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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丫鬟嗓门儿格外大,这悠长一嗓子,把个热闹内厅一下子弄得悄无声息。
宾客们各各静下来,只见那丫鬟扑到面前,神情惊慌,脸色苍白,这会儿厅里一静,她也回过神来,顿时浑身抖着不敢做声。
王夫人心内一喜,成了。
见众人都被吸引了注意,这才装作如梦方醒的样子,疾走两步,怒斥:“好个丫鬟,有何话不好说,敢来这里滋事!若不说个清楚,必叫你知道冲撞贵客的厉害!”
一面暗示着她快说。谁知这丫头是个傻的,听了这话,更是怕成什么似的,抖抖索索就是不敢说话,只拿眼不住偷看王夫人,眼里着急得不行。
王夫人心下生疑,眼风一扫,身边彩霞微微阖下眼皮,王夫人定了神,只疑这丫头胆小,话都不敢回,怕错了机会,因而更是疾言厉色:“ 慌张什么!有话快回,莫不是发了失心疯?”
一众宾客悄不声地使着眼色,贾母的脸已经黑成一片。
丫头被逼得狠了,哇一声大哭起来:“太太,太太,那床上,那床上……奴婢不敢说,您快些去看看把,晚了就出了人命了!”丫头连连磕头,出了这些再不肯说别的,一会儿就头破血流。
王夫人心脏静缩,剧烈跳动着,几乎压抑不住欢喜,突然就转眼狠看了黛玉一眼。
林黛玉站在众夫人身后,与这目光对个正着,心突突地跳,有一种被毒蛇盯住的阴冷错觉。
事情闹到这份上,连前边都得了信儿,贾琏过来打听消息,见此情景,对王熙凤使个眼色。
王熙凤也是傻眼,琢磨着这事太太反应不对,自己现在倒不好插手,对贾琏摆摆手,不让他出声。
床上两个字牵动贾母的心,眼皮没来由地狠跳了一回,贾母的目光缓缓扫过王夫人,让王夫人心里一抖,这才收回来,放到地上的丫头身上,冷厉如刀,恨不得把地上之人千刀万剐了,声音似从牙齿缝里蹦出来:“你既不肯说,我们是必得去一次了,还不起来带路?也让我瞧瞧,到底是多了不得的事,是谁在弄鬼呢!”
贾母对满屋子贵客一欠身,脸色十分不好:“老身管家不严,让各位贵客看笑话了,请在此稍坐,我去去就来赔礼。”
众人忙说不敢,但那一个个眼里脸上露出来的好奇神色和那种微妙的等待爆炸性新闻的神情,真是遮掩不住。
小丫头想爬起来,然而全身都没了力气,颤抖着瘫倒在地上。
王夫人忙让彩霞金钏把她架起来,由着她在前头领路,经过林黛玉身边时,柔柔地说了一句:“黛玉,你也跟着。”
王熙凤听了这一句,特特看了两人一眼,很快低下头。黛玉莫名跟上,心不可控制地跳得飞快,非常不安。
第十一章
热,像被架在火上烤,像被放在油锅里煮,身边的温度那样高,呼吸的皆是炽热灼痛的气息,下面那宝贝,胀痛得像要爆裂开来。
突然有一阵清凉覆盖到身上,醇酒的芳香,光滑的皮肤,带来难得的凉意。
灼痛的孽根突突跃动,身体突然反转过,“啊——”一声啸叫,不知是痛是喜,惊得衔春泥的燕子长了嘴,一根细草飘飘摇摇落下来,飞絮一般无依无着。
贾母王夫人等在那丫头的带领下,很快到得福寿堂里。今儿宴请女眷的地方是荣禧堂,而贾母的住处就在荣禧堂之后,因而走来也很是便宜。
到了院儿门口,小丫头更是哆嗦不住,腿一软儿,竟是半步也动不得了。
“老太太、太太,就在这里,奴婢,奴婢不敢进去。”丫头弱声弱气地哭告。
王夫人心急得了不得,一把搡开她的身子,竟把个十来岁的丫头推到了一边,当先一步就往西边那三间正房里去,一面不迭声嚷道:“哎呦,可怜铭哥儿,这是出了什么事啦,若真有个万一,可叫我怎么跟已故的姑太太交代哟!”
贾母抢了她一眼,闻言也顾不得说她,紧走了两步,心里千万个阿弥陀佛,只求林铭玉别出了事儿。
林黛玉这会儿脸上没了一点儿颜色,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险些站立不住。
王熙凤在旁边瞧了,忙过去扶了,拍拍她手心,安慰道:“妹妹别怕,指不定有何事呢,总有老太太为你做主。”
林黛玉被这一搀扶,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时心里只记挂着弟弟,倒充满了勇气。
说来话多,其实这会儿也不过才过了跨了院门,王夫人已经抢到了前边。满院子里除了这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竟是一点儿声音也不闻,一个伺候的丫头下人也没有。
贾母心里打突,已经觉得不妥。然而王夫人好似全无所觉,一心地往前面疾走,双眼亮得慑人,全没有平日里吃斋念佛的木然之像。
到了西房前不远,一声细细的叹息声儿传过来,接二连三又是一阵响动。贾母、王夫人、邢夫人、凤姐这般的,一听就明了这是个什么事儿,凤姐当下就捏紧了黛玉的手,反应极快底就走把人带走。
然而王夫人好似神明上身了一般,反应比任何人都快。
贾母一声喝斥刚冲破喉咙,王夫人的一双手已经按在了门上。
随同“吱呀”一声轻快的声音而来的,是一道疑惑的惊叹词:“啊——?”
王夫人神速回头,狼一般的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右侧回廊的方向,脸上难以掩饰的笑容奇异地定格着,扭曲一个十分难解的神色:“你怎么不在房里!”
这是一道严厉的质问!
这会儿糊涂的不只是林铭玉,跟来的大伙儿都不解地望向她,气氛一时十分古怪。
更古怪的是,随着王夫人把门推开,一丝细伶伶缠绵绵的少年声儿毫无遮掩地直萦绕在众人耳边。贾母、邢、王二夫人脸色几乎是同时就变了,一瞬间无法反应。
“这是谁在我房里?”林铭玉甩帘子就进去。
王夫人突然疯狂一般,竭力扑过去,嘴里一道尖利得不似人声的呼喝爆吼而出:“不!”
然而已经晚了,林铭玉何等的机灵,王夫人连他的衣袖也没有够着,他已经快速地鲁莽地冲到了室内。
“啊——呃!”一声奇异的叫声叫到一半戛然而轻快地堵在嘴里。
身后之人不由得跟着这声儿掉住气息,呼啦啦一下子都堵到门口。
王夫人眼白一翻,挡着房门瘫软下来,生生阻住众人的脚步。
但这会儿显然倒的不是时机,而邢夫人今儿也格外的有眼色有气力,忙一把掐住她的胳膊,用力一拽,声儿惶急得忘记压下音量:“弟妹,你可不能倒下,这宝玉还不知怎么呢,咱们快进去为他做主啊!”
王夫人全身都打起了摆子,强撑着一口气,甩开她的搀扶。这会儿贾母已经跨过门槛,尤其的气虚面弱,王夫人阻止不及,心里念佛连连,只求万不要出事啊。
“嘶——”尽管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然而看到眼前这一幕,众人无不立刻倒抽了一口气!
东西一条宽敞整洁大炕之上,如今紊乱不堪,绫罗鞋袜东西撒漫一地,比着炕床上赤条条白晶晶交股叠腿儿一对白人,一丝儿血色染上了白绫被,如同妖娆得目的桃花瓣;一股儿腥中带檀的味儿随着两人的动作重重叠叠弥漫在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