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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后,贾赦依旧跟以前有一样的习惯,喜欢靠在罗汉榻上,翻一翻手里的册子,琢磨思考当下的局势,又或者看两眼杂书,解解乏。
宋奚坐在桌边饮茶,过了会儿,才道:“今天琏儿来过,说了两桩事给我。”
贾赦没抬眼,“说什么。”
“你弟弟明天便要外放离京,愿你能送一送。再有便是你回荣府的事了,你家老太太虽没有只说,但听琏儿话里的意思,她老人家是盼着你能搬回去。”
贾赦盯着册子上衡峻的名字,看了一遍又一遍,又在衡萌的名字下面,画了一朵花。从衡峻那里拉了一个箭头,指向这朵花。然后又写上了大阳可汗衡嵩的名字,以及琅妃,还有大阳可汗的弟弟衡栢。
“衡栢,我之前怎么没怎么听人提过这个名儿,”贾赦叹道,
“真颜王爷,早在十三年前就战死沙场了。真颜人为此还迁怒于大周,之后很多年,侵袭大周,都是以为他们衡栢王爷报仇为借口。”宋奚说罢,见贾赦还有不解,便继续解释道,“当年衡栢在真颜族的声望很好,十分受爱戴,据说仅次于可汗衡嵩。”
“原来如此。”贾赦在衡栢的名字下打了个问号,把从衡栢和衡嵩俩人那里拉出的箭头都指向了琅妃。
“你家老太太倒是个有意思的,看你有出息了,待你自是比以前好些,但就是端不正她偏掉的心。也怪你不吃她恩威并重那一套,非要和她应对着来。这次吓你不成,反把家弄散了,该是悔恨不已。”宋奚简练总结道。
“她没坏心,却也见不得人好。老太太还是想做受所有人供奉的老祖宗。但她不讲道理,我也就没道理供奉她。”贾赦道。
“都说我这人无情,我看你跟我很像,实则也是个无情的人。”宋奚叹道。
“不分好坏的对人‘有情’,才是真的愚蠢。”贾赦道。
宋奚:“你这事儿回头若是被人拿了参本上去,只怕会闹腾一波。先前柳州案的情况已经对你不利,这种时候,低调些更好,若是被皇帝知道你对于母亲并不孝敬,心中多少会犯嘀咕。当今圣人可是出了名的孝子,他便是明白你的情况,却也没法不顾忌外人的议论,而继续看重你。”
贾赦看他,问他此言何意。
“熬,小不忍则乱大谋。你暂且忍些时日,离我们随心自在的日子,倒不远了。”宋奚淡淡道。
贾赦皱眉问宋奚这话是何意,宋奚笑言反问贾赦,难道就不想和他归隐山林,不问世事。
“这份脱俗的心我倒是有,却也不过是随便想想罢了。若该负责之人个个都不担责,只想着如何安逸度日,这天下岂非乱了套了。那些不平之事谁来声张,丑恶之事谁来揭露?自己躲起来,眼不见心不烦,百姓就能安居乐业,不必再受战乱之苦么?若真如此,我倒是愿意找块地方潇洒。”贾赦道。
宋奚闻言,淡淡笑一声,“你此言也不差,但仔细想想,这芸芸众生,自有定数,并非你一人之力,便可转变。天下还是那个天下,多个人不多,少个人不少。但对于你身边的重要之人来说,你就唯独的一个,不可缺。”
宋奚说到最后,瞳孔紧缩,很认真肃穆的看着贾赦。
贾赦听宋奚的话有点懵,皱眉想了想,然后不解地打量宋奚,“你最近是不是信什么了?”
“此话何意?”
“信佛,修道?”
“没有。”
贾赦点点头,便也不计较了,继续研究他自己的事。反正人在尘世中,总要被尘世扰,比起思想上的超脱,贾赦更喜欢务实。
宋奚无奈地笑了下,便兀自端茶自饮,也不去打扰贾赦。
隔日,黑猪便回话告知贾赦,乌丞相身边的那名小厮常出入福德茶楼。
“福德茶楼?”贾赦听着很耳熟,转即反应过来,“这不是邻家轩对面的那家茶楼?”
“正是,三个月前易主了,而今由一位姓赵的人接手。这位赵掌柜可不好相处,我几番派人前往福德茶楼打听情况,都被他三言两语不动声色的给挡回来了。”黑猪接着便告知贾赦,具体情况没有查明,不过那小厮离开福德茶楼之后,他有看到一名带着黑纱冒的男子从里面走出来,骑马去了。
“你们没有跟踪?”贾赦问。
“跟踪了,却也怪了,他比小的们这些乞丐更熟悉京城的路,在胡同里三拐两拐,小的们便找不见他的人了。属下无能!”黑猪抱歉道。
黑纱男人。
贾赦想起之前甄涉自杀,曾有人目击其死前见到过一名带着黑纱冒的男人,当时贾赦推测此人可能是曹兰或者贤妃的人。但偏偏在这么久之后,又有一位黑纱男人出现了。
提到甄涉,贾赦便不得不想起当初他与曹兰合伙给他下药,意欲让他和北静王水溶苟合的事情。
“老爷,小的来之前还得到一个消息,北静王回来了。”黑猪道。
“呵,真是说曹操便曹操到。”贾赦问黑猪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夜,劳烦守城的禁军开门,才进京。而今人在家里,一直什么响动,倒是让老王妃激动半宿没睡,一大早儿还抹泪,嘱咐水溶不要再走。”黑猪把他从北静王府得来的消息如实禀告。
贾赦让黑猪的人也把北静王盯紧,这种时候选择回来,在贾赦眼里都会被列入不正常之列。
黑猪应承,表示他早料到老爷有此安排,已经提前派人盯住了北静王府。
到次日傍晚的时候,监视北静王府的人便来回报,说是北静王这两天就出门一趟,递了折子王宫里报告自己回来之后,便驱车去了城外,在淮南王坟前祭拜了一遭,之后就回府,一直闭门在屋,不曾见过外人。
“只他自己一人在屋?”贾赦细问道。
黑猪点头,“没有要任何人伺候,说是自从上次的事情后,北静王便转了性情,喜欢一个人在屋里带着,不爱要人伺候了。”
“如此听起来,倒没什么异常。”贾赦叹一声,但为了以防意外,他还是让黑猪的人继续盯着。
贾琏又来了,这次他带着贾琮一起,拜过贾赦之后,便传达贾母的意思,希望他能回去。
“老太太这几日身子不大好了,一日比一日病重,说府里也没个人孝敬她,倒不如早些去了,去阴曹地府伺候国公爷去。”贾琏忧愁道,“我们这些小的劝慰也没用,连药都不肯吃。”
贾赦没说话,打发贾琏回去。
次日,便有黄远德递上的折子,弹劾贾赦气母生病,不孝不悌一事。因皇帝生病,并没有在太和殿见人,遂这折子是先递到了蔡飞屏的手里。蔡飞屏见状,立刻就把折子压了下来,派人通知贾赦,令他好生处理这桩事,可别叫黄远德钻了空子。
贾赦只简单回了个话给蔡飞屏,让他放心。
蔡飞屏气得干脆直接来贾宅找贾赦:“什么叫我放心?黄远德在折子了说,你们贾家族人已经把你除名了,户籍册上也是如此,你已经不是贾家的人了。你可知道这件事被有心之人搞大,对你的仕途有多大的影响?而今情势,朝堂上可不能少了你!”
“怪就怪了,都说不能少了我,可偏偏瞧你们都是一致支持大皇子的。”贾赦蹙眉身世蔡飞屏,见他躲闪自己的目光,恍然道,“日期大皇子,倒叫我想起来了,从我回来到现在,便一眼都不曾见到过他。”
这宫里他也没少去,户部也走过两回,但就是不曾见过大皇子。
“你这人,自己的是不着急,还提什么大皇子,我真真白为你操心。”蔡飞屏说罢,便气得要告辞。
“客气什么,喝杯茶再走,”贾赦接着半开玩笑道,“你说大皇子会不会是故意躲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