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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体表现就是,他老子不是不喜欢他呆在锦衣卫嘛,他还偏偏就不挪窝了。每回见着爹围着自己各种苦口婆心,语重心长,心急如焚地规劝,琏二爷都深感享受。让他老子当年不带他玩儿,不给他做玩具,不喂他吃饭,就得急着他,闹着他,烦着他,不能让他省心才行。
赦大老爷是个没经验的爹,并不明白大儿子的小心思,苦劝之下仍没得到回应后,干脆就撂挑子了。临进宫朝贺之前,撂下一句“不去也得去”,便一脑门子烦闷地走了。
儿子长大就不听话了,当爹怎么就这么难!
他却没看见,身后的贾琏得意地勾起嘴角,一副打了胜仗的神情。特种兵营什么的,既然他老子这么迫切地求着他,那他便勉为其难地答应好了。
待刚过了十五元宵节,特种兵营便正式筹建。贾琏也告别了大老爷和怀孕的凤姐儿,开始巡回各地卫所军营,以选拔优秀兵源。
而被他琏二哥羡慕嫉妒的贾小琮,则开始面临上学的问题。
二月初的时候,好容易熬过新年的刘姥姥,便又带着外孙子来了伯爵府。她实在是太盼着外孙子能读书了,一过完年便坐不住起来,只好觍着脸主动登门了。
赦大老爷自然不是忘了这事,不过原想着等春闱会试之后,寻几个好学问的落榜举子,整顿了族学再说。不过老人家既带着板儿来了,他便也不推辞,让她只管将孩子留下,又答应了每旬会送他回去一日。再留了刘姥姥用过饭之后,才好好地把人送走。
安置好怯生生地小板儿,又命贾小琮带着弟弟去玩儿,大老爷便想着先到族学看看。这一看之下,赦大老爷便又火往上撞了。
贾家的族学乱得很,大老爷是知道的。只是他并没想到,竟然会乱到如此地步。青天白日正是上课的时候,整个族学的学生都能闹起来,又打又骂笔砚横飞,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赦大老爷来这一天,正好贾代儒家中有事,只留了个功课,又命孙子贾瑞暂管,自己便回家忙去了。这在平日也是常有的事,贾代儒并没放在心上,也知道学生们怕不会老老实实的,只权当不知道不做理会罢了。
只是,贾代儒却没想到,今儿个荣府的大老爷会来,正逮住他擅离职守,族学混乱无状的把柄。
待他被孙子火急火燎叫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贾赦黑着张脸坐在学堂正中,面前齐刷刷地跪着一群贾氏的学生,其中就包括贾老太太的宝贝蛋宝玉。剩下旁的来依附读书的学生则是低头站着,整个屋子里静悄悄的,鸦雀无声。
“族叔,这是从哪里来啊?原我还当您贵人事忙呢,原来尚抽得出时间来见一见我啊。”大老爷坐得稳如泰山,并未如往日般起身对长辈见礼,说出口的话颇有些阴阳怪气的。
不怪老爷他如此生气,这族学实在是太不像样了。
贾赦尚在学外的时候,便能听见里面闹哄哄的声音,当即便皱了眉头。
族学,族学,传之于外的,难道不该是朗朗的读书声么?!这群小子们在弄什么名堂,竟是这样的动静?!
大老爷一个眼色过去,周奇等人便明白意思,一路悄无声息地闯进去,不管见了谁都只管堵着嘴用腰带捆了。直到赦大老爷到了课堂门外,竟是没惊动里面正打闹着的学生们。
“嗖——”地一声,赦大老爷拧身躲过迎面而来的‘暗器’,差点没闪了老腰。黑着脸定睛去看时,才发现就是一只鞋子,大老爷的脸登时更黑了三分。
这还便罢了,只见屋里面的学生们已经乱成一团,口里咒骂着,手中也不闲,砚台、墨盒、水壶、书本……乃至桌椅板凳满天乱飞,时不时便要有人中奖叫疼。更有甚者,当中有几个手持毛竹大板、门闩马鞭,当真打仗一样对峙动手着。
如此景象,怎一个“乱”字了得!
赦大老爷气得不轻,颤着手指点着屋内忘我打闹的众人,抖着嘴唇一句话说不出来。这样的读书环境,这样的同窗学友,叫他如何敢把宝贝老儿子送来就读?
别早上高高兴兴地送来,晌午就给鼻青脸肿地抬回去了。枉费他们一直供着这族学经费,从不曾少过分毫,贾代善那老货就是这样回报他们的?
他若是上了年纪力有不逮,好歹也知会一声,是换个司塾,还是另聘讲师,族里都自有章程。如今这般情状何解?不过是他贾代儒年老力衰心力不足,却又舍不得家塾这份供奉,便如此整日糊弄了事,得过且过罢了。
可他是得过且过了,可有想过贾氏一族的未来?!
赦大老爷气得不轻,周奇却看不下去了,上前起脚将堵在门口的小子踹翻。这一脚踹得十分精准,那小子被踹得腾空而起,翻个跟头之后正好砸在那舞动长板的小子身上。如此大的动静,登时便惊动了屋里闹腾的小子们,纷纷住了手往门口看去。
荣国府的大老爷,屋子里认识他的自然不少,登时便吓得噤声。更有几个小子,腿弯一软已经是跪倒在地了,正是那几个舞着门闩马鞭的。
赦大老爷方皱着眉看过去,便听见林之孝在耳边低声道:“老爷,这几个是宝二爷的小厮,茗烟、锄药、扫红、墨雨,都很是得用的。”
“宝玉?”贾赦闻言挑眉,口中轻咦了一声,便听见……
“大伯,我、我在这儿呢。”贾宝玉本是缩在人群里的,此时只当是大老爷看见他了,红着脸站出来。他素来都是老实的,小孩儿打架这种事更是从来没有过,此时被长辈逮个正着,心中十分羞愧。
贾赦愣了愣,方才他不过是随口罢了,没想到这孩子还真在这儿呢。不过,贾宝玉不是该正躺在床上养伤,贾史氏怎么竟舍得放他到族学来了?
“兰儿,你来说,这是怎么回事?”赦大老爷的目光在贾宝玉身上一扫而过,正好看见旁边的贾兰,便将他叫到身边问道。
贾兰因同贾菌同坐,此时不但衣衫上染了墨渍,便连脸上也有两道红痕。他期期艾艾地回了话,便默默地低头站在那儿,心中对伯祖父的到来抱着莫名的期待。
在贾兰来说,他是真心想要好好读书的,日后好能得中功名,这是他娘对他的期待,日日夜夜都在他耳边念叨。他虽小小年纪,便已知道自己母子在荣府的尴尬处境,他心里也是憋着一口气的,定要让他娘能扬眉吐气。
只是,如今这个家塾,却是这么个乱象,让他失望得很,也无力得很。好在今日伯祖父来了,又正好碰上最乱的一回,怕是会降下雷霆手段,好好整顿族学。若真是如此,那便……那便太好了。
“秦钟,金荣,香怜……”贾赦只轻念几个罪魁祸首的名字,却并不做处置。反而一屁股坐到讲师授课的位置,一拍桌案,冷声喝道:“凡贾氏子弟,都给老子跪下。”不姓贾的,大老爷他根本就不屑管。
又一指颤巍巍要跪的贾瑞,道:“你,去将司塾请来,我有话要问。”此时大老爷并不提贾代善在族中的辈分,而只讲他在族学中的司职。周奇过去,一把将腿脚发软的贾瑞拎起来,命人带着他去请人。
趁着贾代善未到之前,赦大老爷又将目光投向宝玉那几个小厮,用脚尖捻捻他们掉下的‘兵器’,冷笑道:“你们这本事大得很啊,在学堂这种地方如何施展得开,合该到边城军中效力,那才是虎入深山鱼归大海呢。怎么样,老爷送你们一程?”
茗烟等吓得厉害,各个跪着磕头不已,口中哭嚷着求饶。就他们这样的,去了边城那就是送死啊!早知道今儿大老爷会来,说什么他们也不撺掇着宝二爷进族学了。
第四十七回叹可惜宝玉救小厮贾代儒给脸不要脸
“二爷……二爷——救命啊!救救奴才们吧……奴、奴才也是为了您,生怕您磕着碰着了啊……您本就身上带着伤,老太太、太太将您交给奴才们,奴才哪敢让那起子混账伤您一根汗毛啊……二爷,救命啊,救命啊……”
茗烟几个见求不动贾赦,便又转过去给贾宝玉磕头。毕竟,他们是二房的奴才,是宝二爷的奴才,大老爷如今处置他们,名不正言不顺啊。
贾宝玉知道自己是衔玉而诞的,是荣国府乃至整个庆朝独一份的,老太太、老爷、太太因此对他爱若珍宝。便是老爷对他总是动辄训斥,其实心里仍是疼爱他的。可大老爷却并不如此,贾宝玉甚至能感觉到,大老爷对他别说是喜欢了,似乎对他还颇为厌恶。
更兼之,自从佛堂抄经和祠堂挨打之后,贾宝玉一看见赦大老爷便不由自主地发憷,恨不能对他闻风而逃。他已经笃定了,大老爷不但不喜欢他,若要整治他的话,便是老太太、老爷、太太也护不住他。他躲得越远,自己便越安全。
只是此刻自己的小厮要被处置,又被他们求到头上,若是可以他是躲开了,来个眼不见为净。可此刻这么多人看着,要真是置之不理,怕是将他宝二爷的脸都丢尽了。
是以,贾宝玉虽然害怕大老爷的脸色,却仍鼓了鼓勇气,膝行两步上前为小厮们求饶道:“大老爷且饶了他们这一回吧,他们不过是见金荣乱来,生怕我吃了亏,这才进来护着我的。说起来,这也不是什么大错,若是您定要罚的话,便罚了我吧。”
赦大老爷冷淡地盯着贾宝玉,直到将他看得整个人都又缩回去了,方道:“却原来,几个奴才小子,手持凶器大闹族学,在你看来也不是什么大错。那宝玉,我且问你,什么样的错才是大错呢?这里是贾氏族学,不是你的游戏场!”说到最后,大老爷已是疾声厉色。
贾宝玉被问得面红耳赤,低垂着头再不敢吭声。他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严厉训斥,更是当着这许多同窗、小辈的面,更是羞愧难当,恨不能就此隐了身,让谁也瞧不见他。
“这几个,你们给政老二送去,好好跟他说道说道今日之事。这都什么样的奴才,也不查查人品,竟都敢放到孩子身边伺候,他倒真是放心得很。”大老爷心里对这侄子摇头,对几个小厮也没了耐性,一摆手让人把他们捆了扔给贾政去。
方才听见贾宝玉为他们求情,他还当这小子多少还有些担当呢,知道对自己人护短。在赦大老爷来说,不管对错,自己的人那就只有自己能处置。若是这回贾宝玉能再坚持坚持,说不得大老爷还能对他高看一眼,日后也不会再想着折腾这小子。可惜啊……