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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利亚被雪豹的动静吵醒。夜深,帐篷里只余一盏烛灯摇曳不定。
她看过去,米特正对帆布上投影出来的巨大影子发出低吼威胁。
德鲁伊走进几步,绕过立柱,看到暗影原身:卡厄斯跪坐在地上的伤员身侧。烛光将施法者的影子拉长,如同惶惶兽影。
塔利亚眼神先是一亮,很快又面露失落。
“你没找到他?”她开口。
自从进入伊恩精神世界几时后,一种莫名力量迫使塔利亚与法师断开联系。
为此德鲁伊担心整晚,缝合完伤口后,便一直保持清醒,试图等待卡厄斯再次召唤银蛇的时机——然而夜晚即将过去,淡去的月亮接近地平线时,她终于扛不住睡去。
“我遇上了尼福海姆之夜。”法师回答,像是说起什么平常事。
塔利亚暗自吃惊,眉间闪过一丝担忧,但见对方神智清醒、平安归来,便放下心,又觉得难以置信起来。
“怎么就会遇到夜晚呢?”她低声困惑。
“龙解决了。”卡厄斯自顾自继续说,“我找到他了。”
他转过头。
塔利亚靠近的步伐顿住————一种奇异的感觉攫住德鲁伊,直觉告诉他,眼前人类似乎有哪里产生了变化。
施法者面容依旧,神情平静,并无表面异样,可银蛇就是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找到了……那为什么没带他回来?]她咽下问话,直觉让德鲁伊选择另一种表述。
“……伤口缝合好了。”塔利亚说,“肋骨的伤要取决于他自己恢复快慢。”她隐晦暗示对方:可以将对方意识带回现实了。
卡厄斯垂首,将手附上青年赤裸胸膛,指尖落在缝线上方,却没有触碰到那皮开肉绽的伤口,反而向上,移至对方颈部的暗纹。
“不。”法师盯着那处,说道,“并没有完全治好。”
下一句,他突兀发问:
“你欠了伊莲娜什么?”
闻言,银蛇愣住。
塔利亚站在原地,看着人类站起身来,对突如其来的问题措手不及。
施法者双眼闪动烛光,虹膜外围映出一圈赤环,像是盯上了目标的毒蛇,弓起身段准备进攻。
“你欠了伊莲娜什么人情,塔利亚?”红环蛇嘶嘶吐信。
“我原本就对此有所困惑……但你的说辞、对我和伊恩不遗余力的帮助,让我不愿去细想这件事。”卡厄斯说,“直到刚才,我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活在一个巨大假象中……一个被安排好命运的剧本里。”
“你为什么不遗余力帮助我?”法师问,“收留我们,检查他的情况,将我带入尼福海姆,让我去拯救伊恩。
“也许这是为了回报帮助,滴水涌泉般的报恩,不过这种情况少之又少————但我刚意识到一种可能,你阻止我使用亡灵法术,不仅仅是担心我走火入魔,对吗?”
“你知道这无法召唤他。”
因为伊恩已经被召回过一次。缝补过的灵魂扛不住二次召唤的损伤。
“你不光认出了这些深渊印记,还发现了他身上的其他秘密。比如,他曾复活过。”
塔利亚看着面前的金发施法者。烛光摇曳,眼神变换,德鲁伊沉默不言。
“不想回答吗?”卡厄斯自嘲地嗤笑,“那换一个问题吧。”
“为什么伊莲娜也会用灵魂术式?”
这是法师塔命令禁止的研究,却是德鲁伊和炼金术士制作傀儡的基础。伊莲娜绝不可能在学院里学到这种东西。
“你在隐瞒我。你想要帮助我救他,可你对某些事情避而不谈。”
施法者脸上冷笑逐渐变得苦涩起来,到最后,竟有些凄怆。
“我能通过尼福海姆救出他,你知道我能做到,是因为伊莲娜在那里留下了投影。不过你没想到我会遭遇雾之森的夜晚。
“你所说的出自深渊术士之手的诅咒,需要极高的水平才能做到。
“我现在突然有些明白了:什么人能同时掌握教会咒印、深渊刻纹和灵魂术式,并将他们完美融合?
“———塔利亚,你想到的[第一个名字]会是谁?”
“够了!”
“你要相信,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们。”
塔利亚终于开口,语气沉重,打断施法者愈来越阴暗的怀疑。
“这不可能是伊莲娜做的,”她说,“虽然……有些地方确实像你母亲的手笔,但伊莲娜绝不会这样折磨他……我知道她有多爱你,多想保护你们。”
“保护‘我们’。”
卡厄斯重复。
“是啊,他必须活下来,我点燃了他,所以他必须作为薪柴为我燃烧。”施法者嘲讽。
“不要这样定义他!”塔利亚打断法师,“你为什么不愿相信有些人会自愿奉献、这世上存在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呢?
“一接触他的胸口,我就知道他有如同你父亲般高
', ' ')('尚的灵魂,他爱着你,无论自发与否,他的情感纯粹无暇——将这定义为命运使然,是在贬低他对你的爱。”
“那也不要操控我的爱。”卡厄斯回答。
“我偏不信命运的操控!”法师高声说道。即便这要他放弃这一切,放弃到现在为止一路以来的羁绊。
“我宁愿从头再来,彼此毫无瓜葛,也远胜于他被迫接受引火的代价!”
每个伊恩与他绑定的位面,都无法得到完美结局,那他就自己创造。
八岁时失去母亲,十五岁炸塔叛逃,哪一次不是从头再来,如今与相爱之人从零开始,他相信自己可以做到。卡厄斯·混沌必须做到。
塔利亚对法师的决心无话可说。一瞬间,伊莲娜·极光像是又出现在她眼前。
“我可不信命运!”她对德鲁伊笑吟吟说道,拍拍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为了这个小家伙,为了亚伦,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一试!”
“……我确实欠伊莲娜一个人情。”德鲁伊说,“是我带她去了尼福海姆,让她知道,要打开真正深渊大门,需要献上圣职的灵魂。”
“她告诉我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孩子,她腹中的孩子。而我却最终引导她踏上了一条步入深渊的道路。”
“灾难发生,你父母战斗到最后一刻。
“……可我退缩了————半兽人世代居住于此,雪山部落损失惨重,我不能让族人全部葬身于故土。”
银环的德鲁伊捂住脸,回忆起当时惨烈战况,想到那些族人是如何在深渊之战中覆灭,她又是如何抢救出希望,而三十年后,半兽人栖息地仅剩最后一只雪豹,湖畔部落不再拥有湖畔。
“……所以我中途退出了战场。”塔利亚低声说道,“我有愧于他们。”
她浑身环饰发出易碎声响,如同泣音。
一只手伸到她面前。银制衔尾蛇静静躺在施法者手心。
黑袍法师与德鲁伊对视。红瞳闪烁着火光,一如彼时她回望雪山,看到连绵不熄的战火。
“成为我的老师。”卡厄斯说,“就像你教会伊莲娜一样。”
三天,他需要三天时间。还剩下三天时间,他可以用来和过去告别。
看到黑袍法师再次出现在雾之森,丽芙有些吃惊。尼福海姆重回白日,熄灭的提灯搁在她脚下长了青苔的树根上。
“我以为你已经带走他了。”白裙女人开口。
“我是来找你的。”法师说。
“你说的对。我们从一开始就不该遇见。”
“请告诉我有关缄言咒和圣城的一切,王后殿下。”卡厄斯点明对方身份。
“我永远不会成为你丈夫一样的存在,我可以对雾之森起誓。”
他竖起双指对天,穿透森林的阳光落在施法者指尖上。
“我将斩断那根束缚他的命线,我将拔出钉死他自由的利箭,我将让他解脱。”
“不然,尼福海姆的夜晚就是违约者粉身碎骨之地。”
阳光在金发法师脸上投出明亮光带,那双罕见红瞳也变得前所未有地浅澈。
“你的誓言已得到全界聆听。”最终,圣女点头,“我将竭尽所能。”
“你的计划是什么?”德鲁伊担忧地问。
他们根本没时间寻找施下诅咒的深渊术士,法师将大多数精力花在了一些她无法理解的准备上:在要求塔利亚为他进行更多精神特训之外,卡厄斯又神秘失踪了一整天,回来时风尘仆仆,脸上带着擦伤,一头栽倒在兽皮毯子上便没了声音。
不过德鲁伊清楚:为彻底解决伊恩身体上一系列精密联动的咒文,卡厄斯有且只能有一个选择。
最后一夜,天色将明。
帐篷前的火堆旁,黑袍法师从双手空间内抽出长剑。鸢尾花形状的剑柄上,是伊恩之前帮他细心缠好的新缠绳。
光洁剑身映着火光,一看就保养得当。那冷硬金属反射出施法者猩红双眼。
“接下来…他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卡厄斯说。“谢谢你。”他少见地说道。
“你到底打算做什么?”德鲁伊再次发问。
长剑在年轻人指尖发出细细蜂鸣,施法者翻动手腕,划了个他曾缠着伊恩教过无数遍的剑花。
剑指东方。
“我要还他以自由。”年轻的法师回答。
“你疯了!你不可能一个人去圣城。”像是早预料到他会这样说,塔利亚立刻阻拦,“你无法攻破光辉之盾!”
施法者周身空间再次扭曲,接着,一面重盾轻轻落在塔利亚脚边。盾面上六颗白星闪闪发光,盖过天边云间明灭的晨星。
“我能。”卡厄斯回答。
他抬手,火焰自篝火中脱离,顺施法者指挥,点燃早已在地面上画好的巨型法阵。荒原上飘起一缕野火的白烟,消散在朝霞中。
传送阵亮起光辉。自从叛逃后,他便很少使用这种大型传送阵,它动静太大,在城市周围极易被发现。因
', ' ')('此,法师总是采取小型短距离跳跃传送或陆行。
但这次不一样,他不再有躲藏的必要。
黎明时分的旷野,阴云翻滚。霎那间,晨光撕裂云层,数道雷电劈下,在元素奥术调动下,环绕阵法,点燃杂草,汇入火焰。
下一秒,空间跃迁带来的撕裂感扯住施法者,外围景象飞速掠过,化为模糊光影,直到片刻后,眼前突然一片明亮————
宏伟的灰白色城墙矗立在他面前。
蓝白旌旗在城头尖堡的顶端飘扬,阳光下金色勾边闪烁,如同永不停歇的颂歌,歌唱属于这座东岸圣都的恢弘史诗。白色堡垒自血与火之中升起,托举着至高的日轮十字,终年累月,在大洋刮来的风暴中屹立不倒。
圣特拉萨林的晨钟齐鸣。
一排飞鸟正乘着海风,掠过城墙上方,在空中掀起一阵波光粼粼的涟漪,仿佛鱼群跃入水中。那涟漪逐渐扩散开来,隐隐约约勾勒出包裹圣城的巨大球形。
这便是教会圣地维持长久和平的关键:光辉之盾。
光元素密集组合而成的透明结界,配合教会骑士团与教廷法师,在大陆的黑暗历史洪流中,挡下、或打消了一次又一次,来自精灵、血族、恶龙以及深渊力量的侵袭举动,让城墙不染一血。
就像塔利亚所说,以卡厄斯目前的力量,不可能强攻进入圣特拉萨林。即便施法者拥有远超超越同辈的力量,在巨型光辉之盾面前,也只是蜉蝣一击。
卡厄斯朝前走去,脱下兜帽,金色长发沐浴在阳光与海风下。
他深吸一口带着熟悉咸腥味的海风。
[我回来了。]他心想。
在逃亡八年后,无数次噩梦与梦境的溯洄后,叛逃法师终于回到他少年的起点。
光辉之盾下,人类如此渺小,但他一往无前,势不可挡,仿佛那从未溃败的圣盾不足为惧。
我把我的盾留在身后,我祝福他——唯有他——坚不可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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