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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站在一束光源下,怔怔看向窗外。
被绑住的始作俑者,艾尔,总席,警卫,身后泾渭分明的领导团……各路人马身上的硝烟味和油脂味已经彻底掩盖了咖啡豆的香气,政社权势最高的那一小拨人可能都聚集在了这个小小的咖啡馆,只是显然其中地位明确:当艾尔和总席说话时,根本没有一个人敢插嘴,只有警卫腰间枪支的冷光无声警告着七二——
乖乖听着,别妄想做什么两败俱伤的事情,否则最后倒霉的只有他自己。
七二努力向更远处看去。窗外是一片浑浑噩噩的黑暗,咖啡馆的一点微光透不过去,日出也没有到来……自己还能不能等到日出?
“我有权利不听吗?”七二攥紧手中的配枪,冷冷道,“不管你们开出什么条件,我的回答都只会是拒绝,拒绝,拒、绝。这么会算计玩弄人,你不难理解吧?”
“再说……跟着你和他?不怕我半夜在床上直接剁了你们吗?你们会放心我……”
七二说到一半便停下来,他突然意识到,这两人大可放心,因为政社有无穷无尽的方法让一个人变得温驯听话,他们估计也不想要一个满心仇恨,面目可憎的政员,舍不得的恐怕只有自己年轻的肉体和还算漂亮的皮囊。
艾尔点点头,理所当然道:“你当然没权利,不过听一听也不是什么坏事,不是吗?反正你相信自己信念足够坚定呢。”
他双手插兜,往前走了两步,来到七二正前方。七二后知后觉地发现,不管脸上的表情多放松,这个男人的脊背都是挺直的,核心政员的黑制服就像他的另一层皮肤,领口最上方的扣子都牢牢扣紧。
此刻艾尔脸上那抹笑容也消失了,他看着七二,严肃道,“我知道你心里恨我,觉得一切痛苦都是我诱导而成,我把你的人生全毁了。”
“可是七二,如果我不来找你,你最后的下场会是什么?还是说,你其实更想糊里糊涂地活下去?”
艾尔的脸上突然闪过一抹真切的悲哀:“和那些千千万万牢记双重思想的政员一样,你会彻底忘记你的父母,过去,一切一切称得上温暖的回忆和感情。满脑子只有政社和总席,撇着腿不停地怀孕,生孩子,直到最后满身血污地死在产床上,还在心里感激涕零,觉得自己没有辜负国家的期望,满脸笑容地闭上眼睛。”
“你的孩子会被送去政育学校,重复你的人生,你和你的骨肉都会被政社榨取干净最后一滴鲜血。”
“这就是你想要的?活在政社编织的幸福里,转头责怪打醒你的人?”艾尔轻声道,“我承认我有私心,但——‘不破不立’,如果刀子划得不够狠,你怎么会觉得痛,怎么想要反抗行刑人?”
“……”
七二牙关不自觉咬得越来越紧,耳畔都是自己粗重的喘息。
他心里清楚,虽然恨不得直接一把火烧了政社和这几个男人,但艾尔的话确实是有道理的。无论原来意图如何,如果不是艾尔,自己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发现,现实不是想象中那样花团锦簇,而处处是谎言、悲剧和自欺欺人。
但是,但是——
“你糊弄谁呢?不要假惺惺的,如果没有你们这群恶心的东西,我活得比现在不知道快乐多少倍。”
“话说得真好听,这算什么?驯化后又把我踹到荒郊野岭,美名其曰回归本性;把我按进水池里,在窒息前又拽上来,还想让我感激你救了我的性命……”
“打一棒子,甚至都没给甜枣,摸摸伤口就算‘恩赐’和‘救赎’了?”七二两腮肌肉鼓得很紧,他每一个字都像磨着牙硬生生从齿列间挤出来的——
“我看着有那么容易犯贱吗?”
“……”
话音落下,在场一时无人回应,总席原本黏在他身上的目光似乎更古怪了,艾尔嘴角上扬,仿佛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回答。
“我越来越期待你的选择了。”艾尔笑着道,“七二,你说的没错,很好,非常好。只有一个地方不太对——你还是站在被权力掌控的一方,为他们忧心,而没有把自己放到掌控权力的这一方。”
“你觉得政社让人恶心,是因为心里一直抗拒享受权力的美妙之处。”
“所以我开出的条件是——”
“加入我们吧。”
——加入他们?!
这一瞬间,七二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在开什么玩笑?”
“没有开玩笑。”艾尔温和道,“你之所以会遭遇这些,本质还是因为你太弱小了。小时候你反抗不过思想警察,所以只能被摁在教室,被拖进快乐房;长大后你手中没有一点权柄,所以只能被逼着选择背叛,而不是直接在牢里痛快地砸碎光幕;出警扫黄的那刻,因为你什么都不是,所以你既不能救你的父亲于水火之中,也不能好好给他收尸……一切都是你自己没有权力,你太弱,太没用了。”
“……”
七二沉默着不说话,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滚烫得怕人。
“你以为我邀请你加入是做
', ' ')('什么?用强权迫害别人?我知道你做不出来这种事,况且一个正常运转的领导团里也要有理智的温和派;嗯……当个暖床的性伴侣?不得不承认,我很欣赏你,但这样太糟蹋你的能力了。”
“成为我们的同伴,你再也不会经历那些痛苦了。你想参与核心事务就参与核心事务,不想参加,管理些无关紧要的书籍和历史也完全没问题。但有了权势和地位,就不会再有思想警察来砸你的门,也没人敢抓你,更不会有人能伤害你想要保护的东西。”
七二努力调整呼吸,想把艾尔的这堆话当成一团耳边风。
艾尔慢悠悠地继续:“七二,你是不是觉得政社的规则太反人性化,连性欲都是犯罪?这只是针对一无所有的民众。事实上,只要你和我们一起,情人随便你挑,有无数人会心甘情愿为你奉献肉体,连你觉得珍贵又求而不得的爱,也唾手可得。”
“你不需要爱任何人,但只要有权力,你可以让任何人心甘情愿爱你……包括我。当然,你不必使用任何手段,我都非常愿意亲吻你的手背。”艾尔真挚地笑起来。
“我只想砍了你的手。”七二面无表情道。
“哦对,你是想报仇。对人?总席已经把这几个罪魁祸首绑到你面前了,枪毙掉他们,也算抚慰了亲人的在天之灵。”
“对政社?虽然这么说很残忍,但你只是一个人,渺小的个体怎么和一整个政权对抗?”艾尔微微眯起自己的绿眼睛,冰冷的话语从他嘴里说出来,竟然有种残酷的,诗意一般的韵律感。
“不可能……不可能。不要再试图诱惑我了。”七二打断艾尔,声音有点发颤,“我知道我没用,我什么也做不了,但只要一天忘不掉父母,我就不可能和你们同流合污。不必多言,我更没什么值得你们利用的。”
“……”
艾尔端详着七二,突然道;“你知道为什么最后,你父亲一定要死在你面前吗?”
“因为他看到你的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他的妻子肯定已经不在了,不然你母亲不会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不想成为你的拖累,让你沉浸在仇恨中荒废下半生。所以他干脆地结束生命,希望你能忘掉这些痛苦。毕竟过去无法挽回,但人总是要继续过日子的。”
“你的父母永远爱着你,只想你无忧无虑活下去。”
七二愣住了。艾尔轻飘飘一句话,他竟然忍不住鼻头发酸。
“没有什么伤害是时间不能抹去的,在革命前,很多家庭遭遇出轨也会选择继续维持婚姻,工人成了经理后立刻就会和原来剥削他的资本家把手言欢,民族之仇下一代也会淡忘。大家都是怕疼的,自己生活的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艾尔朝七二伸出手,“所以……尝试慢慢忘掉那些痛苦,真正成为我们的同伴吧,迷雾会散去,你也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
七二把眼睛紧紧闭上,又睁开。手中的配枪似乎烫得惊人,胃里一阵阵神经质的绞痛,这种疼痛完全无法排解,他深深呼吸几次,扭头望向总席,决定一起来个痛快:“你的条件呢?和他一样?”
总席沉默片刻,“比他多一点。”
“多什么?难道你还能给我生个孩子吗。”三个月前的七二恐怕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对心里无比敬爱的总席说出如此大逆不道又粗俗的话。
总席回头看了看他的领导团,似乎在确认这群人此刻扮演的都是完全听不到声音的死人角色。
他又转头瞧着七二。男人面容冷峻,不管从那个角度看过去,都是无可挑刺的英俊样貌,如果在革命前,估计是大街小巷少女暗自仰慕的对象。
现在,那双曾经令七二沉迷不已的漆黑瞳孔死死盯住七二,眼神是藏得很好的,几乎无人能看出来的贪婪:
“那天从阳台离开后,我思考了很久。”
七二一怔,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到这件毫不相关的事情。
“七二,我知道你想要的东西。以前我不在意,也不屑接受;等看清楚的时候,又不肯付出珍贵的等价物来交换,只是——不停逼你给我。”
总席顿了顿,那一瞬间,七二飞快捕捉到了男人脸上的神色,却又立刻把它们归为自己的错觉——像心疼,又像后悔。
可笑,他高高在上地发泄性欲,有什么好心疼后悔的?
“我希望你……忘掉那些不愉快,回到我身边。哀思过度……对身体有损。”
七二扭过头不说话,强行控制住身体的战栗。
“我可以保证,我会尽力给予你……平等的感情。”总席沉声道,“无论是物质还是其他,只要你想要,我会想办法学习和满足。”
——那个阴雨天的窗台,他的妻子望着他,甜蜜的笑容下是极力掩藏的渴求和憎恨,脸上犹带潮红,呻吟声十足诱人。
从那天起,他每晚躺在床上,闭合双眼,这个过于纯粹的笑容都会浮现于脑海,心脏控制不住地急促跳动,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我想……
', ' ')('因为你改变。”
他受过的教育里,从来没有“爱”这一项,充斥的是权力的夺取与掌控。
可如果是面前这张带着泪痕的脸……
总席凝视着七二,瞳孔宛若一片能溺死人的夜幕,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不知从何开始,瞥向自己的妻子时,他的眼神会禁不住微微一亮,仿佛有微弱的星月闪烁。
“……”
这一瞬间,七二几乎屏住了呼吸。情绪在心肺间疯狂翻涌,他首先抓到的却并非什么感动或喜悦,而是——诧异。
自己似乎什么也没做,为什么……好像自从一切真相被撕开后,整个世界就彻底变了模样,从前求而不得的感情突然主动送到眼前,原本完全不把他当人看的丈夫此刻竟然承诺……愿意为了他改变?
“整天和一个人睡觉有什么意思。”艾尔无趣地耸耸肩,插入两人的对话,“来我这边吧,七二,每天都能给你换不同的男人,虽然没总席地位那么高,但质量也是很不错的,不要被小情小爱困扰,都是激素变化和睡出来的错觉而已。”
“……”思绪被打断,七二简直对政客变脸的速度叹为观止——不久前一个个还恨不得把他往死路上逼,此刻自己竟然像个香饽饽一样被极尽拉拢了?
他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两人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是个天纵奇才,或者什么天降吉祥物,毕竟七二心里清楚,他在政治和军事上几乎没有任何天赋或素养,最擅长的是烤小熊姜饼。
看来只能解释为那个怪异的赌约了……总席只告诉了他打赌的内容,却没说具体赌注,估计非常有诱惑力,才能引得两位领导都争相为他暂时放下身段吧。
权势……总席的爱……成为艾尔的同伴……不再被屈辱,不会有痛苦……
……要怎么选?他有资格做选择吗?
七二沉默不语,唯有身体止不住地微微发抖。咖啡馆里一时寂静无声,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七二身上,似乎在等待这个漂亮青年最终的决定,等待赌约唯一的胜利者。
不知多久过去,男声终于响起——
“我,我可以拒绝吗。我真的……不想跟你们任何一个人走。”踌躇许久,七二涩声道,还是坚持了最开始的选择。
那股寒意又出现了,从脚底蔓延,一寸寸爬上他的脊髓,可七二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冷过。
两个男人的脸色不约而同冷下来。
“你不会想拒绝的,七二。想想你的爸爸,他因为你而自杀,难道你不想替他好好活下去吗?”艾尔顷刻间又恢复了笑容,“如果你觉得实在难忘,政社里也有很多温和的办法来帮助你。”
总席摇摇头,“七二,我说的一切话都出自真心。你可以再考虑一下。答应我之后,那几个折磨你父亲的人也随便你处置。”
“……”
七二又沉默了。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其实这两人说得很对,开的条件更是非常有诱惑力。毕竟是擅长抓住人性弱点的领袖,蛊惑人心是他们的专业素养。
——仇人已经摆在面前任七二处置,他自己对上政社根本就是蜉蝣撼树,拼上性命都不会让这些领导伤到一根发丝,反而落得自己性命不保;父亲希望他好好活下去,而一旦加入政社,确实如艾尔所说,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他,不停给他洗脑了;只要不去害人,他就可以拥有真正自由的思想和真实的快乐,甚至拥有以前梦寐以求的,来自丈夫独一无二的爱……
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心脏疯狂跳动。几下粗重的喘息后,七二突然抬手,枪口朝下,砰砰砰五声连响,地上五个脑袋爆出漫天血花!
“我……”七二微微弓腰,一只手扶住膝盖,枪支后坐力震得虎口发麻,他喘不过气一般大口大口呼吸,“我……”
艾尔脸上的笑容愈加明显,总席似乎也舒了口气。
既然愿意主动枪毙仇人,那接下来自然就——
“你们摆上来的条件真的很诱人,我知道你们说得很正确,非常有道理。人不能一直陷在仇恨里,我也相信,相信……”七二慢慢开口。
眼泪似乎又有往外涌的趋势,七二生生憋住了。
他想,自己真的好没用啊,只知道当一个好妻子,不敢杀人,胸无大志,心软,懦弱,被耍的团团转,临到头还是下意识会被诱惑。
可是,可是……
“我相信……你现在是真心想要喜欢我的,我知道你什么都不懂,你愿意为了我去学习,愿意给我平等的爱……是吗?”七二看向总席,声音里已经不自觉带了哽咽。
总席的脸色不禁柔和下来,他朝前跨出一步,对七二点点头,沉声道,“你想要的,我都尽力给你。”
“谢谢你,谢谢……”七二说着,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越落越急。
他们描述的未来真的好诱人啊,不会被打骂监视,可以自由地思考,有同伴有爱人,真的好诱人。
“可是……”七二哭着道,“根本不是因为我的爸爸妈妈啊……就
', ' ')('算,就算这些仇恨可以慢慢忘掉,可是如果和你们一起,我真的会死的……”
——总席会爱他吗?七二心里相信,至少现在,男人一定会履行承诺。
可时间一长呢?上位者施舍过来的权势与爱情,从来就没有真正平等之说,等到人老珠黄,等到兴趣不再,除了被乏味地抛弃,他还会有别的结局吗?从根源上扭曲的制度与夫妻关系,怎么可能开出幸福的婚姻……他不想看到一个为了情爱面部狰狞,怨天尤人的自己……
……艾尔呢,那么美好的未来,难道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权力的滋味如此让人着迷,一年,两年,他或许可以坚定本心;十年,二十年呢?
由奢入俭难,他只是个普通人,没受过任何特殊训练,不是什么意志坚定的战士或警官。往最坏的地方想,艾尔其实是不是一直在等着,等着他落入陷阱,一步步主动走向堕落,最终彻底被权势侵蚀,变成了和残害他父亲别无二致的恶心领导?
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跟着这两人走的。
那自己……能拒绝吗?
七二看向艾尔和总席,都是说一不二的独裁者,不容任何反抗与违背的核心政领。
本来还抱有的一丝侥幸心理在刚才的试探中已经全数破灭了。恐怕那两个字一说出口,等着他的就是第二次快乐房了吧。七二自嘲地想。
这些人有的是办法让自己听话,尊重是假象,强权依旧疯狂蔓生。
不能接受,更没有拒绝这个选项。
那只能,难道只能……
七二的眼泪越流越凶。他好想再烤一次姜饼,可是给谁吃呢。对不起,对不起……
他确实非常怕疼,娇气,还笨。可他更害怕现在自己的脑子里,用亲人性命和无数次泪水换来的清醒,在时间的侵蚀中,被自己亲手扼杀……
仇恨可以原谅,爱情确实非常诱人,他也想闭着眼享乐……可如果代价是悄无声息地枯萎……
“好。”七二抹去眼泪,突然道。
“我选择……选择……”他一边流着泪水,一边笑了起来。
一点点抬起手臂,七二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选择清醒的……”
六枚子弹,一人一枚,正好……
“……!”总席似乎迅速反应过来了,男人瞳孔急缩,就要拔枪朝七二手腕射去。
“七二!住手!”
——可一切都太迟了,在没有人反应过来的刹那,枪声骤响!
——砰!
瘦削的身体重重摔在地面,配枪从手中脱落,哐啷砸到不远处,鲜血迅速染红那件沾满杜松子酒和污渍的白衬衫。
在倒地的刹那,七二的眼睛还是睁着的,这是一双任何人见到了都会被其甜蜜多情吸引的双眼,但仅仅几秒后,眼中的神采就迅速黯淡下去,睫毛颤抖着将要闭阖,
我……
短暂的二十多年光阴如倒带般飞速于眼前掠过,彻底失去意识,陷入极夜的前一秒,七二拼尽全力,于记忆的长河中艰难抓住了那个陌生的发音。
——亚戴尔。亚戴尔·多德。
从来不是什么冷冰冰的W-7232,这是他真正的名字,寄托着爸爸和妈妈的……他……
好疼啊……
面前最后一抹光线褪去,眼皮不堪重负地闭合,七二……亚戴尔胸膛中的心脏也彻底停止了跳动。
“……”
一片死寂。
嗒、嗒、嗒。
——等等,怎么会?不可能……
咖啡豆的香气只剩了一点尾巴,浓郁的血腥味裹住每个人的鼻腔,墙上吊钟不疾不徐地摇荡。
嗒、嗒、嗒。
——怎么可能?他为什么要——
这一刻,艾尔的大脑一片空白,尽在掌握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展现于面上,温热的鲜血却先一步溅满脸颊。
他下意识就要迈步,身边那道身影却抢先冲了出去,跑到尸体旁后急急下跪,因为冲势太快还踉跄了一下,膝盖在瓷砖地面上磕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无人说话,似乎连呼吸声都隐去了。
不知过去多久,咖啡馆里突然响起男人低低的呜咽声,像是雄兽受了重伤后绝望又无力的悲鸣。
艾尔正要走上前,一道窗外射来的光线却刺进眼中,视线里瞬间布满大片错乱的光斑。
他愕然抬头,除了跪在地上的那个男人,所有人都情不自禁朝窗外看去——
咖啡馆外的雾霭消散,天光射进玻璃窗,远处的天空泛起温柔的浅霞。
——黎明姗姗来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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