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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故人重逢吐露心声
五月二十号是发薪日,随着每个月的天数增多,发薪的时间也推迟了,改为每月二十号发工资,而且还有传闻说,工厂正在酝酿新工时,每天工作十五个小时,毕竟现在境况这么困难,大家都要努力劳动啊。
要说如今可真是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不过这个消息樊白令还是信的,虽然产品供不应求,但是原材料在不断地涨价,水电之类的费用也在上涨,最重要的是还有这么多剩余劳动力,如今各工厂可是不愁招不到人,因为有大量难民涌进成都,纵然有许多原本并不是技术学校出身,甚至还有一些中文系哲学系的学生,连理工机械专业都不是,不过这样多的求职人数毕竟给人造成一种很严峻的观感,那就是一定要珍惜手里的工作,否则一旦失业,未来可是很难测的。
这一天樊白令来到工厂,线长便召集大家开工前会议,讲了一下前一班刚刚发生的问题,然后便招呼一队新人过来,告诉老员工:“这是我们线的新人,现在给你们每个人安排一个徒弟,师傅要负起责任来,带好徒弟,这也是算在你们的绩效考核里的,一定要认真教;新人也要认真向师傅学习,我们每个月都是有考核的,三个月考核期满都合格了,才能够转正,如果认为师傅不适合自己,可以要求换师傅,不过最多换两次,两次之后如果还没弄巴实,那么我也很为难了,我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事情。”
线长的话在樊白令耳边飘过,似听非听,她的眼神紧紧投在一个新员工身上——穆燕姣。
穆燕姣分配给了洪秋美,一个叫蒋巧梅的二十六七岁的女子分配给了樊白令,黄蕙兰的徒弟则是一个二十三四岁、高挑秀美的女孩子,叫做孟凯琳的。
几乎所有男工的视线都盯在孟凯琳脸上,连樊白令都额外多看了她两眼,因为孟凯琳着实是个美女,大约一米六几的身高,身材匀称,一张鹅蛋脸,五官精致,两条长长的眉毛极其秀气,眼睛又大又亮,鼻子和嘴的轮廓也非常好,那一张脸就好像敷上了粉,皮肤很是细嫩。她相貌长得漂亮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仪态相当优美,樊白令看过《优雅》这本网络杂志,虽然只是刚见面几分钟,然而孟凯琳的举手投足便给了她一种优雅的感觉,仿佛这个女孩子不是在生产线上干活儿,而是在参加一次名流宴会一般。
不过当机器开动起来,大家很快便没有精力去多看,毕竟最重要的仍然是自己的工作,如果生产出现问题,自己的生活就会发生变故。
樊白令一边操作着机器,一边和蒋巧梅讲解着要点,蒋巧梅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偶尔点两下头,其实樊白令真有点拿不准她到底是否听懂了,因为蒋巧梅的脸上总是没什么表情,看来是有点沉默的性格呢,虽然樊白令自己也并不是个非常活泼的人,然而这位菇凉似乎比自己还要内向。
中午吃饭的时候,樊白令特意和蒋巧梅一起去食堂,两个人坐在一起吃饭,这样说说话可以增加了解,虽然彼此只是工作关系,不过如果相互之间能够多说几句话,润滑一下人际关系,对工作也不是没有好处,如果是相处很别扭的两个人,工作配合上就容易出问题。
“巧梅,你是哪里人啊?听你口音好像是广东广西那边的。”
“我是福建人。”
“啊,原来是福建人。”自己这耳力差得有点严重啊。“福建好啊,你们那里的沙县小吃非常出名,从前我经常吃沙县小吃,就开在我们宿舍旁边不远的地方,休息日吃饭全靠她了。”
蒋巧梅听她夸奖自己家乡的食物,不由得微微一笑,想了一想说道:“在成都这样的地方,也想要吃沙县小吃吗?”成都美食之都啊,自己虽然是从福建过来,然而也晓得成都的小吃特别出名,川菜馆在全国到处开花,在川菜的老家居然这么喜欢吃沙县小吃,也算是对福建饮食的厚爱了。
樊白令一笑:“当初我不在这里的,是在广州,去年才来成都,结果刚来这里不到半年,就发生了地球漂流这件事,广州还发生了海啸。”
蒋巧梅默默地吃着盘子里的洗澡泡菜,过了一会儿说了一声:“我家那边也海啸了。”
樊白令点了点头,这话题真是沉重,自己方才本该想到的,福建毕竟也是沿海省份,海啸很容易波及到的,据她所知,这半年来的海啸主要有两次,一次是地球脱离轨道那段时间,另一次就是火山大规模喷发的时候,不知蒋巧梅家乡是哪一次。
“家里人现在怎么样?”
“还好。”
“她们还在福建吗?”
“在。”
这可真的是惜字如金啊,让樊白令一时间简直不知该和她聊什么是好,再看旁边另一张桌子上,黄蕙兰则和孟凯琳聊得正热络,不时地就哈哈直笑,孟凯琳的脸上则是很明媚的笑容,表情十分文雅,但又并不做作,也是很明朗的样子。
吃过饭后,大家呼呼啦啦端着餐盘往倾倒处走,其实没有多少东西可倾倒的,如今大家都非常珍惜粮食,包括食堂和员工,几个人很自然地就凑在了一起,黄蕙兰笑着对樊白
', ' ')('令说:“白令,你知道吗?凯琳是大学生呢,在学校里是学教育学的。”
樊白令眼睛一亮:“教育学啊,那太好了,以后有小孩子请凯琳帮忙教一下。”比如自己的那个妹妹,整天和一帮男孩混在一起,她爱运动,或许自然而然地男孩玩伴比较多,不过那些男生真的没几个好的,自己到目前就已经发现两个强奸犯杀人犯预备役,“找个妓女玩玩”,“我要做那个送花的人(凶手)”,分别是她的两个男孩玩伴,小学开始就这样,到初中更是一副流氓习气,周围环境又很差,估计这骨头是正不回来了。
孟凯琳明亮柔和地笑着说:“只要不嫌我水平低,我就业余当个家教。”
樊白令笑道:“你的水平肯定比我们强,现在的小孩子很难搞啊。”
“其实我是很担心自己月度考核能不能过关呢,对于这些机器,过去完全不了解呢,简直是一片空白。”
黄蕙兰拍了她的肩头一下,满不在意地说:“不必担忧,你连大学都能考上,这点事算得了什么?多操作几遍就会了。”
蒋巧梅只跟在她们身边默默地走路。
到了十九点,这一班结束了,当班的班长组织大家开总结会,总结这一班的经验教训,这个小会开了七分钟,终于解散了。
樊白令径直走到穆燕姣身边,说了一声:“燕姣,我们去吃饭吧,我知道有个麻辣烫的馆子很不错的。”
她这一句话偏偏给耳聪目明的洪秋美听到,洪秋美立刻叫了起来:“啊呀白令,你怎么约燕姣去吃饭,都不叫我的?”
樊白令笑着说:“我和你一起吃饭的次数还少了?这一回也要计较!”
旁边一个男工叫做丁金火的,平时很喜欢讲俏皮话,这时便凑过来笑嘻嘻地说:“矮油白令,莫非你是喜欢燕姣吗?否则怎么自己的徒弟不请,偏要陪她吃饭?我还不知道你是这样新潮的人,只怕是丁丁猫(蜻蜓)想吃樱桃哦。”
穆燕姣还听不太懂四川当地的这些方言笑话,她以不变应万变,微微一笑,没有说话,樊白令则笑骂道:“金火看把你给能耐的,这种事情你都想到了,我和燕姣从前作过同事的,今天在这里故友重逢,我请她吃一顿饭,你要不要跟来看看?巧梅我改天请她。”
丁金火连连点头:“好呀好呀,我一起去。”
“只站在一旁看,不能吃的哦。”
“那还是罢了,找一天我们一起吃饭吧。”
洪秋美笑着说:“我就说干脆把燕姣换给你,你来带着她,你又不肯。”
工间休息的时候大家联络感情,洪秋美便晓得了这两个是老同事。
樊白令笑道:“罢了吧,太熟了反而不好教。”
孟凯琳在一旁望着樊白令,露出细细的白牙微微地笑着,这位樊师傅也真是个直性情的人。
洪秋美甩着手套,笑着说:“好了,快去吧,赶紧说你们的私房话。”
樊白令摇头笑道:“有什么私房话?看你说得暧昧的。”
然而却是就是有啊,两个人出了工厂,一路往樊白令熟悉的那家麻辣烫走去,樊白令看着仍然穿着蓝色工衣的穆燕姣,说了一声:“现在天黑得早,现在才七点多一点,如果在从前,这个时候只是黄昏呢,还能看到红彤彤的太阳,有的时候还有晚霞。”
穆燕姣一笑:“如今连月亮都没了,只能看路灯。”
樊白令笑着看向旁边的路灯杆:“好在我们还有路灯。”
“对了白令,方才那个男孩子说的什么猫吃樱桃,是什么意思?”
“哦那一句啊,丁丁猫想吃樱桃,‘丁丁猫’是‘蜻蜓’,蜻蜓想吃樱桃,眼睛都望绿了也办不到。那个人是丁金火,五行缺金缺火,所以取了这个名字,他很喜欢开玩笑的,虽然有点油嘴滑舌,不过人很不错。”因为自己不是很擅长聊天,樊白令就很羡慕那些会说笑的人,大家坐在一起,有这样的人在场,就不必担心冷场,而且也非常有趣。
穆燕姣淡淡笑了笑:“倒是个很活泼的人。”
这时樊白令伸手往前一指:“就是那里,我以前和大家经常一起来吃的,我记得燕姣你还是挺喜欢吃川菜的。”虽然从前一起出去的时候不多,不过穆燕姣是湖北人,能吃辣菜,遇到香辣味的东西很是感觉亲切。
“我都可以的,不过在这里当然要吃麻辣烫。”从前日本料理泰国料理也都是很喜欢的,所以并不太执着于一种。
两个人进了店,樊白令点了几种菜肉串,然后问穆燕姣还要一点什么,穆燕姣又添了猪肝,对樊白令笑了笑,说:“我比较喜欢吃肉。”
于是樊白令便又加了牛百叶,这样脆脆的东西她也很喜欢。
各种串串很快就送了上来,吃了两串之后,樊白令问道:“要不要喝一点啤酒?”在这样的背景之下遇到穆燕姣,真的是有一点心情复杂,樊白令虽然一向不喝酒,不过觉得这种场合喝一点酒也不是什么坏事。
“正好我也想喝一杯。”
两个人一边喝
', ' ')('啤酒,一边吃麻辣烫,樊白令问到老同事后来的状况,穆燕姣一一说了,海啸之后有的人回了故乡,也有人在广东其她地方重新开始,毕竟广东的经济还是有基础的,而且靠近海的地方,吃海产比较方便一些,如今食物紧张的情况越来越显现出来,靠海吃海吧。
最后穆燕姣笑着说:“现在想一想你当初离开广州,倒好像有先见之明一样,可能你是我们这里面最机智的。”
樊白令苦笑了一下:“我要是真的很明智,也不至于弄成这个样子。”
穆燕姣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两人将话题扯开,继续随意地聊着,说着成都的风土人情,到后来穆燕姣慢慢地就说起自己的家世:“我爸爸从前是厂长,在我小的时候,很想当老师,爸爸工厂里的人看到了我,就叫我‘穆老师’,可是有一年我在外面读书,假期回来的时候就发现,爸爸已经不是厂长了。”
樊白令问:“是得罪了人吗?”
穆燕姣摇头:“不知道,反正那个时候他就不当厂长了,从那以后也没有人再叫我‘穆老师’。我小的时候,真的像小公主一样,爸爸有时候到外面出差,就带我一起去,他去开会,我就一个人在旅馆里,爸爸会安排餐馆送饭给我,不过有的时候他喝醉了酒,倘若一句话说错,他就会按着打我。我妈妈就是他厂里的工人,后面早早地退休了,在家里照顾我,还有我的哥哥姐姐,姐姐哥哥的生母已经过世了,她们也都对我妈很好。在我们家里,我爸爸说话是非常有权威的,他特别擅长看人,我姐姐找了一个男朋友,我爸爸看过之后,说如果姐姐要跟这个男人在一起,以后有什么事情都不要对他说,姐姐答应了,结果结婚之后,那个男人就变得很坏,我姐姐很擅长做生意,做什么赚什么,那个男的做什么赔什么,还不肯听我姐姐的,而且对我姐姐特别粗暴,有一次他喝醉了酒回来,姐姐给他煮了汤,他直接就把汤泼在我姐姐头上,当时我的小侄女恨得对她爸爸说,你再这样做,我以后不认你……”
樊白令一听,这也满满的都是泪,本来以为自己的家庭已经是非常坑了,但是听穆燕姣讲起来,她家里的事情也很乱,当然毕竟是比自己好许多,起码物质条件不错,只不过从厂长的女儿跌到普通人,这样的落差真的有点大。
樊白令说道:“你的小侄女还是挺懂事的。”
穆燕姣点了点头:“我侄女很聪明,我姐姐就是因为每天看着她,才觉得还有希望。有的时候姐姐实在委屈,回家里来不敢和爸爸说,只好和我妈说,我妈也只能劝她。还有当初我哥哥要找工作,我爸让他去我们当地的公交公司,他不肯去,自己找了一家工厂,结果后面就不行了,公交公司多稳妥。”
“你爸爸后来不能再帮他一下吗?”
穆燕姣有些无奈地笑笑说:“不好帮了,我爸已经不是厂长了。”
两个人就在这里慢慢吃慢慢聊,一直到将近二十二点的时候,这才各自分手,樊白令回出租屋,穆燕姣回宿舍。她们的酒其实并没有喝很多,两人只喝了一瓶啤酒,毕竟明天还要上班,然而那许多话却好像酒一样,让人大脑轻度眩晕,樊白令没想到一向颇具城府的穆燕姣居然在这种场合袒露心声,一时间连她都有些纳闷,穆燕姣究竟是因为这段时间经历太多,需要找一个人倾诉,还是只是单纯在陌生的城市见到一个熟悉的人,从而一时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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