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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爷摸了摸袖子里的折子,抿了抿嘴,又正了正衣冠,再次往乾清宫里走去。
此时已过响午,康熙让大臣们下去尝尝这次避暑带回来的那些瓜果,大臣们刚在偏殿坐下,就听见康熙的一声咆哮,“胤禛,你这是何意?”
多年未闻康熙怒火冲天的南书房大臣们,纷纷小跑了过来,满头大汗地问着站立在外屋的梁九功,“皇上这是怎么了?四爷他……”
忽地又听见里面稀里哗啦,嘭嘭咚的声音,有个胆大的张望了一眼,赶紧缩头捂脸,连连后退几步才吐出一口憋久了的气,结结巴巴地说了句,“皇上在揍四爷……”。
梁九功立马黑下脸,挥手让人关上外面的门,“那是爷在揍儿子,还是烦请几位去偏殿用些果子吧。”
梁九功话刚一落,又听见里面一声呵斥,“将胤祚给朕传来,这小子三天不教训就上房揭瓦,竟然撩拨到朕头上来了。”
“慢着”,又听见四爷一声喊,然后里面的声音静了静,接着又几声瓷器落地的脆响与几声让人牙酸的闷哼。
梁九功想了想,还是让人去将六爷招进宫来。
接谕旨的是柳忘,也不敢说不去,只推说皇阿玛已有旨意两年不许入宫,如今要去了,应沐浴更衣,整理一番再去。传旨的太监也无法,谁让这是最得宠的皇子,出来前还被太子也拉住又是吩咐,又是吓唬地好一通。
所以当真六爷慌慌张张,连滚带爬地跑进乾清宫时,已过半日。正是如火如荼的艳阳在西天的最后的流连。瑰丽的色泽带着漫天的云彩,越来越火红,但又很快淡去,天空越来越迷蒙而混沌。
陪同六爷的福喜就在此时回头看了眼后面,顿时有些愣怔,即将西沉的夕阳,散发着艳丽的紫红色,仿佛要夺去人的心魂,忽地心生一股不详预兆,想起这种时刻有种说法就是‘逢魔时刻’:
玫丽的色彩,是鬼怪的妖娆,企图诱惑世人,夺其心魂。
福喜立刻转头轻唤了声,“爷……”
六爷顿了顿脚步,回头望了眼福喜,恰逢落阳的最后色彩打在脸上,显得面容有些模糊。对着福喜笑了笑,最后说了句,
“没事的,福喜,应该是四哥让皇阿玛不高兴了,而四哥脾气太倔,皇阿玛是招我来转寰的。”
随后也如之前的四爷那般,严肃地整了整衣冠,理了理跑凌乱了的下摆,带着一抹微笑,缓缓投身进入已开始点起烛火的乾清宫内。
☆、第106章 后最后的真相②
六爷进入屋子里时,四爷正毫无形象地躺在地板上,大声喘息,而已发泄一通的康熙也扶着矮柜,依旧火冒三丈地瞪眼,想让四爷认错。
康熙一见六爷进来了,先是鼓了鼓眼睛,刚想呵斥,但这半年不见,人长高了不少,原本过于惹眼的外貌似乎也因脸颊处的柔软内收了,而显得内敛了些。
不由有些心疼地对他招了招手,抚了抚他的脸颊,问了句,“怎么,这才半年,就没照顾好自个?”
而四爷一看见六爷的身影,还算完好的脸顿时黑了下来,激动地按着地板,挣扎着要站起来,并说了句,“祚儿,你……”随后的话因看见皇阿玛的温情而咽了下去。
看来事情并不是所想的那般,若是真不是皇家子嗣,皇阿玛不会如此温和,早就下令去查了。
小六在康熙一触碰过来,眼泪也顿时夺眶而出,多日的忐忑与害怕,让他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抱住康熙,哭的是一塌糊涂,嘴里还喃喃着,
“皇阿玛,你别不要我,我肯定乖的,我乖的,再也不闯祸了,乖乖的,好不好,别不要我……”。
康熙被这么一哭嚎,心里头藏了多年的事也冒了上来,眼眶微湿,一个劲地拍着小六的后背,低哄着,
“你就是朕的儿啊,天赐的儿,懂吗?不管是夫妻,还是父母兄弟,讲究的就两个字:缘分。你就是朕的儿缘啊,皇阿玛怎会不要你。”
四爷站起身,微微晃了晃身子,摸了摸胳膊,看了眼皇阿玛,复有垂下头,挪靠了过去,紧紧地握着小六的手,低语着,“有皇阿玛这句话了,你也该放心了,别哭了。”
小六扭头满脸泪水地看了眼四哥,放开皇阿玛,转身投入他怀里,挨挨蹭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康熙顿时吹胡子瞪眼,拍着柜子,大骂道:“刚才是谁递的折子,正儿八经地拿说这件事说事的?你递了这样的折子不就是怀疑小六不是你兄弟?或是在疑心你皇阿玛在外留有私生子?混账忤逆的东西!退远了跪着去。”
顿了顿,实在看不过眼这四子挑起事端,还让小六分外黏腻,满心依靠的样子,又戳了戳他的后脑勺,继续骂道:“不长心眼的东西,他卖了你,你还这么相信他干嘛?”
四爷顿时急了,也没去跪,动作颇大地将人往怀里紧了紧,双眼紧张地对视住皇阿玛,一字一句地说着,
“胤禛没卖六弟,不管他是不是,我只认他一个。若不是我带他离开这是是非非的宫里,若是,我继续护着他,一直到我再也无法睁眼。请恕儿臣这不能跪,不能认。”
“好啊,你还敢对朕叫板!好好的上这折子做什么?是何居心?”说着又拍了拍柜子,拍的是震天响。
四爷将六爷往怀里再紧了紧,一个劲地轻拍着他的后背,坚定地重复了句,“儿臣没有任何居心,儿臣说过了,不管如何,儿臣只认他一个。”
康熙沉默了,听着小六抽抽噎噎的声音,揉了揉他的后脑勺,神情有些恍惚地坐了下来,过了好一会,脸色肃了肃,点了点角落的几张圈椅,
“坐,你递上来的折子,还有谁看过?”
四爷刚才动作幅度太大,已扯到皮肉伤处,一看皇阿玛真不会对小六怎么着,神情便有些放松了下来,轻嘶着将人拖到角落里,搂着坐上一张椅子,先是嘀咕了句,
“你来做什么,还好皇阿玛没揍你。”
康熙看了眼两人腻歪的样子,嫌弃地说了句,“哎,我说胤禛,别没大没小的,我揍小六做什么,给我好好回话。”
转头略一思索,对小六招了招手,“你,给朕坐这边来,黏糊着你四哥做什么,再过两年也是要娶福晋了人,要哭也得给我忍着,改明儿就将你扔到军里去,让朕想想谁可以带你。”
四爷顿时大惊,松开小六往地上结结实实地一跪,“皇阿玛,丢军里,可就没有身份了,六弟这身子骨去了,那还了得。还请皇阿玛收回想法,不然,不然请皇阿玛应允胤禛去陪着他。”
小六推了推四哥,又推了推他,轻声说着,“去军里也比在外头混日子的强多了,二十九年的葛尔丹作乱,如今还没抓着人呢,我去练几年,说不定就能替皇阿玛将此人抓回来了。”
康熙顿时开怀大笑,将小六拉了过来,细细地打量了几眼,又捏了捏他的肩膀与胳膊,又敲了敲他的胸,皱了皱眉,
“胤禛,小六也太娇生惯养了些,这么单薄,难怪十病久灾的,要不让他跟哈拉穆坤段时间再瞧瞧。”
四爷这会是连多想的念头都不敢有,就怕说迟了,小六就被人拉走。赶紧说着,“皇阿玛,哈拉穆坤就是个兵头子,莽汉一条,为人又是说一不二,真要操练六弟,不如继续让大师傅教着。”
康熙摇了摇头,“大师傅镇不住这猴崽子,学了这么些年,依旧没多大长进,要是没点本事不行。”
这时有个小太监在门外探头探脑,犹豫不决的样子,正好让康熙瞥见,“什么事?”
小太监咽了咽口水,“十三阿哥病了,一直不肯就医,嘴里一个劲地喃喃着‘六哥,要六哥,六哥人呢……’”
康熙意味深长地瞧着忽然收敛情绪,变的面无表情的四爷,也没再瞧那小太监,状似随口问了句,“梁九功呢?他不是你大师傅,怎么你来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