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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袍法师醒来。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关于法师塔的梦,想起一位久别故人。
卡厄斯直起身。
他发现自己直接在壁炉边睡着了。尽管有法术加成,地堡依旧显得阴暗、寒冷,壁炉和墙上的火把需要终日燃烧,才能维持室内的光亮与温暖。
卡厄斯以前从不觉得冷,法师正需要一块无人打扰的清净地方。他不介意被当作孤僻怪人,只是最近几天,他才发现原来这里是如此冷清。
法师察觉身上裹着毯子,严严实实盖到肩膀。壁炉里的火苗发出细碎的燃烧声,另一张扶手椅是空的。他很少有客人,所以也用不着第二张椅子。
现在,地堡的客人正在他脚下打盹。
燃烧的壁炉,干净的地毯,安静的圣职者,法师感到愉快。
对方依旧是那副抱胸警戒的睡姿,不过这次脑袋歪向卡厄斯这一侧,搁在法师的膝盖旁。
自从伤口痊愈后,伊恩修剪了头发和胡茬,现在的他看起来年轻不少——也让他感觉更熟悉。
火光在青年脸上打出阴影。骑士呼吸缓慢而悠长,看上去很在熟睡,但法师发觉对方眼皮在不安地颤动——也许正遇上一场噩梦。
在卡厄斯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他的手就伸向对方,几乎要摸上对方的短棕色头发。
他手即将落下时,熟睡的伊恩突然抓住他。
法师只觉得手腕一疼。他朝下看,对上一双睡眼惺忪的蓝眼睛。
「……」彻底醒了的骑士像被炭火烫到手一般,立刻松开对方。
「抱歉…」他尴尬地说,「习惯反应。」
“你在做噩梦。”黑袍法师面不改色,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窘迫——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对方。
「打扰您了。」伊恩回答。
骑士礼仪很难被挑出什么错。但现在,卡厄斯觉得那更像是一种对距离感的维持。即便面对救命恩人,伊恩也不会主动告诉他自己的噩梦,不会主动寻求安慰与帮助。
法师不喜欢这种距离感,甚至在他找到一个合理理由前,内心就告诉这位控制狂,这种距离感很碍眼。
“你之前的任务是什么?”他突兀地问,“谁让你落到那种地步、给了你那种噩梦?”
伊恩把脑袋从他的手旁边挪开一些。
「……那些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回答。
“我想知道。”卡厄斯说。
大约是察觉到法师语气中强硬的命令意味,伊恩传达给他的想法变得更委婉。
「对我来说,任务在我“死亡”时就结束了。」他解释,「至于追究原因以及背后的始作俑者……现在的我并没有那种想法——我只是很高兴自己还活着、并遇到了您。」
“包括你的缄言咒、你的淫纹?”卡厄斯说,“也不想谈及吗?”
对方摇头,显然不想回答这些问题。
法师纤长的手指在椅面边缘敲击着,他在思考。
“你知道我干了什么吗?”他突然问,“告诉我你知道的、所有关于我的事。”
对方愣了一秒,似乎在疑惑卡厄斯为什么会转到这个话题上。
「……您是一位被教廷通缉的未注册施法者。」骑士小心斟酌着用词。
“还有?”
「您曾袭击过许多教廷高阶法师、祭司和圣殿骑士,却也会攻击魔兽和恶魔。」伊恩只能继续说。
「您替一些贵族工作,之后又接受他们敌人的委托;」
「您有时站在城主和商人这边,有时则帮助耕农百姓;」
「您会保护一只商队,也会成为强盗的帮凶。」
“还有。”
「据说半精灵施法者艾德琳·晨露阁下是您的老师。」
“再之前的呢?”
「您曾是逃亡的学徒。」
伊恩回答时,卡厄斯时刻盯着对方表情,食指规律性地敲击。
他状似随意地问:“你知道我是怎么逃跑的吗?”
「您召唤恶魔杀死了导师。」对方很快回答。
“没错。”卡厄斯说,“你有在法师塔任职吗?”
「有。」伊恩回答,「所有圣殿骑士在通过考核后,就会被分配到不同的高塔担任守卫,三年后视表现情况分配职责。」
“如果表现不好呢?”法师问。
「那恐怕会有点难熬。」对方说。
“你犯了什么错?”他突然跳到缄言咒的问题上。
「我迷失了信仰。」
“怎么会?”
「在一件事上观点有悖教义。」
“哪件事?”
「教皇神授的权威。」
“那真是好大的‘错误’。”法师嘲讽道。
「您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暂时没有。”
「那我可以提问吗?」得到法师默许,伊恩问,「您今晚还要
', ' ')('熬夜吗?」
“我想那人确实早就死了。”黑袍法师说,“希里·火荧没有骗我。”
“蠢透了。”卡厄斯无情点评自己,“他当时一定觉得我有病。”一想起那副咄咄逼人的审问模样,法师都有种想要给自己一记遗忘咒的冲动。
“你想让他承认自己就是你的无名守护者,你想得到一个肯定,让一个陌生人成为替身,你想再见到心中的那个他。——如果我遇到你这种人,也会觉得你有点那个什么大病。”艾德琳无情点头。
“不过还好啦,你听起来就像个二十多岁毛毛躁躁的年轻人,急于从对方口中得到自己之前认定的答案。”他的老师安慰他,“想开点,你就是二十多岁毛躁的年轻人。”
“别不承认,卡厄斯。”注意到对方拉下脸,艾德琳继续说,“他是你内心深处的一种执念,你那么年轻,被它困扰再正常不过了。”
“还记得刚收你为徒时,你看起来每时每刻都心不在焉。”
艾德琳·晨露第一次见到逃亡学徒,就相信对方潜力巨大。
“三年,”她对裹着黑披风的少年说,“我预感你只要三年就能成为高阶法师”——而且是顶尖的那批。
得到的消息告诉他,面前孩子有着很强的求知欲和求胜欲,但刚开始那段时间,她几乎以为自己看走眼了。
卡厄斯完成所有她布置的任务,但只是完成而已。他本可以做到更优秀。
刻赫珀偷偷告诉她,少年有时会半夜在树屋顶端发呆。
“你有什么心事?”终于有一天,艾德琳问对方。
金发少年看了她一眼,不回答。
“回避问题没有用。”艾德琳说,“我觉得我们要好好谈谈。”
“我不管你是到了叛逆期还是怎么的,”女施法者在他面前坐下,“只有把问题说出来,才能得到帮助。”
“我不需要帮助。”卡厄斯说。
好倔一孩子。
晨露女士在心中叹气:救命——!刻赫珀,这小家伙比你还难搞!
“如果我让你失望了,那我这就走。”卡厄斯又说。
叛逆期臭小孩!艾德琳心里吐槽。
“虽然来去自由是你的权利,”她走到少年身边,坐下,说,“但我还是为你的不珍惜感到遗憾。”
艾德琳·晨露,一位隐居密林中的高阶施法者,避世态度和强大法力让她成为少数不被教廷打扰的自由法师。自然地,许多年轻施法者希望成为她的门徒。
“我很少收徒,尤其之前忙于照顾刻赫珀,更是对密林之外的事情无暇顾及。”
“你是这些年来的第一个。”
“知道为什么吗?”她问。
“因为我有能力召唤恶魔?还是因为我是伊莲娜·极光的儿子?”
“不。”艾德琳摇头,“是因为有人持续向我推荐你,告诉我你有天赋、有毅力,也很勇敢,而法师塔的环境并不适合你。”
“我本以为他只是个比普通人更执着的人,打算让刻赫珀把这些信丢了。”
“但你知道吗?那些信封的火漆印都是圣徽。”她说。
“于是我好奇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让一位圣职者、法师塔的维护者、教廷成员,如此执着不懈推荐了两年。”
她自顾自说了一堆话,旁边都没有声音。
艾德琳转过头,发现少年抱住膝盖,把脸藏了起来。
他总是披着那件旧披风,现在蜷缩成小小一团,像一只黑猫。
“……我会留下,”她听到年轻人的声音不再尖锐,“……不需要三年。”
她拍拍少年肩膀。他有达成目标的能力,只要他想。
“你对他来说一定很重要。”艾德琳望向月夜,听到远处刻赫珀悠长的嚎叫声回荡在密林中。
相对应地,那位神秘推荐人对她的徒弟来说也一定很重要。
“不需要三年”——卡厄斯说到做到。
两年又七个月后,艾德琳突然得知,自己外出历练的徒弟差点把希里·火荧杀了。
“你在想什么!??”导师咆哮,“你知道那是教廷法师吧!要证明自己的实力也不用这样吧!你知道你还在被通缉吗?你知道我和刻赫珀把你拽回来,要冒着同样被教廷通缉的风险吗?”
“卡厄斯??你在想什么????”
不能怪她情绪激动,因为艾德琳确实有被卡厄斯吓到。
在阻拦卡厄斯那一瞬间,女法师对上对方的红瞳——那眼神让她一激灵,头一次为小家伙感到害怕:假如她没有出现,强硬地带走徒弟,卡厄斯会真的下杀手,不顾一切,哪怕遭到导师阻拦。
“她欠你钱吗还是欠你命?”艾德琳喊道。
她的徒弟像是刚刚从某种情绪中恢复过来一样,麻木地看了自己导师一眼。
即便被力量压制在地面,希里对黑袍法师还是一脸厌恶。
“背弃
', ' ')('教条、与恶魔同流合污的罪人,”她看向曾经的学徒,“你居然还活着。”
“是用这张脸蛊惑了我的属下吗?”教廷法师不屑地说。
卡厄斯周身环绕运行的法阵一顿:“他怎么了?”
对方冷笑。她的回答在卡厄斯脑中嗡嗡响。
等他回过神来,惊雷已经降下,土地一片焦黑。一株巨大的榕树突然从地面裂缝中快速长出,将他包裹起来。
下一秒,他颓然地坐在导师和她的管家面前。
“她说……他死了。”年轻人平静地解释。
这种平静让艾德琳更加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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