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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赦料到皇帝该是要说大皇子的事,便默然垂首,暂且不动声色,先听皇帝的态度。
“他回来了,朕心甚慰,”皇帝刚开了个话头,便再次咳嗽起来,面色潮红。
贾赦忙请皇帝注意修养。
皇帝苦笑了一声,又轻轻咳嗽了两声,便叫人端一杯清肺茶来,喝了下去,这才好一些,便和贾赦仔细讲大皇子回来的经过。
“皇后见了他,激动地险些没了半条命。也不怕和你说,当年因为老大的意外,皇后因此在心里一直暗暗责怪朕。便是她从没有开口跟朕提过一句,说过一句朕的不是,但朕心里很清楚,她这些年从不从放下。而今我们的大儿子终于回来了,她为母的自是最高兴,谁也比不过她开心。太后也是如此,这孩子当年可是太后最喜爱,也付出过心血养护的。我们三人都想弥补这七年来对他的亏欠,朕也是。她们都不知道,朕这些年来一直在后悔若是当年没有听信护国公的劝言,让年幼的太子前往战场历练。丧子之痛,犹若切肤,更何况他还是朕最最疼爱的嫡长子,这痛只会加倍。”
贾赦听皇帝铺垫这么多,晓得皇帝必定是还有后话,遂温言附和两句,便沉默继续听下文。
皇帝深深地吸口气,闭上眼,又睁眼,“但这段日子与迥儿接触久了,朕总觉得他哪里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来。都说女人在这方面的事儿上,察觉的比男人更精准,但偏偏皇后和太后都不觉得如此,还说朕是因为嫌弃老大丑陋,不欲再恢复其太子之位,故意找到借口。唉,可谁又懂朕的心情……”
贾赦不时地暗暗瞄一眼皇帝的神情,皇帝在说到大皇子样貌的时候,表情十分不自在。确实不想他所言的那般,这皇帝的确是计较大皇子的长相,然而他却口是心非了。
贾赦垂下眼眸,此时继续不表态。
“这当空,又有百官逼迫,老三那边又传来他被刺伤重的消息,传再有言说你和宋奚在暗中联合,为老大筹谋,后宫太后又脆朕要给老大一个补偿。”皇帝皱起眉头来,接着便解释自己把大皇子封为鲁王的用意。
“鲁地乃是穆氏皇族的起源地,朕给他这样的封号,便足以昭告天下朕有多看重他,可这些人为何都不明白?一个关上春和殿的大门不见我,一个在家称病不上朝,连太后她老人家也躲在法华寺礼佛再不回来了!他们这是要干什么,逼朕现在就把皇位传给老大么,什么道理!”皇帝说到次数,气得面红耳赤,接着就是一阵咳嗽。
贾赦见他此状,料知其身体情况严重,劝慰皇帝少动怒,以龙体为重。
“而今也便只有贾爱卿是真心真意关心朕了。”皇帝舒缓两口气,便整个人无力地靠在龙椅上,面上蒙了一片黑云,久久不散。
贾赦出了太和殿,便见黄远德还在那里站着,似乎在等自己。
黄远德看到贾赦,本来放松的脸立刻绷紧,然后站直身体,微微扬着下巴,盯着贾赦一步步走到自己的身前来。
“秋风过,便是冬日,黄大人也有些年纪了,照顾好身体。”贾赦说罢,便与黄远德擦肩而过。
黄远德忙追上来,吹着胡子骂贾赦放肆。
“我不放肆,难道由着黄大人来放肆么。”贾赦嗤笑。
黄远德愣了下,指着贾赦,“你、你……”
贾赦无聊的瞟眼黄远德,便拂袖而去。
一阵冷瑟秋风过,穿透了黄远德胸前的衣襟,直接扫进了他的衣服里。黄远德打了个哆嗦,万般憎恨地看一眼贾赦,似乎这一阵冷风是贾赦故意报复使坏吹到他身上的一般。
出了宫们,黄远德便看见身材颀长的贾赦正猫腰钻进马车,车夫随即便调转车头远去。
小厮拿着披风凑到黄远德身边,给黄远德小心系上,“老爷,咱们也去吧。”
黄远德低声咬牙道:“早晚要你好看!”这才恨恨地收回目光,在小厮的搀扶下乘车离去。
宋府。
贾赦在恒书的引领下,穿过竹林碎石小路,方在池塘的水榭上看到半倚着栏杆,慵懒喂鱼的宋奚。他墨发散着,几缕吹在胸前,一个人托着下巴,侧首仰望着远处池塘边上戏水的鸳鸯。修长的手指落在栏杆上的一个翡翠罐里。轻捏一把里面的鱼粮,便随手往池塘里撒,也不去看管池塘里那些因争相抢食而打出水花的赤红锦鲤。
恒书走到宋奚身边,正要开口回报,“老爷——”
宋奚截话,“还没来么?”
恒书回头看眼贾赦。
贾赦笑了下,摆摆手,示意恒书可以退下了。
恒书点头,便轻踮着脚步,瞧瞧退至一边。
宋奚还是维持着先前的动作,偶尔无聊的抓一把鱼食往水里丢。便是恒书刚刚没有回话,他也不稀奇为何,依旧重复这样的动作。
贾赦看了会儿他,便趁他抬手之际,上前直接拿起那个翡翠罐,直接把罐子里剩下的鱼食都悉数倒进了池子里。
鲤鱼们欢喜的疯抢,翻腾不已,打出更多水花来。
宋奚怔了下,斜眸看见挂着绀色锦袍的手,面容即刻绽放光彩,他立刻转眸看过来,瞧见是贾赦,表情先是维持着平常冷漠之状,定定地看着贾赦许久,他才猛地起身,抱住了贾赦,把唇狠狠地印在他的颈间。
“你总算回来了。”
“是回来了。”
贾赦随后落座,和宋奚一起坐在池塘边。恒书端了两罐新装满的鱼粮送过来,又怕水榭里冷,分别放了两个手炉在两位老爷身边。
宋奚上下打量贾赦,伸手不舍得摸着他的脸,笑言:“黑了点。”
“瘦了点。”贾赦也摸一下宋奚的脸,问他近来情况如何。
“心中有相思,自然是茶饭不香,只等佳人。”宋奚转而目光深邃的看着贾赦,问他在柳州的时候可曾受苦,可曾有人欺负过他。
贾赦便反问宋奚:“你知道多少?”
“不多,不过汤天利的三番四次递上来的折子,我倒是都清楚,料知你陷入困境了。”宋奚道。
“是有点麻烦。我以为我离开柳州之后,杜春笑会递消息给你。”贾赦边说边观察宋奚的表情。
宋奚笑着摇头,“他现在不是我的人,自然不会递送消息给我。你还没看出来么,而今这局势,便是一场对弈,胜者为王。”
“但在柳州的时候,他说他是你派去护我的。”贾赦道。
宋奚摇头,“不是,他此去柳州是个人意愿。不过我倒是留话给他过,让他不要伤你。”
“我以为你们主仆关系很好,他不会背叛你。而今怎么会如此?”贾赦蹙眉,越发不解。
“确很好,但那是大皇子不在的时候。他既然回来了,很多事情都要变化。”宋奚笑着摩挲贾赦的脸颊,叹道,“你刚从宫里做了一番争斗出来,我们何必再谈这些心累的事情。逃命这些日子,是不是一直风餐露宿,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我可是给你准备了一桌好东西,并非大鱼大肉,保你吃了之后身心舒爽,人也有精神。”
“比起吃,我倒是更想把事情弄清楚。”贾赦道。
宋奚拉住他的手,便引他往房间处走,“你关心的事太复杂,一时半会儿可弄不清,总要先养足精神,才能处理好这些杂事。”
恒书忙在一边小声告知贾赦,其实这几天他家老爷就没怎么用饭过,今儿个更是,从听说他回京的消息后,便一点茶米未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