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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见了掩了掩面容,扶着桌案的一角缓缓坐下,疲累的感觉也浮上了眉头。机灵的魏珠让人收拾好后,就亲自上来揉着康熙的太阳穴,捏着后脖颈与双肩。
康熙长长地吐了口气,也没让魏珠忙活多久,就让他退下,并说着,“你额娘的话也听清了吧,本来还想就这么抹过了,谁知她竟然什么都舍得,只要见见那人。胤禛,你来说说如何办才稳妥?”
四爷掐了掐虎口,垂眸掩去眼中袅袅升起的戾气,思索好一会,方才认真地问了句,“祚儿真不是我的六弟,而那人才是?”
康熙颤了颤眼眸,凝视了四爷许久才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他不是,那日你德额娘难产,几乎一尸两命,也不知哪里跑来的癞头和尚与邋遢道士,神通了一番后,你德额娘不但没事,小六也顺利诞生。
但后来很快就发生一些事,就这样让那和尚带来的祚儿做了六阿哥,而原本的小六随着他们走了。”
四爷点了点头,皱眉深思,难怪皇太祖母会许祚儿婚姻自选,难怪德额娘只急着找人替自己开蒙,选通房选福晋,却对祚儿不闻不问,曾经还为这件事欢喜过,现在想来德额娘是怕祚儿将来乱了血脉,胡乱混过几年再说。
只是皇太祖母是真心疼爱祚儿的,不然也不会生前疼爱,薨了后还将私库以及那些蒙古王爷的支持都给了他,让他能在心思各异的宫内风波中不再受难。
但德额娘不同,她心里既没有自个,也没有祚儿,有的只是活在这人言可畏的后宫内,做那些必须要做的事,心里承认的儿子也只有小十四一个。如今她既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这件事了,那么祚儿将来的定不会好过。
想到这里,四爷的眸子锐了锐,肃穆地行三跪九叩之礼,起身后,以从为有过语气,悲伤地说道:
“儿臣有个不请之请,还望皇阿玛能应允……”
四爷抱紧怀中被悄悄灌了秘药,身体渐渐在僵硬的小六一步步地往宫外走着,偌大的宫内,四爷没有乘轿,也没有让任何人来伺候,独自一人抱着小六一步步地用脚丈量着这个千万人仰望的紫禁城。
随口念叨了句,‘祚儿,你喜欢这座铺满金色荣华的屋檐,阴谋算计为红墙的这里吗?这里好寂寞,太阳在照着你,依旧感到寒冷。我也从来都只有一个额娘,就是那个会在我摔倒时扶起我的那双手。’
小六摇了摇头,感到身子有些发沉,但心跳过于慌乱,很不舒服,但依旧动了动开始发僵的嘴,含糊地说了句,“佟额娘很好,可惜早逝。德额娘是知道四哥的孝顺的,连我都不及你”。
随后四爷只是摇了摇头,也不再说什么了,抱着他,稳妥地行走着。有时也会凑近他耳旁,絮语着所有的琐事,带着他转遍所有满是各种回忆的地方。
从当年第一次碰见小六,惊艳到心跳的慈宁宫开始,到后来永和宫里一间不起眼的小耳房,在那里,背着所有人,不但诱拐了年幼无知的小六喊了爷,还初次抱起了软绵糍糯的他,让他许下懵懂不知的诺言。
然后是日夜相伴,一同学习课业,互拥沉眠的屋子,如今已变成了小十三的所属。
四爷抱着六爷远远地看了会,正手忙脚乱地誊写着庭训的小十三,在小六耳旁贴了贴亲密地嘴唇,“小十三喜欢军营,我已经奏明皇阿玛了,皇阿玛也点头了,我们走吧。”
喝了秘药的小六这时已完全发作,口不能言,身不能动,脸色也是苍白到了没有血色,连嘴唇都是灰白色的,唯有眼珠子一如既往地透亮。
小六睁着眼,不太明白为何会变得手脚僵硬,不能动弹,不但曾经欢快流动的血液都如凝固了般,感觉不到里面的动静,就连做个面部表情都十分困难。
但面对抱着自个的是四哥,还是很想露出个求表扬的笑容,想说,
‘小十三会在军营过的很好的,四哥什么都不缺,缺个能说的上话,又有点分量,能真真切切帮到你的人,这样你就不会太累,不用经常熬夜。
要是再出像河南那样的事,直接让小十三领着兵丁来帮忙就可以轻松解决了。我和小十三在这两个月里商讨很久,才决定的,不过小十三是真的喜欢军营。’
谁知刚想说话,舌头也僵直了,连嘴都没法张开,不由露出几分焦急。
四爷像是看懂小六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意思,又像是不再关心其他任何的事物,遥遥地看了眼佟额娘曾经住过的宫门,转身离开时亲了亲他的脑门,絮语着,
“还有没有地方想看的?或许我们都不回来了。”
已无地方可动的小六,猛地鼓了鼓眼睛,想要一口咬上四哥的下巴,骂一句,‘你疯了么?’却只能急的眼内充血,依旧无法撼动四哥分毫,也没听见他的任何解释。
四爷再次低低一笑,“已经很好了,我求仁得仁,没有什么遗憾的了。既然你没什么留恋的,那我们走吧。”
小六只觉得眼前一黑,眼皮被抚下,一双温热的手触碰了下睫毛后,很快移开。但随着四哥手掌的挪开,连眼睛都再也睁不开了,还带着满腔火气的小六忽然觉得很困,一动不动地沉沉睡去,直到再无知觉。
随后几日,太医院一直乱哄哄的,早就无知觉的爱新觉罗·胤祚终究还是在三日后,在四爷府里抱病而殁。
康熙听闻,悲痛欲绝,一连数日都无法下咽,也病倒在榻,面对穿着麻服前来伺候的德妃,是破天荒地发了好一通的火。
小十三得知消息时已在丰台大营,当整个大营都披麻戴孝时,小十三才知晓是出了什么事。
从不落泪的少年,扑到宫里却得知六哥的灵柩并没有按例停在宫里,而在四哥府里,一边哭一边又往四哥的府里赶。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前几天我们还一起摔跤,一起玩笑,怎么,怎么三天,就三天……六哥走了,四哥该怎么办?六哥不会不留只言片语,如此心狠,定是哪里不对,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当看到眼前颓废又显得痴痴呆呆的四哥,对外界毫无反应,只有去碰他怀里的六爷时,才激动地将人压在身下,缠紧,不许任何人靠近。
太子爷和大阿哥是最先赶到的,如今一个软倒在地失声痛哭,另一个则神情癫狂地猛摇着单薄的四爷,一边落泪一边大声喝问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照顾的,如此突然,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四爷木着脸像是没感觉到大阿哥的疯狂一般,将身下绝了气息的六爷往怀里再度紧了紧,不留一丝给旁人看。
十三爷见状由福喜扶着,跄踉地靠近,试着去推了把四哥的肩膀,又拉住大阿哥,哭喊了句,“四哥你别这样,没人和你抢六哥的。大哥也冷静冷静。大家有话都好好说。”
这时比邻而居的八爷正与九爷、十爷却姗姗来迟。
看着这备受打击,丝毫都没缓过来的四爷府,十爷还唯恐不够乱似的提了句,“是啊,如此的突然,四哥你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的”。
虽然这话谁都想问,但无人会在此时说出来,连太子爷也似被火上浇了一把油般,缓缓地回头,赤红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盯视着十爷,一字一句地说,
“看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是谁躺在上面,怎么论,也论不到你来说话,这里更不是你可以撒野,挑唆的。凡是有什么事情,我们自然会关起门来解决。
八弟,你看也看过了,也没地方来招待你这个风度翩翩的,怎么带他们来的,就怎么带他们走吧。”
八阿哥上前行礼,动作端是无比的流畅,脸上也是流露出一番伤痛,微红着眼皮,低低说着,“六哥是个好哥哥,疼惜、爱护我们,从来都是有求必应的。十弟只是心痛之下过于口不择言了,并无此事。”
太子爷哼了声,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却双腿又软了软,再次往地上一坐,悲从心来,再也没站起,一边半掩着面落泪,一边强打起精神,着人将就诊的太医们提罗了来,一个个当面审问。
四爷府里如今除了四爷,就只剩下娶进门没多久的福晋,是个能发号施令的主子,忙的是无暇分,还好是个能人,只见忙,不见乱。
见除了康熙爷,其他阿哥们一个个都来了,哪还能在前堂忙活了,抹着泪,抽噎着将这些大大小小的阿哥们都安排在书房侧院歇脚,并拉住小十三说道:
“伺候四爷的老人们都说,在宫里,除了你六哥,就你与你四哥最是亲密,也帮嫂子好好劝劝你四哥吧。
他自从抱回无声无息的六爷后,就像个断情绝爱的出家人,头几天还吃几块素糕,现在能喝口茶都已不错。
如今他的书房也改成了佛堂,府里无论是谁,和他说话,他都是置若罔闻。
说句不中听的,真怕他因为你六哥的缘故,而想不开出家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