快步取来托盘又低埋着头推至他身侧,同时小声念叨都离开丹庭这么久了哪至于如此兢惧。
“总比置你于险境好。”枯笔绘制的双瞳涣散一瞬又很快汇聚,严遵越信手梳顺了两只掐丝南珠下坠着的白玉缀珠,随后穿耳戴上,“好了,休息去吧。”
白贺忙不迭溜了,严遵越目送他离开,低头看看水面,柳眉入鬓,凤目秀长,烨然流光,刚刚经历了舟车劳顿的皮肤有点起皮,但问题不大,养养就能恢复,在丹庭还吸引过好几家千金——怎么想也是自己吃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书梦空间 http://www.shumkj.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