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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和平是农村出身,他年轻时头脑很好,考取了大学,是当年村里出的第一个大学生,户口也顺利的从农村户口转为城市户口。毕业后,他又搭上了经济飞速发展的最后那趟列车,在短短几年间就积累了大量的财富。
他没忘本,做生意的时候还带上了唯一的哥哥,也让哥哥家变得富有起来。
那几年他可谓春风得意,事业爱情双丰收,走到哪里都被人艳羡。他本人也长相不差,跟赵秋站在一起如同一对璧人一样,可以说除了生下来的儿子多了一道畸形的器官外,简直没有什么事是不顺的。
大概因为太顺利了,所以他对于风险的敏锐性不高,在进行一次投资的时候冒进了,不仅把自己除了房产外的全部财产投了进去,还邀请大哥把家财都投了进去,并且拍着胸脯保证道:“一定会赚钱的,要是亏本了,你投的钱我绝对一分不少的赔给你。”
然而世界上没有百分百的事,上头政策一变,原本的香饽饽变成了无人问津的泥土,黎和平就这样破产了。
他人生中从未受到这样的打击,一时郁闷喝多了酒,不顾旁人劝阻还开了车,然后就出了事。
至那以后,黎家的生活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先是之前的那些好友都不再往来,然后就是黎和平大哥的讨债。
他大哥看在兄弟情分上还不至于做出多过分的事,但大嫂却不管那么多,每次来都闹得无人不知,某一次黎里还跟她儿子大打出手。闹了许多次,后来才算做了个口头约定。
而他家现在已经明显不想守约了。
外面声音这么大,黎和平已经醒了。他出车祸后整个人换了一番模样,变得又老又瘦,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二十岁,连嗓音都是嘶哑的。他听到声音,又气又急,泪水流了出来,拼命想挪动身体,但奈何除了左手还能动弹之外,其他地方沉的一点知觉都没有。他听到外面开始争吵,心里更急了,左手攥着被子掀到了地上,急切地叫道:“小秋,小秋……”
赵秋听到丈夫的呼唤连忙走了进来,先把被子捡起来重新盖在他身上,“你别急,没事的,没事。”
黎和平连忙抓住她的手,用力得很,“扶我出去,让我去说,让我……”
“不用,里里会应付的。”赵秋心里也慌,一边担心儿子,一边心疼丈夫,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才好。“你别乱动,我去看着里里,让他别冲动。”
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黎和平只能隐忍下对自己的恼恨,哑声道:“你去吧,别让他吃亏了。”
赵秋抹着泪出去了,外面黎里跟丈夫的大嫂如同针尖对麦芒一样,两个人的气势都不输对方。大嫂突然恶意地道:“没钱你们母子俩就去卖啊,反正你妈长得那么好看,你爸爸出事后没少被男人惦记,你身上不也长了个女人的玩意吗?你又读了大学,想必能卖出高价,卖上几次就能把欠我家的钱还了。”
她说的实在难听,黎里拳头都握紧了,面色冷的如同冰一样,“你别逼我动手!”
“你动啊!你动啊!难道你这巴掌没上过我的脸?”她突然一解衣扣往地上一坐就开始哭天抢地,“没天理了啊,欠人钱还那么凶那么霸道,还要来打我这个长辈……呜呜……今天你就打死我好了,就算打死我我也要你还钱,不然我儿子怎么娶媳妇……”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黎和平的大嫂也就愈发肆无忌惮,甚至还开始抓头发脱衣服这种行为。赵秋见不得这样的场面,也受不了旁人的指指点点,忍着酸楚要来扶她,想要同她好好商量,黎里连忙将她拦下了,抓着她的手腕带进了屋子里,顺手关上了门。
但关上门也不清净,对方开始砸门谩骂,骂的一句比一句难听,听得赵秋又开始掉泪,卧室里的黎和平也在叹气。
黎里本就一夜没睡,此刻更是头昏脑涨,太阳穴一阵一阵的发疼。他先把母亲劝进卧室,温声道:“你守着爸爸,我想办法。”
赵秋含着泪水问道:“你能有什么办法?里里,别走极端的路。”
“不会。”黎里还对她笑了一下,“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有个室友很有钱吗?我找他借。”
赵秋有些担忧,“可是这么大一笔钱,人家能借吗?”
黎里道:“我试试。”
他其实并不喜欢跟别人借钱,比起“借”,他更愿意拿什么去交换,哪怕是用自己的身体。这样会让黎里安心一点,不会一直处在“如果还不上来该怎么办”的恐惧境地里。所以两年来宴霁一直有暗示他,只要他有困难对方完全不会吝啬帮助,甚至可以不用他还,但黎里都拒绝了。
而现在,他却不得不打破自己这个惯例。
掏出手机,忍耐着外面的哭喊和砸门声,黎里找到跟宴霁的聊天页面,一口气打出两行字——我现在急需用钱,可以马上借给我三十万吗?
——我可以支付利息,或者用其他的替代也可以,你想要我做什么都行。
他不是女性,说出这番话却依然显得暧昧。这都是黎里下意识敲出
', ' ')('来的字,因为他知道这年头借钱很难,又是这么一大笔钱,只要宴霁愿意借给他,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宴霁向来回他的信息很快,但这次却过了足有两分钟都没有回应。因为外面的嘈杂声,每一分钟都变得很难熬,短短的两分钟甚至让黎里有种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为什么不回?是在为难吗?
黎里心中煎熬,正打算打个电话去询问的时候,手机却陡然振动起来,屏幕上出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归属地是他读大学所在的城市。
黎里立即接了起来,语气有些急切:“是阿霁吗?”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一瞬,才道:“是我。”
是宴闻。
黎里聪明的没问他为什么打电话给自己,只轻轻叫了声“哥”。
宴闻的语气依然冷淡,“银行卡账号给我。”
他又道:“那个交易,从今天开始生效。”
坐下来一分一分算完账,最后从手机转账把欠款还清,那俩母子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小小的出租屋终于恢复了平静,关上门,赵秋才担忧地问道:“你的钱……真是你室友借给你的?”
黎里道:“当然是。”
赵秋眉眼都蹙着,“人家也一个大学生,怎么肯借你这么多钱?里里,你们之间……”
“他是男的。”黎里故意笑了起来,“我们之间能有什么?妈妈,你真的想多了,他就是有钱而且人心地特别好,其实之前他就知道我家里困难想要帮我,但那时候也没有到现在这种地步所以我都给拒绝了,这次我一开口,还没说明理由呢,他就很爽快的把钱打过来了。”
他语气轻松淡定,赵秋终于松了口气,“里里,你长得太漂亮了,身体又是那么不同寻常,妈妈怕有人欺负你。”她吸了吸鼻子,语气都有些哽咽,“都是家里的事耽误了你做手术,你放心,妈妈以后会更努力赚钱的,一定会存够钱让你做手术,不耽误你以后跟女孩子谈恋爱。”
因了这一场闹,虽然家里的钱是还了,但没有谁心里是轻松的。赵秋耽误了上班的时间,索性就请了半天的假,赶着去菜市场买了些菜回来做饭。
出租屋的厨房也很狭小,但赵秋爱干净,所以尽管窄,里面却一点也不脏,灶台甚至是排气扇都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的。她很快蒸了一锅米饭和炒了两菜一汤,特意把小桌子搬到卧室,笑着道:“今天咱们一家人吃个团圆饭。”
青菜碧绿,排骨生香,汤汁浓郁,每一道菜的口味都很好,连米饭都蒸得恰到好处,让赵秋显得像是一个厨艺精湛的人。
但事实上她在几年前才学会了做饭。
父亲亡故,母亲重症,丈夫又瘫痪,儿子还幼小,当年一切重担都压在了赵秋的肩膀上。她本来完全不会做家务,那时候也不得不学,做饭对她来说是一道难关,一开始不知道蒸米饭该放多少水,饭煮出来要么很烂要么夹生,菜也是要么没味要么太咸,可她太忙了,根本顾不上这些,煮好了自己随便吃两口又要去医院。
知道她有多难,知道家中经济会变得很差,黎里就从不浪费她煮出来的食物,无论有多难以下咽,他都会一口一口吃掉。
大概是夹生的米饭吃得太多了,因此他落下了胃病,到现在偶尔都还会犯。
“排骨好香。”黎里夹了一块,也往赵秋碗里夹了一块。
赵秋笑了起来,“喜欢吃吧?”
“很喜欢。”
赵秋很高兴,她自己还没怎么吃,先喂丈夫。黎和平胃口不好,吃几口就不愿意再张嘴了,任赵秋怎么哄都不肯。他情绪也不佳,平常虽然沉默寡言,但儿子回来还是会说些话,但今天却一直没开口。
下午赵秋去上班,黎里就服侍父亲,为他换下成人纸尿裤,给他翻身擦洗,为他后背长的疮涂抹药膏,还给他换了新的被褥。
在将换下来的被褥拿出去打算清洗的时候,黎里终于听到了父亲开口。
“是我拖累了你们,对不起。”嗓音沙哑,带着浓浓的悔恨。
黎里咬紧了牙根,鼻头却仍然迅速泛起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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