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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拉波雷亚斯显然也没想到,卡厄斯会在这种情况下选择直接现身——人类明明已经发现了它的把柄。
看清施法者面容那一刻,黑龙猛然跃下。地面上,草皮碎石随着巨兽降临带来的气流,以落地点为圆心向外倾倒、飞溅,野草甚至被连根拔起。与此同时,法师侧转身体,抬手挡风,长袍下摆被猛地掀开,兜帽直接刮下,一头金色长发在疾风中飘扬。
近距离的米拉波雷亚斯,相比之前在高处显得更为恐怖——在远古巨龙面前,人类显得如此渺小、不堪一击,对方硕大、布满坚硬黑鳞的头颅都比金发施法者要高,一双龙瞳几乎能倒映出卡厄斯整个身影,如同沸腾的液态黄金,高温足以瞬间熔化人类骨骼。
卡厄斯放下手,抬头,对上那黄金瞳。
一瞬间,血脉里刻着对传奇生物的恐惧与臣服本能开始随风叫嚣,但很快,他平静下来:他曾近距离接触入侵法师塔的巨型恶魔,也曾与三层楼高的嗜血怪兽战斗,龙只不过是更有智慧的敌人。
恐惧是正常的。施法者想。但这不意味着它不可战胜。
“利用圣光、盗取龙血的人类……”
米拉波雷亚斯垂下脖颈,未散尽的烟雾从龙嘴角溢出。
它看向施法者:“永远如此卑劣,妄图与高等生物交易,一代,又一代。”
扑面而来的硝烟味。卡厄斯脸上露出一丝嘲讽。
“……而您又是被哪个「人类」困在这的呢?”
法师毫不客气,回问。
「不要激怒它!」几乎同时,伊恩的警告就冲进他意识里。
背对同伴,卡厄斯不用费力,就能想象出对方焦急的神色。伊恩进退两难:他既不能放开手里维系光链的长枪,也无法坐视法师独自面对眼前的巨龙。原本让骑士掌握主动权的武器,此刻却限制了他下一步行动。这是场瞬息万变的角力。
而他牵挂的人正玩了命地猛扎黑龙逆鳞。
“真让人好奇,是怎样弱小低劣的人类,能将阁下您这样的传奇困在此处,还不得不守着人类墓冢,现在又被另外两个小蝼蚁掌握着命运?”
施法者语速飞快,不给任何人打断的机会。
不出意外,被打心底蔑视的人类掐住命脉,黑龙勃然大怒。
“……竟然……竟然如此厚颜无耻,小偷!”
米拉波雷亚斯怒吼,整个洞穴都回荡着巨龙低沉的声音,嗡嗡作响。
“我知道你花言巧语下的本质是什么,你们所谓的圣光下是什么!”
“你们自诩为神、宽容大度的领袖,出尔反尔,占领吾等家园,焚毁生命之树,逼迫我们签下林带公约——囚禁了我们的希望!”
施法者在那龙啸下巍然不动。
“别假装受害者了。”
卡厄斯冷笑,“在那之前,人类又被精灵和巨龙压迫了多少年?因为我们短寿、没有力量又人口众多,就可以当家畜一样驱使,当蝼蚁一样践踏吗?”
“龙自身无法掌握精细的奥术规则,空有一身力量;精灵忙着享受生活追求自然与美,甚至打压对魔法的研究。”
“当人类有了力量,当我们能使用龙血和圣光时,你们突然就忘记了自己曾经的高傲自大,反而指责起人类的努力来。”
“现在,你又将被他人囚禁的怒火怪罪到两个不知情的人类身上。”
「……别再说了!」
无视骑士的警告,卡厄斯迅速、精准而不失优雅地补上最后一刀:
“你听起来才是无能狂怒的弱者。”
他话音落下,伊恩几乎想用头撞杆。
在法师用长难句骂完如此铿锵有力的一段话之后,米拉波雷亚斯唯一该犹豫的,就是选温度多高的火焰让他们化成灰。
我该做什么?骑士低头,对脚下坟墓叹气。
前辈,我该做什么?
——他认真提问,心中却早有答案。
下一秒,无情前进时间似乎突然被无限拖滞——
——炙热足以焚尽万物的火焰直冲施法者面门;
黑袍法师周身凭空显现出数个空间漩涡,飞溅的火星连同火焰一起落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巨龙隐约透露出红光的黑鳞外围,白金色锁链突然崩裂,星星点点的闪光碎片洒落在施法者长袍上——
——再一次,如同曾经一样,就在意识到自己重获自由的黑龙张口,即将吞下面前人类施法者的那一瞬间,圣枪裹挟着破空的白光,一下钉进巨龙展开的羽翼上。
饱含着神圣之力的一枪威力巨大,连不可一世的黑龙都被带着朝后倒去,站在它面前的人类毫不犹豫,没有再管背后米拉波雷亚斯痛苦又狂暴的咆哮,断开对周身漩涡的控制,紧接着强行再次启动传送阵。
利用自由点传送,卡厄斯竟然冒险锁定对方攻击,转移了黑龙的烈焰!光是进行锁定就足够耗费施法者的心力,而他现在竟然再次启动,这一鲁莽行为让他搭档目瞪口呆
', ' ')(',但很快,伊恩便觉得周围空间突然模糊、扭曲,
他锁定我了,伊恩想。
他看到法师朝自己跑来,背后是米拉波雷亚斯挣扎掀起的尘土风暴。
龙的叫嚣动静随着空间聚变而远去,一时间,全世界只剩下紧紧盯着自己、逐渐放大的那一双红瞳。
·?·
小红马正悠闲地咀嚼着草皮。
另一匹黑马正不耐烦地蹬蹄子,突然警觉地竖起耳朵,抬头。
下一刻,它们周围空间诡异地扭曲,接着就见两个熟悉的人类挤作一团,凭空滚了出来。
目睹这一切,小红马嘴里的草掉了下来。
落地后,卡厄斯趴在伊恩怀里还没缓过神,试图和力量耗竭带来的眩晕感斗争,就感觉自己被抱起来扔上马背。
他又丢我!施法者心中再记上一笔。
情况紧急,不确定自己那一击是否对米拉波雷亚斯造成足够伤害对方是否会穷追不舍,伊恩一掌拍在小红屁股上,催促对方快走,自己几步翻上黑马,一甩缰绳,转头跟上同伴。
直到跑出去好远,卡厄斯伏在马背上,摇摇晃晃举起一只手,伊恩才一个呼哨叫停小红马。施法者一被骑士抱下马,就推开对方,自己走到远处,撑着膝盖干呕。
“别过来!”他一边咳一边喊。
「……你在流血。」伊恩走上前,亮起圣光准备治疗。
“我说了别过来!”卡厄斯大喊,他抬起头,擦掉流出的鼻血,“你能听懂人话吗?”
伊恩站在原地,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很好,现在你又能听懂人话了。”法师捂着头,咬牙切齿说道,“刚才让你不要送死的时候,怎么就听不懂呢??”
「那是紧急情况……」
“借口!”卡厄斯直起身,瞪着对方。
“你有没有想过,要我亲手抛弃你是件多么困难的事……?”他说,嗓音透露着沙哑。
新的血迹又从施法者鼻腔里流出,加上他布满血丝的红瞳,让对方看起来脆弱又崩溃。
「对不起。」
伊恩不再做任何辩解,他没有再靠近对方一步,只是垂下眼,盯着那段距离。
几次深呼吸后,卡厄斯终于平静下来几分。
“说吧,”法师又开口,“……什么时候发现我和塔莉亚瞒着你的事。”
伊恩抬头,犹豫几秒。
「你紧张时会绕自己的头发。」他诚实回答。
“……”卡厄斯一时语塞,似乎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细节暴露自己。
“好。”他最终回敬,“那你知道,你说谎时会怎么样吗?”
他冲上前,抓住对方右手——伊恩痛得倒抽一口冷气,条件反射想甩开,很快又忍住,任凭法师攥着自己右手。
卡厄斯扯开他袖口,露出全部未愈合的烧伤痕迹。
“——‘不疼,很快就好’??”法师气急败坏,“伊恩·伯德文!你说这种话时甚至特么的不敢看我!”
“我很生气。”卡厄斯松开对方手。
“我很生气。”
他又重复一遍。这次,不光是气恼他们之间互相欺骗和隐瞒的事,还对自己多了一丝气恼:抛开情绪,卡厄斯当然知道,对方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保护所爱之人,为这种充满爱意的愚蠢行为而苛责他,即便是黑袍法师都觉得有点说不过去——其实他自己也没有遵守两人定下的计划,他也是一个为了保住对方而做出疯狂冒险举动的蠢货。
换位思考,在争吵中非常有效的反思方式。他不能总是那么强势,毕竟……伊恩连说话都不方便,他们需要沟通,他需要更多地理解伊恩……
“……我知道你也很生气,对吗?”过了好久,法师才继续说。
伊恩也有权利愤怒,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恋人冲到黑龙面前找死,要不是最终成功配合,两人都得葬身洞穴——换做卡厄斯,现在早就火冒三丈了。
「不,为什么?」伊恩不假思索,蓝眼睛里充满困惑。
“……因为我用我们俩的生命在冒险。”
伊恩仍一脸茫然。
“……”法师脸色更加铁青。
“你觉得…你的命被我拿来赌博,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吗?”
不知为什么,伊恩感觉卡厄斯的火气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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