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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衙差们也学聪明了,他们给孙信阳的脖颈架上夹板之后,就用长长地铁链拴着他的手脚,远远地牵着他走。
这样衙差带着孙信阳从孙府大门走出去的时候,便可以跟孙信阳保持一段安全的距离。
孙信阳自幼被父母和祖父母宠爱长大,他在兄弟们之中排行最小,又极为聪慧,爱读书,他得到的宠爱向来是其他兄弟的几倍。一直到现在年近二十五岁,他也从没吃过苦。而今突然被人这样拴着,像狗一样被牵着走,而且还要面临府外那些百姓们泼洒的各种脏东西。素来文质翩翩的他,此刻吓得像孩子一样哭起来,蹲在地上由着衙差怎么拖都不肯走。
孙家老太太被搀扶过来,见到宝贝孙儿此状,哭得立时就断了气儿,晕了过去。女眷们惊呼都闹起来。孙英武此时此刻干咂嘴,眯眼看着他儿子如此,除了叹气却没有任何办法。
孙信阳最终在家人的嚎啕声中被人拖着出府,接着便可听见府外闹哄哄的一阵乱叫,还有各种奇怪的东西拍打落地的声音。
孙英武都不敢去看,他背过身去,转而依稀听见自己儿子的惨叫,心痛得一抽一抽地。
百姓们一路追跟着孙信阳到了京畿府。孙信阳此时已然面目全非,全身站着黑的绿的各种颜色的怪东西,散发着臭烘烘的味儿。如果可以选择,衙差真不想让他进京畿府的大牢,嫌他太脏。
后来还是有人出主意,在大牢门口提了几桶水,直接从孙信阳的头上倒下去,重洗了几遍,才算勉强可以让他入内。
再说孙府,全府哀怨,已然被愁云笼罩,女眷们一个个哭得惨兮兮。吴姨娘被认定是罪魁祸首,圈禁在柴房内等候发落。
孙英武渐渐冷静下来,仔细思虑了一会儿后,便叫人把陈婆子的两个儿子盯紧,转即亲自来京畿府衙问个清楚。
整个孙府的主子们都在因孙信阳的事儿担忧害怕,自然无暇东顾其它。府内的下人们也都为这事儿忙碌,着急如何去劝哄着主子们。
这时候,孙府后门悄悄开了,一位年近四十的婆子带着一双儿女和他的丈夫从后门溜了出来,并未有其他人主意。
在孙府后门附近蹲守的乞丐,看见了顾婆子出来后,赶忙吹口哨。停在不远处的马车便速度驶过来,接顾婆子一家上车,直奔京畿府。
京畿府侧堂内,陈婆子正极力向孙英武辩解表忠心,解释自己并非是背叛者。孙英武还当是陈婆子听懂他的暗示才翻供,毕竟陈婆子的两个儿子还在孙家手里,为母的哪有不为儿子着想。
孙英武坚定相信‘母可为子舍身’这一点,故而很有底气,得意的对宋奚和柳之重道:“既然陈婆子现在说的才是实话,那二位大人之前所谓的证词,是否为严刑逼供?为诬陷我儿,构陷我们孙家,二位大人可真是煞费苦心了。我这就进宫禀告皇上,请他圣断!”
“你去。”宋奚淡淡道。
孙英武愣了下,转而狐疑的观察宋奚。
“大人,人到了。”衙差来跟宋奚汇报道。
宋奚点了下头,看眼柳之重。
柳之重立刻点头表示明白,迈大步带着衙差去安置顾婆子一家,务必保证安全,谨慎至极,让消息密不透风。
孙英武原地等了会儿,见并没有什么人进来,而宋奚则一直盯着他,看似胸有成足。但如果宋奚若真有什么实证,便直接拿出来反驳他便是,何必忍到现在。
孙英武冷笑一声,料想宋奚是穷途末路,想要诈他。美得他!孙英武冷哼一声,甩袖就走,便真进了宫,狠狠跟皇上哭诉他的冤屈。宋奚是国舅爷大学士又如何,没有实证他便是仗势欺人,诬陷忠良!
孙英武不仅弹劾了宋奚,还卖了惨,先说儿子如何无辜受罪,后说家中老娘气病几欲丧命,最后猛磕头跟皇帝痛哭流涕求做主。
皇帝果然受不了孙英武的絮叨功,急召宋奚觐见。宋奚拜过皇帝之后,便当没什么事儿一样,逼得孙英武重新讲述又发了一遍牢骚。眼见孙英武在皇帝跟前痛哭流涕卖惨到了极点,宋奚才不缓不急地呈上了详述整个案件的奏折,以及相关人士的签字画押的口供,其中当然有最重要的顾婆子一家的口供。
除了顾婆子供述了当年孙信阳逼死吴氏的证词外,顾婆子的丈夫儿女也有供述。原来孙家早就派人将七人的家眷监视控制起来,得幸后来有陈婆子的事儿做了障眼法,顾婆子的家人们才得意趁机脱身。
孙信阳最终以害妻罪,被判了秋后问斩。吴姨娘虽保了性命,却被孙家人视为灾星,将她扫地出门了。吴翰林一家知道事情真相后,自然是恨透了吴姨娘,怎可能还让她回娘家。而百姓们听说吴姨娘流浪街头的消息,都纷纷拿着‘好东西’来恭贺她,吴姨娘被打成了粪人,她边被打边躲着,曲折跑了三天,才最终得以奄奄一息得爬出了京城。
至于后来她如何,没人好奇了。一个被扫地出门且臭名昭著的女人,身无分文地跑到外头去,日子肯定好不了。
至于孙英武,他为了袒护儿子,竟然公私不分,言之凿凿地颠倒黑白。皇帝岂会容许这样的御史再在存在于朝堂之中,当即就罢免了他的官职,并且鉴于他当初对家仆随意的威胁圈禁行径,皇帝还特意下旨让孙家遣散所有奴仆,归还卖身契,并每人给予五十两银子作为遣散的补偿钱。从孙英武始,至三代,孙家不许再用奴仆。
也便是说,孙英武不仅死了儿子,丢了官,他家一大家子以后再也不能使唤下人了。高门出身的老爷和夫人们,以后想吃热饭羹汤,就只能自己亲手做了,连她家的老太太也逃不过这命,一样如此。
孙英武千算万算,没算到最后那一招。如果他没有自信过度,刚愎自用,最后忍住不去皇上面前理直气壮的参本,他最多也就是损失个儿子而已。而今却连累了一大家子跟他受苦。没官爵也就罢了,没人伺候他们,那才是真正要了他们的命。
孙家人终究是没有脸继续在京城待下去,最后举家搬离京城。搬家的时候可费了他们好大的劲儿,因为没有下人,所有东西都是孙英武和几个儿子一起亲力亲为,虽然已经尽可能的把东西低价变卖,但难免有很多必需品要带上,如此往复折腾了竟七八日才算完事儿。他跟两个儿子累得手脚像断了一样,而且还在搬家的过程中,常被京城百姓指指点点,仍粪和石子儿,可谓是耗尽了身子,丢尽了脸面,臭烘烘的离京。
……
整件事了结之后,皇帝狠狠褒奖了宋奚一番,赞其办事机敏。
宋奚不敢居功,坦然详述经过,将主要功劳归在了贾赦身上。
“你是说这声东击西的主意是他出得?”皇帝还记得贾赦,荣国公的长子。
“不止如此,他还是圣上正要寻的《邻家秘闻》的著书人。”宋奚回答道。
第26章 第一狗仔
“《邻家秘闻》著者见微知萌,见端知末, 实乃怪才。朕若将此人置于朝堂之上, 它日必知天下之不足。今后便再有十个晋王, 皆不足为惧了。而今你既已将人找到,即刻召进宫, 令他速来见朕。”
晋王谋反事件之后,皇帝心里就有了一根刺。故而对贾赦此人他很看重,很希望他的才华能为己所用。
皇帝非常不愿看到再有类似晋王的事情发生。他称霸的江山天下, 竟有人异动近一年, 令他丝毫没有察觉。若非此事《被邻家秘闻》一书及早揭露出来, 只怕他和满朝文武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倘若这件一直被瞒下,没人知晓, 凭着晋王从朝廷骗来数十万赈灾钱粮招兵买马, 只等万事俱备, 从后方突袭包抄京城……到那时, 朝廷纵然有八十万猛虎铁骑,也无法更改江山易主的事实。
如此惨痛教训之下, 身为君王岂能没有反思。而今他定要找个可信且有才干之人, 监管朝臣和皇亲贵胄们的异动。一旦有人心生异数, 可做到未雨绸缪, 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皇上, 容臣造次,多嘴一言。今日若如此冒然召贾赦入宫,只怕会引人侧目, 被心怀不轨之徒探出真相。倘若贾赦的身份一旦坐实被传了出去,便会引起诸多朝臣的防备之心。如此,便有违于圣上的初衷了。”宋奚提议道。
皇帝蹙眉一想,的确是这样的道理。一直以来,太和殿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便会引得朝臣寻本挖源。贾赦在外人眼里只一名是整日就晓得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若是他毫无由头突然召见贾赦进宫,此势必会引起他人的怀疑和探究。也正如宋奚所言那般,这些朝臣若回头都知道贾赦有窥探秘闻的能耐,必然会心生警惕,狠狠地防着他。
宋奚见皇帝还在犹豫未言,便开口再劝:“《邻家秘闻》而今也不过就是一本流传在京城内的杂书,终究不至于让朝臣们惶恐惊惧,但若他们得知此书著者有圣上授意,查察朝臣鬼祟,便一切都不同了。心虚者,势必毁证,昼警夕惕,为避免授人以柄。”
皇帝沉吟片刻,点头认同宋奚所言,“不过此事终究瞒不久。”
“以后如何不要紧,只要当下暂且守住秘密便可。那贾赦纵有独到明断消息的能耐,却也得靠他人搜集而来的消息整理得出结果。眼下势必先要在朝臣和诸地方官员身边安插眼线,广布消息网,此事并不光彩,最宜悄悄进行,避免横生枝节。至于消息网等事都安排完毕之后,皇上想在何时晾他的身份都没什么紧要了。”
“朕本还想见见他。”皇帝很遗憾的叹口气。
“倒也不是不可,先找个由头,让圣上封赏他,如此便不会有人生疑了。”宋奚故作沉思的想了下,接着提议道,“趁机给他个实职当也可,日后调派人手,进宫回禀也方便。”
“很好。”皇帝点头赞许,便让宋奚安排一切,他静候佳音便是。
宋奚本要走,忽然想起一事儿,便顺嘴跟皇上回报了。皇帝此刻心情正佳,听完二话没说便点头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